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大家當然是首推余秋雨,恐怕不僅僅是散文家,包括小說家,詩人,劇作家,文學家在內(nèi),眼下沒有一個人能比他更紅的??傊?,他在當今不景氣的中國文學界里一枝獨秀。他的散文發(fā)行量是當代作家們的任何一部小說都無法相比的。詩集就更不用說了。他的散文可以說是達到了婦孺皆知。在這個電視網(wǎng)絡(luò)一統(tǒng)天下的時代,他的書如此暢銷是一個奇跡。還不僅僅如此,就是他的面孔為中國人所熟悉的程度,也是任何一個搞文學的人所不能企及的。連那些不知文學為何物的十幾歲的女孩子也都認識青年歌手大獎賽的評委教授。凡是看電視的人,都會看到先生那淵博的知識面。先生可以說是博覽群書,融會貫通。一般寫書的人都會用筆不會用嘴,先生是筆也了得嘴也了得,經(jīng)常在電視上開講座,讓國人領(lǐng)略他那了不起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知識面。 公平地說,教授也是當之無愧的。比那些靠一時的操作走紅的人,余秋雨可以說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大紅人。他的文章比那些靠一兩句大實話樣的歌詞走紅的人不知要強多少倍。這樣的人中國文學市場上并不多。再有人攻擊貶低,他還是將以他的文章站得住,站得穩(wěn)。倒是那位靠批先生出了名的年輕作家叫人實在難以恭維--他的書發(fā)行量也不小了,各處書店都有。 第二位可就沒有余秋雨這般風光了。把他推為當代散文家只是我一人之見。他就是劉小楓。他的名銜很叫人奇怪--神學博士。"神"在新中國成立那天不是已經(jīng)被打倒了嗎?牛鬼蛇神,多么臭名昭著!可先生竟然是神學博士。讀一讀他的文章,倒也是那么牛鬼蛇神,雖然不是很容易懂,但還是可以接受。把他列在散文家行列確實有點勉強,他的許多文章都是以論文的形式發(fā)表出來的??墒侵灰阏J真的讀一讀就會發(fā)現(xiàn)這實在是一篇精美的散文。博士的書發(fā)行量肯定不大,他的著作只有《沉重的肉身》為人們所熟知。原因還是因為這本書是專門評論小說的。而其它的一些書就很少有人讀了。如《走向十字架上的真》,如《拯救與逍遙》,如《詩化哲學》等。大體上一看,這像一本本的哲學專著,但只要你拆開來就是一篇篇美侖美奐的散文。劉小楓文章的美是一種思辯之美。他能把一件我們早期已熟知的事物,給一層層地深入剝開來,讓你發(fā)現(xiàn)這其中內(nèi)在的奧妙。好像是打開一個鐘表,指給你它是怎樣轉(zhuǎn)動的,怎樣咬合的。那種齒輪之間的精妙的轉(zhuǎn)動會叫你內(nèi)心產(chǎn)生一種震顫的美感。能產(chǎn)生這種能量,自然是以他廣博的學識為基礎(chǔ)。他給人展現(xiàn)的是一個充滿理性的思辯世界,你的眼前豁然開朗,別有洞天。如他的《丹東與妓女》中竟然把法國大革命的領(lǐng)袖與巴黎的一位妓女相提并論,而且說得讓你不得不佩服,覺得她們在精神上確實有相通之處。在這里,他對妓女絕對沒有貶低的意思。他是以上帝的眼光來看待人的。上帝就絕對不低看妓女,大家都是他老人家的羔羊,并無高低貴賤之分。在劉小楓那里,著名的革命小說《牛虻》被解析成了一部愛情小說。 他最崇拜的作家是妥思托耶夫斯基,他的文章讀起來也產(chǎn)生讀妥思托耶夫斯基小說的那種感覺,你不得不為作家那深刻的思辯能力所折服。如果說妥斯托耶夫斯基的小說是在拷問人的靈魂,那么劉小楓的文章則是在解剖人的精神。我是在讀了劉小楓的文章之后而知道什么是神學的。 第三位是一位年輕的詩人,大約詩沒人讀了又來寫散文。果然文章處處閃爍著詩樣的美感。他好像除了一本《一個人的村莊》就沒出過什么別的書。這就是文學的特點了,作品多并不一定能成為什么家。據(jù)說眼下正為世人所稱道的乾隆皇帝一生作了上萬首詩,可是有誰能背誦出他的一首?這個目前只出過一本書的散文大家就是劉亮程。奇怪的還不在于他出了一本書,更奇怪的是他所有的文章只寫了他的那個叫黃沙梁的西北地區(qū)的貧窮的小村子。那么一個丑陋、落后,窮得連間瓦房都沒有,而且風沙漫漫的小村子竟能寫出一本書,實在讓所有農(nóng)村出生的文人無地自容。這么多的故事,怎么我就沒發(fā)現(xiàn)呢?是的,農(nóng)村是那么簡單,一條大街一眼看到頭,村東一只雞叫村西聽得清清楚楚??墒且嬲私馑?,卻又是那么的不容易。只有劉亮程做到了,在中國,在外國,另一個真正了解了他所出生的村莊的人就是那個美國的福克納了。他就是一生寫出那個郵票大小的村莊而成為舉世聞名的大作家的。 在劉亮程那里,村里的一切都有靈性的。有人說王朔小說特別之處在于過去作家們都是居高臨下地站著寫,而王朔是蹲下來,從上而下寫他的人物的。那么,我們過去所有的作家寫農(nóng)村,寫牛馬,都是一種人的視角,不僅僅是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而是一種蔑視,最了不起的也是采取一種憐憫的眼光。到了劉亮程這里,一切都發(fā)生了變化。寫驢的時候,他就化作了一頭驢,處處以驢的思維,驢的精神來看這個世界。甚至寫一棵樹時也能讓你覺得他和樹其實是弟兄。這有點兒像莊周夢蝶,到底是蝴蝶夢見了莊周還是莊周夢見了蝴蝶,也就是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是蝴蝶還是莊周了。劉亮程在寫驢的時候,他弄不明白自己是驢還是人了。是人在寫驢還是驢在寫人。比如說他吃了一頭老牛的肉后,他不認為這是一種殘酷,他覺得他和這頭牛更親近了,是它走進了自己的肚子里,變成了劉亮程的一部分,或者是劉亮程變成了牛的一個載體。劉亮程寫到了村莊的靈魂。其實,這是一種現(xiàn)代的倫理觀念,即,人不再是世界的主宰,僅僅是整個生命世界中的一份子。我們與其他動物處在同一位置上。 其實把這三個人相提并論還是為了便于我自己來說事兒。也就是他們有可對比性。他們這三位形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三個點,各據(jù)一方?;ハ嗒毩ⅲ只ハ嚓P(guān)聯(lián)。首先,我認為余秋雨有意走的是一條大眾化的道路,但他在大眾這里被當成了學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電視上侃侃而談。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學問家。其實,他在真正學者那里卻是另一種形象了。那算什么學問呀?去查一下資料比他講的更準確更精彩。特別現(xiàn)在有互聯(lián)網(wǎng),什么不知道?真正的學者是不為大眾所知的。你知道賈蘭坡是干什么的嗎?霍金的理論講給你聽,你聽得懂嗎?霍金所做的演講,只不過在哄哄小孩罷了。我們在他那里,其實連小孩兒都不如。教授的文章就不同了,都是大眾所能懂的。也許他還有許多我們不懂的沒寫出來。領(lǐng)導在案頭放一本《文化苦旅》顯得很文雅;少女手里捧一本《文明的碎片》又顯得很有學問。而劉小楓相反,他才不管你能不能讀得懂呢?只管一個勁兒地一個概念地講下去,只要求合乎邏輯,合乎美學原理,他像一個鉆機,不停歇地向地心深處鉆下去,毫不照顧大家能不能看得到他鉆到什么程度了。我們只能從那細微的震動中知道他在地心深處的努力。劉亮程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但是他有一種通天達地的靈性。他在那里自顧自地和那頭驢說話。他是樹妖,他是村神。 簡單來打一個比方吧,如果你去問古希臘的三大悲劇都是什么,余秋雨會很莊重的告訴你。劉小楓會皺起眉頭;你怎么會問這樣的問題?最低你應(yīng)該問這三大悲劇的美學特征。而劉亮程對這個問題則表現(xiàn)出一片懵懂:我關(guān)心那個干什么?他會對你說,在黃沙梁,那棵千年老槐樹昨天夜里終于給風刮倒了。 余秋雨的文章既具有劉小楓文章中的那種思辨和淵博又具有劉亮程文章中的那種靈感,但是,在思辨方面,知識淵博方面他比劉小楓差得很遠,而在靈性上又與劉亮程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他走紅了,這就是余秋雨的聰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