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漢語是非常特殊的,它的字形,一筆一劃,宛如圖畫,又似密碼,形狀千變萬化,而一個漢字的字音又由“聲”“韻”“調”三個部分組成,波瀾起伏,疊韻詞、雙聲詞,讀來像音節(jié)一樣優(yōu)美。
古人說“疊韻”是指韻母相同,比如“窈窕”淑女;而“雙聲”則是指聲母相同,比如“參差”荇菜。如果把雙聲詞延長再延長,變成一整個句子都是同一個聲母,就成了古代的繞口令——雙聲詩,它還有一個很接地氣的名字,結巴詩。
不信?一起來感受一下!
花間鼻祖溫庭筠,出了名的才思敏捷,據(jù)說他叉一次手就能寫出一句詩,所以,除了“庭筠”“飛卿”之外,他還有個不怎么美妙的外號叫“溫八叉”。
而寫雙聲詩這種事對他來說,真是太簡單了,比如說下面這首詩:
李先生別墅望僧舍寶剎·因作雙韻聲
唐·溫庭筠
棲息消心象,檐楹溢艷陽。
簾櫳蘭露落,鄰里柳林涼。
高閣過空谷,孤竿隔古岡。
潭廬同淡蕩,仿佛復芬芳。
“雙聲詩”這樣的體裁,比起詩詞,更像是文人之間無傷大雅的游戲,既然是玩,怎么少的了“老頑童”蘇東坡?
蘇軾在武昌西山九曲亭上看到一句話:“玄鴻橫號黃槲峴。”
黑色的大雁在峴山上空,徘徊鳴叫,滿山的槲葉,搖落如金,純天然的雙聲句讓蘇軾詩興大發(fā),對曰:“皓鶴下浴紅荷湖。”
這十四個字用宋代的語音讀出來,都是同一個聲母,可謂宋代版的“紅紅火火恍恍惚惚韓寒會畫畫。”
“坐客皆笑,同請賦此詩”,于是蘇軾乘興又寫下了這首詩:
西山戲題武昌王居士
宋·蘇軾
江干高居堅關扃(jiōng),犍耕躬稼角掛經(jīng)。
篙竿系舸菰(gū)交隔,笳鼓過軍雞狗驚。
解襟顧景各箕(jī)踞,擊劍賡歌幾舉觥。
荊笄(jī)供膾愧攪聒,乾鍋更戛甘瓜羹。
56字同聲,厲害了我的東坡!
在流傳的文學故事里,紀曉嵐和蘇軾一樣,是最受歡迎的主角。據(jù)說他寫過“飛入蘆花皆不見”,也管乾隆叫過“老頭子”,玩文字游戲這種事,他自然也是要摻上一腳的。
當紀曉嵐督學福建的時候,就寫出了一句“睡草屋閉戶演字;臥樵榻弄笛書符”的對聯(lián)。福建人一般都是“f”和“h”不分,因此這句話成為了一段笑談。
后來,紀曉嵐伴駕南巡的時候,再一次來到南方,而他在無聊的時候,寫出了一首詩,從而應付南方官員求贈,這首詩便是《草屋閉戶言志》。
草屋閉戶言志
清·紀曉嵐
館閣居官久寄京,朝臣承寵出重城。
散心松寺尋宵宿,喜幸花軒候曉行。
情切慈親催寸草,拋撇蓬蓽譬飄萍。
身逢盛世述書史,蠻貊氓民慕靈名。
乾隆也是一個喜歡玩鬧的人,他知道紀曉嵐寫出了這樣的詩作之后,便讓南方官員讀給自己聽聽。而這些人,只要一讀這首“雙聲體”詩,一個個都成了“大舌頭”,這樣怪異的場景,令人忍俊不禁,有些人甚至笑得都有些支撐不住了,靠在椅背上,險些倒了下去。
大家身邊有過結巴的同學或者朋友嗎?是不是在不懂事的時候,偷偷學過人家的口音?明朝有個結巴的舉人叫孝廉,他收到的嘲笑有點特別,是三首詩:
贈口吃孝廉·其一
明·謝在杭
綠柳龍樓老,林蘿嶺路涼。
露來蓮漏冷,雨淚落劉郎。
贈口吃孝廉·其二
明·謝在杭
黎嶺連連路,蘭陵累累樓。
流離憐冷落,郎輦懶來留。
贈口吃孝廉
明·徐興公
留戀蘭陵令,淋漓雨淚流。
嶺蘿涼弄瀨,路柳綠連樓。
孝廉向徐、謝二人求詩,得到了如此詩情畫意的嘲笑,讓“口吃孝廉”之名流傳后世,倒也算是一種恩澤吧?
牛郎戀劉娘,劉娘戀牛郎。孩子講話老分不清 l、n ?普通話考試老是過不了二甲?多半是欠練習,背幾首詩就好啦,比如下面這首:
七夕
明·劉厚坤
蓮漏難留戀,南樓輦路涼。
年年來念汝,兩淚落牛郎。
時光荏苒,一去不回,在歲月的淘洗之下,像“雙聲詩”這樣古老的文字游戲,漸漸沉睡,很少再被人提起。
雙聲詩
南北朝·王融
園蘅(héng)眩紅蘤(huā),湖荇燡(yì)黃華。
回鶴橫淮翰,遠越合云霞。
繞口令詩創(chuàng)建于南北朝,多用聲母相同的漢字組成,讀起來頗為饒舌。這首《雙聲詩》可能是古今第一首五言繞口令詩。由于古今語音變化的緣故,用現(xiàn)在的普通話念已經(jīng)不是同一個聲母了。
折桂令·拜和靖祠雙聲疊韻
元·喬吉
至當時處士山祠,漸次南枝。
春事些兒,楓漬殷脂。
蕉撕故紙,柳死荒絲。
目寒澀雄雌鷺鷥,
翅參差母子鸕鶿。
再四嗟咨,拈此髭,彈指歌詩。
元人喬吉開始用散曲作“雙聲疊韻曲”,這可能為最早的繞口令曲。
盡管“雙聲詩”“雙聲疊韻”詩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到了,但幸好,古人給我們留下的那些美麗的雙聲詞、疊韻詞,依舊在今天的辭海中躊躇著,徘徊著,繾綣著······
只等你哪日將它們拾起,輕聲念叨,感受千年前那些文人們小小的趣味,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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