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世后,就象割去了奶奶的心頭肉,悲痛欲絕。但她為了安慰我的母親,表現(xiàn)出了堅強(qiáng)的毅力,不讓悲痛顯露出來。我們家勞力少,分的糧食也少。即使在“文化大革命”那年生產(chǎn)隊農(nóng)業(yè)大豐收,我家分的糧食也不夠全家吃。家里除了我母親的勞動力外,就數(shù)我年齡大,能當(dāng)半個勞動力。一到秋天,母親漚的老缸酸菜總比人家多,還要碾兩缸柿糠炒面當(dāng)來年的糧食。我家屋里有一個菜窖子,每年秋天都要儲藏滿窖子紅蘿卜叫冬季吃。紅薯成了過冬的主食和最好吃的食品。早起和晚上一般都是酸菜稀飯煮紅薯紅蘿卜,母親為了照顧我干活,盛到我碗里的紅薯總比弟弟們的多。如果冬天的紅薯不夠吃,就只有吃紅蘿卜了。一到春天,紅薯和紅蘿卜都很少了,只有吃稀飯拌炒面充饑。上級供應(yīng)的返銷糧大部分是玉米和紅薯干,還有木薯干,細(xì)糧很少。煮紅薯干也是我們爭搶的最好食物。很多情況下,我家的糧食時常接不上季,比如不等夏糧下來就沒糧了。母親除了向隊里借一些外,還要向鄰居家借,才能渡過一個多月的春荒。每逢我家的春荒季節(jié),奶奶都會給我們幫助,有時給我們一木籃子玉米,有時給一些雜糧,也給過白面,讓我們改善一下生活。
奶奶已經(jīng)很少下地干活,她已經(jīng)超過勞動力的年齡。但她很勤勞,閑不住,平時除了侍候好爺爺?shù)纳钔?,閑下來時不是幫我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就是幫叔叔家干活。生產(chǎn)隊里養(yǎng)了四頭毛驢,都是讓社員在家中喂養(yǎng)。爺爺和奶奶就喂養(yǎng)了一頭。夏天爺爺每天要上坡去割青草,冬天就喂干秸稈。當(dāng)然我這個孫子有時也會幫爺爺去割青草。一年四季不論白天黑夜還是刮風(fēng)下雨,奶奶都會精心喂養(yǎng)牲口,從不讓牲口餓得叫喚,把牲口喂養(yǎng)得膘肥體壯,生產(chǎn)隊和大隊每次給牲口評膘時,爺爺和奶奶喂的牲口總是被評為第一。當(dāng)然隊里給牲口的飼料糧,也會有一些進(jìn)了我們的肚子,但這只是很少。我記得爺爺、奶奶喂牲口一直喂了20多年,從未讓隊里說過牲口跌膘了,一直到奶奶已70好幾的年紀(jì),實(shí)在干不動活了,才把牲口交給別人去喂養(yǎng)。
爺爺和奶奶的身體都很好。爺爺只是有“心口痛”的毛病,實(shí)際上是胃病,不能吃冷柿子之類的生冷硬食物??墒堑綘敔?0歲以后,他的“心口痛”好了,一下子吃好幾個冷柿子也沒事。爺爺嗜好吸煙,但都是自已種的煙葉搓碎,有時拌上些兒小麻籽粉吸旱煙。在火柴還很缺少的情況下,爺爺?shù)臒熅呔褪且还軣煑U、一個煙袋和一個火燫,平時吸煙都是用火熑打著火點(diǎn)煙。爺爺?shù)臒煱a很大,不論是干活,還是在家里,只要一有空兒,就會嘴不離煙袋地吸煙,可我從來沒見奶奶嫌爺爺吸煙。我從來沒見到爺爺刷牙,雖然發(fā)黃,但他的牙齒卻很好,一直活到80多歲,他的牙齒還能咬動豆子??梢哉f,爺爺活著的時候一直是耳不聾,眼不花,牙不掉。他當(dāng)了一輩子木匠,80多歲還做家俱,下線時從來沒有戴過老花鏡。
爺爺生于清光緒20年,公元1978年去世,活了85歲。奶奶比爺爺小10歲,又比爺爺多活了20年,一直活到93歲,已經(jīng)是五世同堂的老壽星。
我記得奶奶一輩子沒有生過什么大病,只是有一年患腿疼病,可能是我見到的她生的最厲害的病。那是父親去世兩年后,我也就是十五六歲時,奶奶突然腿疼起來,請了好多醫(yī)生給她醫(yī)治,還到合澗衛(wèi)生院等地醫(yī)治,不但沒有確診出病因,而且吃了很多藥也不管用,疼的她在炕上大聲呻吟,坐臥不寧,十分痛苦。
怎樣才能治好奶奶的腿疼病,全家人想盡了一切辦法。既然醫(yī)生治不了,不如另辟蹊徑,用邪法治一治。母親有一位親表姐是一位“神婆”,她家在距石板溝20多里山下。我這位表姨很小時候就被國民黨軍隊的一名軍官看中帶走到南方。國民黨失敗后,她就嫁給了南京一位農(nóng)民,生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60年代,表姨因思念固土,她帶著小女兒,一個人一路打聽返回了家鄉(xiāng),后就改嫁給了本村一位榮退軍人。據(jù)說我這位表姨會給人看病,尤其是給小孩子看病,配一些小偏方,一用就靈。
那天,母親帶著我去請表姨來給我奶奶治腿。我們母子倆用一根木棍擔(dān)了些山里的土特產(chǎn)作禮物,一路上替換著擔(dān),一直走了一上午才到表姨家??墒遣磺?,表姨被汽馬車軋傷了腳,正在家里養(yǎng)傷。母親說明來意后,表姨答應(yīng)去給奶奶看病,只是她說她必須等過了一百天后才能去給奶奶看病。
表姨的腳傷滿一百天后,仍然不能走路,我們就用小推車把她推來。表姨看了奶奶的病情,又把了脈,確診是一種邪癥。她說奶奶是被青蛇仙纏上啦,青蛇仙已經(jīng)附在本村一位女人身上,急于立堂現(xiàn)身。表姨說,我父親的死也是由于他生前傷害過蛇,蛇仙讓他償命,父親死后家里又沒有很好地敬奉蛇仙,就纏到奶奶身上顯靈。確定奶奶的病因后,表姨就采取了一系列治療措施。她讓買來香燭、黃表紙,蒸了幾桌大花糕當(dāng)供品,又制做了供神穿戴的衣服、鞋、桌幔等,支起香案,先給那位蛇仙選中的“采花女”立了堂。接著,表姨和那位蛇仙女,共同在香案前“神仙附體”,我和母親以及全家人,還有一些鄰居婦女等,都跪在神案前,不斷地磕頭禱告哀求神仙上來給我們說一說奶奶的病因。兩位神婆在千求萬喚下,頻頻打著哈氣,在一柱香燒光,又插上新香后,她們終于開了口。兩個神婆閉著雙眼坐在供桌前,手臂不時地?fù)]動著,嘴里唱著順口歌,向人們訴說神仙們的苦處,下邊跪著的人們頻頻向“神仙”磕頭,央求“神仙”高抬貴手,原諒大家的無知,保佑大家健康平安。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看病,每次“神仙”歸位后,兩位神婆都會給大家拜求一付“神藥”,在現(xiàn)場的人拜湯藥,不在現(xiàn)場的人就用黃表紙折起來到香頭上搖幾圈,然后送給求藥的人帶回家服用。但是,不管怎么說,表姨們的看病方法卻收到立桿見影的效果,奶奶的腿疼病立刻好啦,一點(diǎn)兒都不疼了。
從那次用邪法治好腿疼后,30多年奶奶的腿疼再也沒有復(fù)發(fā),一直身體健康地活到93歲而無疾而終。我們共產(chǎn)黨人都是無神論者??墒怯蒙衿沤o奶奶治療腿疼卻很靈驗(yàn),當(dāng)時又沒有吃任何藥品就治好了。這件事是我親身經(jīng)歷,千真萬確,可這中間到底有什么奧妙,至今仍是一個謎。
【作者簡介】:房海林,退休閑人,林州市詩詞學(xué)會會員,沒有筆名,沒有網(wǎng)名,唯有真名。學(xué)識淺薄,生來愚鈍,雖努力學(xué)習(xí)詩詞格律,然長進(jìn)不大,偶爾湊合幾句,自覺難入大雅之堂。愛好文學(xué),長于寫實(shí),欠缺浪漫,謹(jǐn)守“謙虛、低調(diào)、誠實(shí)”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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