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段時間,電影《長安三萬里》很火。
影片以詩人高適第三視角切入,通過講述自己和李白高低交錯的生命軌跡,牽引出杜甫、王維、王昌齡等一眾詩人群像,時而是繁華包容的長安,時而是大漠歸煙的塞北,時而是溫柔惹人醉的江南,華麗鋪展出一幅豪邁磅礴的大唐畫卷,驚鴻展現(xiàn)唐朝由盛而衰的歷史歷程。
也生動再現(xiàn)了李白的人生。
如果用三個詞語形容李白其人,我最先想到的詞是瀟灑。
李白一生,游盡了祖國的大好河山。他所寫的詩歌很大一部分,其實都是他的“游記”。
有詩云:“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
在游覽名山大川的途中,他還熱衷訪仙問道。傳說李白出生前,其母夢見太白金星入懷,后生下李白,故父親為其起名太白。
李白由此自認(rèn)為是仙人后代,終其半生,除了致力于功名外,孜孜不倦就是尋找仙人足跡。
一邊游玩兒,一邊找仙草,尋仙人,一邊將所見所聞寫成詩。多么瀟灑愜意的生活,如果是放在現(xiàn)在,李白妥妥兒的是一名旅游網(wǎng)紅,且會擁有千萬粉絲。
我們這些粉絲,會深深折服于他各處打卡的詩文“文案”,心向往文中那股子浪漫的仙氣兒。
李白人生的打開方式,是如此讓人羨慕。
第二個詞,我想到了有錢。
你想,不做官不出仕的李白,生命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呼朋引伴,高歌縱酒,訪名山拜仙道,遇到需要接濟的人,他還慷慨解囊,美其名曰,千金散盡還復(fù)來。
主打的就是有錢,任性。
那么,李白的錢從何而來。
李白一生的確沒缺過錢。這是因為在他不同的人生階段,都有資助他的“金主”。
首先,他生的好。
李白出生于一個商人之家,其父李客曾在西域經(jīng)商,主要經(jīng)營絲、茶、鹽等。家境十分富有。
李白曾在《萬憤詞》中說“兄九江兮弟三峽”,他的兄在九江,弟在三峽,他們可以把長江中下游的銅鐵運到長江上游去賣,再把長江上游的鹽巴運到長江下游來賣。
就是說,李白家里是有礦的,所以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他拿著家里資助足夠的銀錢,能夠去“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開始了有錢有閑的旅游生活。
有詩為證“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吹笙做松風(fēng),泛瑟窺海月?!?/p>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p>
詩寫的太美!
再者,他娶得好。
27歲那年,李白第一任妻子,娶了退休宰相許圍師的孫女許藍仙。
許圍師的父親曾經(jīng)為唐高祖李淵的同窗,可以說許門世代簪纓,已近百年,雖現(xiàn)在家道有中落之勢,但仍是名門望族,家境也是優(yōu)渥。
兩個人一見鐘情。更和諧的是,兩個人還具有相同的愛好,許藍仙也同樣愛好尋仙訪道 。
既然志趣相投,那就帶著金錢接著到名山大川打卡。
李白最后一位妻子宗氏,是武則天時期宰相宗楚客的孫女。
要說起兩人的結(jié)識還頗有點浪漫的味道,說是李白酒醉梁園,詩興大起,便揮筆在墻上寫下了那首著名的《梁園吟》。
詩中有兩句:“平臺為客憂思多,對酒遂作梁園歌”。
寫完后,李白內(nèi)急,于是便找個墻角方便,然后提起長衫歪歪倒倒的走了。
走后不久,宗氏就和仆人趕巧來到這,看見這首詩,久久不能釋懷。
仆人見小姐不高興,想要把詩擦掉,宗氏非但未許,還花千金買下了這面墻壁。
這就是流傳后世“千金買壁”的佳話。
后兩人果結(jié)連理,宗氏才貌俱全,也是忠實的道教信仰者,和李白志同道合。夫妻二人生活也是珠聯(lián)璧合,比翼雙飛。
由此可見,李白娶的都是白富美,官二代,所以即便在他家道中落時候,仍然不用為錢而發(fā)愁。
再就是,遇到了“好老板”,便是我們都知道的的“賜金放還”。
公元742年秋天。一份來自長安的皇帝詔書,讓42歲的李白再次步入長安。
年輕的時候,他曾躊躇滿志,自信滿滿,天真以為憑借他絕世才氣,便能一鳴驚人,被朝廷委以中用,實現(xiàn)他的政治抱負(fù)。但都沒有得償所愿。
而今,他終于能夠昂揚地再入長安,在他心中,早已經(jīng)鋪展開自己建功立業(yè)的的人生版圖。
告別家人時候,他寫下一句詩:“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篙人”。
可很快,他的夢想便被現(xiàn)實無情擊碎。
唐玄宗召見李白,并賜予官職,但卻是毫無實際權(quán)力的翰林學(xué)士,只是擁有某種技藝術(shù)數(shù)的官吏,職責(zé)是陪皇帝游賞。
于是,我們都知道,那幾首流傳后世的贊頌貴妃美貌的《清平調(diào)》。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詩是好詩,把楊玉環(huán)的傾國傾城描寫的淋漓盡致,因此受到皇帝和貴妃的喜愛,一時間風(fēng)頭無兩,得意之時,貴妃磨墨,高力士脫靴。
但李白卻依舊苦悶。他意識到,在唐玄宗眼里,他和那些占星卜卦之徒并無二致,只是用來供皇帝妃子們茶余飯后的點綴,他治國抱負(fù)淪為笑談,失望之余,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于是“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唐玄宗是愛才之人,對李白足夠禮遇,也夠?qū)捜荩?jīng)有“龍巾試吐”的美談。
可奢靡禁錮的宮廷終究不是李白想要的生活,而他持才傲物的性格也無法見容于當(dāng)時權(quán)貴,終于有一天,李白遞上辭呈,唐玄宗批準(zhǔn)了他的請求,并“賜金放還”。
唐玄宗老年昏庸,只顧享樂,但對待李白,還真是個好老板。
又或許是,他早已經(jīng)看透了李白。
性格決定命運。瀟灑如李白,狂放如李白,他不適合高高的廟堂,而應(yīng)該放逐在山野江湖。
行云流水,快意恩仇,才應(yīng)該是詩人李白的人生。
第三個詞語形容李白,我想到了“擰巴”。
李白終其一生,有兩大矢志不移的追求,一是尋求精神自由,一是在政治上建功立業(yè)。
細(xì)思量,兩者有矛盾的的地方。而這就是李白人生中充滿悖論之處。
自古以來,廟堂之高和江湖之遠,本就是兩片天地,前者需要遵守各種制度,處理官場人情關(guān)系,充滿爾虞我詐,稍有不慎就會遭人陷害,性命不保。
若想要實現(xiàn)政治抱負(fù),就需要結(jié)交權(quán)貴,需要趨炎附勢,適當(dāng)?shù)牡皖^;而這個追求與精神自由卻是相悖的。
李白的性格也不會這么做。
李白性格天真,精神內(nèi)核充滿自由狂放,他如何能適應(yīng)得了官場。他在長安城里,毫無顧忌尊卑,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性格得罪了楊國忠、高力士等人,果然受到排擠,最后唐玄宗也不喜歡他,給錢讓他走,其實是變相把他趕出長安城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一氣之下,李白寫出了流傳后世的詩句,表達了對權(quán)貴的蔑視,對精神自由的向往。
好了,這下李白帶著錢,可以再去追求他的自由了。
“愿隨夫子天壇上,閑與仙人掃落花”。
但他還是不甘心。
在離開長安后,他又無數(shù)次地回望長安,懷念自己曾經(jīng)的輝煌:
長相思,在長安
……美人如花隔云端。
表面上,他懷念的是長安,實際上,抒發(fā)的是他政治理想不能實現(xiàn)的郁悶之情。
終其一生,李白都是掙扎在精神自由和政治抱負(fù)這兩極中,靈魂難以安生。
我們知道,正是這份不甘心,致使李白后來沒有看清形勢,便貿(mào)然加入永王叛亂的陣營,引來了殺身之禍。
詩人天真浪漫,可政治上卻是個“小白”,得虧有了天下大赦,不然我們的語文課本上,就少了一首絕妙唐詩。
一生如夢,驀然回首,輕舟已過萬重山。
李白浪漫,詩歌華彩飛揚,正是通過他這種個體生命的激揚,深刻展現(xiàn)了我們這個民族,處在鼎盛時期,所迸發(fā)出的那種偉大的民族活力。
這種活力延續(xù)千年,而歷久彌新,生生不息。
我想,這應(yīng)該是李白以及他的詩歌,經(jīng)久不衰,被世世傳唱的根本原因。
再思李白,忽而想起余光中老先生寫給李白的詩句:
酒入豪腸, 七分釀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
繡口一吐,
就是半個盛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