1919年,馮友蘭考取官費留學生,進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讀書。他經(jīng)過對比發(fā)現(xiàn),中國是個“官國”,美國是個“商國”。
在中國,無論什么事情,都要辦手續(xù),比如學生對學校有要求,要寫申請等校長批準,校長的批示,還要裝在鏡框中展示出來。
在美國,即使國家最大的事情,也往往用商業(yè)廣告的方式宣傳。他在紐約街頭看見動員參加海軍的宣傳語為:“加入海軍,周游世界!”
他認為,這就是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區(qū)別。
在美國留學時,官費有時不能按時寄來,馮友蘭便勤工儉學,去餐館收拾盤子,每天干一個小時,還可以在餐館吃一頓飯。
一天,他去中國城演講,因為講的時間長,耽誤了上工的時間,等他到餐館,已經(jīng)開始營業(yè)了,老板大怒,馮友蘭便失業(yè)了。
馮友蘭在中國城的那次演講有一個小小的收獲。
演講結束后,他收到一位聽眾的來信,說很喜歡哲學,現(xiàn)在正在讀哲學史教科書,但英文生字太多,查起來很費事,他想每天將生字記下來,標明書的頁數(shù),讓馮友蘭填上相應的中文字,他按照每個字給報酬。
于是馮友蘭便當起了此人的“活字典”, 每天大約可以收入五角。
馮友蘭曾申請過哥倫比亞大學的獎學金,杜威的推薦信上寫道:這個學生是個真正學者的材料。
但因為送去晚了,沒有申請成功。不過學校為馮提供了一個勤工儉學的機會,在圖書館管理中國報紙。
有了這幾份工作,加上斷斷續(xù)續(xù)的官費,馮友蘭勉強可以維持生活了。
馮友蘭曾給洋人講《莊子》。
一天,他走進一個叫恒石安的外國人的辦公室,沒頭沒腦地說,你們西方人總想找個你們可以停下來作最后結論性發(fā)言的地方。
然而,天下沒有最后結論,天下也沒有停頓?!兑捉?jīng)》第六十四卦,也即最后一卦是,未濟,“尚未完成!”
抗戰(zhàn)期間,馮友蘭每到重慶,蔣必請其赴宴,每次吃飯,總有二十多人。
席間,蔣總是問一些地方官員:“你們那里現(xiàn)在怎么樣?”
如果答得好,他就不再問了;如果答有問題,他就追問是什么問題,一旦回答不合其意,他就發(fā)怒,甚至當面訓斥。
幾次后,馮總結出一條規(guī)律: 善于做官的人,總是說好。
他聯(lián)想到,中國封建社會的皇帝,也不能說不聰明,但為什么總是把事情辦糟,就是因為官員在他面前都不敢說真話,即所謂“瞞上不瞞下”,等到他發(fā)現(xiàn)被瞞了,事情已經(jīng)糟到極點,無可挽回了。
馮友蘭在清華大學任教期間,清華學生對馮友蘭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口吃,往往一句話在黑板上已經(jīng)寫完,他的話還沒有講完。
馮友蘭念墨索里尼,必“摸索摸索摸索”許久。
他在清華開“天人古代哲人的人生修養(yǎng)方法”課,首次聽課者達四五百人,第二周減到百余人,第三周只余二三十人,四五周后只有四五人聽講,因為他的口才不堪聽完,一句“學而時習之”的“而”字,要“而”一分多鐘,在學生中傳為笑談。
許淵沖回憶說,他在聯(lián)大聽過馮友蘭的演講,馮友蘭說話雖然結巴,思想?yún)s非常流暢,猶如十月懷胎受盡折磨,一朝分娩卻生出了掌上明珠一樣。
楊振寧說:“馮先生把他的口吃轉化成一個有用的演講辦法?!?br>
因為他口吃,所以每當口吃的時候,他都停頓一下,這樣一停頓反倒給聽眾一個思考他接下來講什么的機會。
也因為口吃,他講話簡要而精辟。這也是很多學生喜愛聽馮友蘭講座的原因。
1939年秋至1940年春夏之交,時為教育部部長的陳立夫曾三度要求聯(lián)大遵守教育部的規(guī)定,核定應設的課程,統(tǒng)一全國院校教材,舉行統(tǒng)一考試等。
此項訓令的目的是加強蔣的思想。
聯(lián)大教務會議決定致函抵抗此訓令,而信函的執(zhí)筆者正是馮友蘭。
有人認為,馮友蘭能在屢有學潮、校長迭換的清華身居要職、屹然不撼二十年,主要由于:
一、頭腦冷靜、析理均衡、明辨是非、考慮周至。
二、 深通世故,處世和平中庸,而觀點進步,學術上有高度安全感。
三、國學根底雄厚,文言表達能力出眾,初則勇于起草,繼則眾望所歸,經(jīng)常被推執(zhí)筆。
1946年4月,北大、清華、南開三校復校前,決定在聯(lián)大原址留碑紀念。
5月4日,“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紀念碑”揭幕式舉行,碑文由西南聯(lián)大文學院院長馮友蘭教授撰文、中國文學系聞一多教授篆刻、中國文學系主任羅庸教授書寫碑文,被稱為“三絕碑”。
馮友蘭的《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紀念碑文》被公認可與陳寅恪紀念王國維的文章比肩,被何炳棣稱為融古爍今的“至文”、“不朽文章”。
馮友蘭在碑文中對中國的未來充滿希望,他稱“并世列強,雖新而不古;希臘羅馬,有古而無今。惟我國家,亙古百今,亦新亦舊,斯所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