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分為七個部分,層次分明,順自然,保天然,無為、道感、德化、仁親、禮義、法度,績效明確。其結(jié)果非人意所左右,而為天運所決定,而為天地自然的天然運化所主宰。
第一,對于自然,順之則治、逆之則兇。
第二,至仁無親。
第三,至樂聽之不聞其聲,卻能充滿天地,苞裹六極。黃帝張咸池之樂,感而化之,保持本真,無知無識,是其大道之治。
第四,古今變異,古法必須“應(yīng)時而變”,不可簡單因襲。
第五,名聲和仁義都是旅舍,可以止宿而不可以久處,真正需要的則是“無為”。
第六,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則是“亂莫甚焉”,其害勝于蛇蝎之毒。
第七,唯有順應(yīng)自然變化,方能教化他人。
古今中外的行文,有的會有很大不同。中外有文化內(nèi)涵的區(qū)別,古今會有時代的差異。古人對于繁殖的認識,可能與我們有較大的差異。留之不變,今人無法理解;改之適今,又不忠于原文。只好保留原文,另增解釋。簡寫未必只精減文字,更重要的是要易于理解。理解是目的,文字是形式。目的比形式更重要。于是“烏鵲孺”,我就寫作成“烏鵲孺,烏鴉喜鵲在巢里交尾孵化”。
1401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于所乎?孰主張是?孰維綱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或者其有機關(guān)緘閉而不得已乎?或者其運轉(zhuǎn)而不能自止邪?云者為雨乎?雨者為云乎?孰降施是?孰居無事淫樂而勸是?風(fēng)起北方,一西一東,在上空徘徊仿徨。孰呼吸是?孰居無事而披拂煽動是?敢問何故?”巫咸祒(shào)曰:“來,吾語汝。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兇。九宮河洛之舉事,治成德備,治理成而德化備,臨照下土,天下?lián)泶?,此謂上皇?!?
1402 商太宰蕩問仁于莊子。莊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謂也?”莊子曰:“父子相親,何為不仁!”曰:“請問至仁?!鼻f子曰:“至仁無親?!碧自唬骸笆幝勚?,無親則不愛,不愛則不孝。謂至仁不孝,可乎?”
莊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過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見冥山,是何也?則去之遠也。故曰:以敬孝易,以愛孝難;以愛孝易,而忘親難;忘親易,使親忘我難;使親忘我易,兼忘天下難;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難。夫德遺堯、舜而不為也,利澤施于萬世,天下莫知也,豈只嘆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義,忠信貞廉,此皆自勉以苦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貴,國爵并焉;至富,國財并焉;至愿,名譽并焉。是以道不渝?!?
1403 北門成問于黃帝曰:“帝張咸池之樂于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fù)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默默,乃不自得?!?
帝曰:“汝幾近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清。夫至樂者,先應(yīng)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應(yīng)之以自然。然后調(diào)理四時,太和萬物。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jīng)。一清一濁,陰陽調(diào)和,流光其聲。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其終無尾,其始無首。一死一生,一仆一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汝故懼也。
“吾又奏之以陰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在谷滿谷,在坑滿坑。填隙守神,以物為量。其聲揮綽,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紀。吾止之于有窮,流之于無止。子欲慮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見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儻然立于四虛之道,倚于槁梧而吟:‘目知窮乎所欲見,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虛,乃至隨順自然。汝隨順自然,故怠。
“吾又奏之以激昂無怠之聲,調(diào)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叢生,林樂而無形,布揮而不曳,幽昏而無聲。動于無方,居于窈冥,或謂之死,或謂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行流散徙,不主常聲。世疑之,察稽于圣人。圣也者,達于情而遂于命也。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此之謂天樂,無言而心悅。故神農(nóng)氏為之頌曰:‘聽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裹六極?!暧犞鵁o接焉,而故惑也。
“樂也者,始于懼,懼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于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
1404 孔子西游于衛(wèi),顏淵問師金曰:“夫子此行以為如何?”師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窮哉!”顏淵曰:“何也?”
師金曰:“夫祭品芻狗之未陳設(shè)也,盛以竹筐,巾以繡品,祭者齋戒以送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拾草者取之而燒火做飯而已。將復(fù)取而盛以竹筐,巾以繡,游居寢臥其下,彼不得夢,且必數(shù)次夢魘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陳芻狗,聚弟子游居寢臥其下。故伐樹于宋,削跡于衛(wèi),窮于商周,豈非其夢邪?圍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死生相與鄰,豈非其魘邪?
“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陸,則沒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求祈行周于魯,是猶推舟于陸也!勞而無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yīng)物而不窮者也。
“且子獨不見夫桔槔者乎?引之則俯,舍之則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者也。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重于同而矜重于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柤(zh?。⒗?、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
“故禮義法度者,應(yīng)時而變者也。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咬嚙扯裂,盡去而后愜。觀古今之異,猶猿狙之異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顰(pín,皺眉)其里,其里之丑人見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顰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攜妻子而去之走。彼知顰美而不知顰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
1405 孔子行年五十又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聃。老聃曰:“子來乎?吾聞子,北方之賢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何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度數(shù),制度名數(shù),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何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陰陽,十二年而未得也?!?
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獻,則人莫不獻之于其君;使道而可進,則人莫不進之于其親;使道而可以告人,則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與人,則人莫不與其子孫。然而不可者,無它也,中無主而不止,外無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無主于中,圣人不認。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義,先王之旅廬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處。積而多責(zé)。
“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義,以游逍遙之墟,食于粗簡之田,立于不貸之圃。逍遙,無為也;粗簡,易養(yǎng)也;不貸,無出也。古者謂是采真之游。
“以富為是者,不能讓祿;以顯為是者,不能讓名。親權(quán)者,不能與人柄,操之則累,舍之則悲,而一無所鑒,以窺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與、諫、教、生、殺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變無所淤者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為不然者,天門不開矣。”
1406 孔子見老聃而語仁義。老聃曰:“夫糠塵瞇(mǐ)眼,則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蟄膚,則通昔不寐矣。夫仁義慘然,乃憤吾心,亂莫大焉。吾子使天下無失其樸,吾子亦放風(fēng)而動,總德而立矣!又何需杰杰然若負建鼓而求亡子者邪!夫白鶴不浴而白,烏鴉不黔而黑。黑白之樸,不足以為辯;名譽之觀,不足以為廣。泉涸,魚先后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忘江湖習(xí)性。”
孔子見老聃而歸,三日不談。弟子問曰:“夫子見老聃,亦將何規(guī)哉?”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乎云氣而養(yǎng)乎陰陽。吾口張而不能合。吾又何規(guī)老聃哉?”子貢曰:“然則人豈有尸居而龍見,雷聲而淵默,發(fā)動如天地者乎?賜亦可得而觀乎?”遂以孔子名聲見老聃。
老聃方將倨堂而應(yīng),微曰:“吾年運而往矣,子將何以戒我乎?”子貢曰:“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聲名一也。而先生獨以為非圣人,如何哉?”
老聃曰:“小子少進!子何以謂不同?”對曰:“堯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湯用兵,文王順紂而不敢逆,武王逆紂而不肯順,故曰不同?!?
老聃曰:“小子少進,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黃帝之治天下,使民心真一。民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和。民有為其親殺其殺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爭。民婦孕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求能言,不至乎孩,方二三歲,而教之識人問事,則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盜非殺人。自分種類而治天下。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其作始有倫,而今乎婦女,何言哉!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皇之智,上悖日月之明,下違山川之精,中毀四時之施。其智慘于蝎蜂之尾,些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猶自以為圣人,不可恥乎?其無恥也!”子貢惶惶然坐立不安。
1407 孔子謂老聃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自以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跡,一君無所取用。甚矣!夫人之難說也?道之難明邪?”
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夫六經(jīng),先王之陳跡也,豈其所以跡哉!今子之所言,猶跡也。夫跡,履之所出,而跡豈履哉!夫水鳥白鶂(yì)之相視,眸子不運而育化;蟲,雄鳴于上風(fēng),雌應(yīng)于下風(fēng)而育化。其類自為雌雄,故育化。性不可易,命不可變,時不可止,道不可壅。茍得于道,無自而不可;失大道者,無自而可。”
孔子不出三月,復(fù)見,曰:“丘得之矣。烏鵲孺,烏鴉喜鵲在巢里交尾孵化;魚附沫,魚兒借助水里的泡沫生育;細腰者化,土蜂自化而生;有弟而兄啼,母愛不再獨享。久矣,夫丘不以化為人!不以化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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