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毓祺，字介子，天啟元年恩貢，性孝友，慷慨負(fù)奇氣，于學(xué)無所不窺，憂時感事發(fā)于詩。與弟毓礽知名于里。乙酉之變，投筆勇赴，城破卒于獄中，年六十一歲，邑志忠義傳，著有古杏堂集、大愚老人集。
秋懷
盡教車馬入鄰扉，肯使風(fēng)塵點素衣。
蕭索鬢邊殘葉落，蒼茫眼底雜花飛。
人生豈可逃饑飽，天道何從問是非。
日夕荷鋤吾事畢，但愁草盛稻苗稀。
不寐次子返韻
涼夜翛然睡欲成，蛩聲故故枕邊鳴。
儒冠潦倒蓬雙鬢，佛殿蒙茸草數(shù)莖。
止酒久閒深淺盞，拋書空冷短長檠。
月斜炤影真堪笑，枯木巉巖太瘦生。
不寐憶元兄南行三首
暗風(fēng)吹雨夜蕭森，布被支吾冷不禁。
老別匪徒三日惡，淡交奚止十年深。
床頭饑鼠縱橫出，階下寒蛩斷續(xù)吟。
遙憶孤舟蘆荻岸，有誰同我此時心。
其二
帶甲紛紛正滿天，定中何故忽飛翻。
漫尋野鴨橋邊鴨，莫聽青猿洞口猿。
調(diào)眾五千猶可事，得人一二最難言。
巾瓶日夕閒來往，珍重眉毛與結(jié)冤。
其三
先師靈骨可憐生，偏袒群然左右爭。
妄意猜枚同出手，從今孤掌苦難鳴。
病軀霜后芭蕉樹，儉歲墻陰薺菜羹。
寄語諸方云水客，柴門雖設(shè)罷逢迎。
夢人牛頭訪元兄不值
芙蓉兩岸颯然秋，世梗其如道路悠。
北去無心看馬耳，南尋有夢到牛頭。
危梯欲斷孤云冷，病葉先飛百鳥愁。
見說西江風(fēng)穩(wěn)便，月明夜上釣魚舟。
過梅公看菊
墻東小小徑如蛇，籬菊亭亭植似麻。
自有微霜明傲色，何須亂草隱寒花。
蒼頭抱甕晨添水，赤腳吹薪夜煮茶。
辛苦主人良不易，飽看容我幅巾斜。
村寓
顧影真成踏雪鴻，蕭然指爪任西東。
繇來此世皆羈旅，豈獨今朝是寓公。
細(xì)雨角巾思有道，薄田秫米愧無功。
相過幸勿談時事，兩耳曾經(jīng)一喝聾。
得西徑山幢兄書
江頭一別愴經(jīng)年，昨夜霜空有信傳。
粗行數(shù)人非領(lǐng)眾，開荒五畝亦栽田。
殘鐘破寺西雙徑，老樹孤村下集賢。
臨濟兒孫天莫測，卻將疏懶當(dāng)風(fēng)顛。
村寓用晞見韻
無情草色為誰萋，淪落歸來一短藜。
春水自流茅舍外，夕陽猶在石橋西。
早衰有質(zhì)同蒲柳，舊學(xué)無心付棗梨。
寄語兒曹休似我，五更風(fēng)雨聽雞啼。
有感
望中櫻筍自爭萋，數(shù)口依然不糝藜。
逐婦有鳩鳴屋北，將雛無燕語窗西。
春分遠(yuǎn)岸煙如柳，寒食荒郊雪似梨。
庸丐一壺皆上冢，傷哉廢疾學(xué)兒啼。
喜兒輩次韻詩成
老我堅于澤腹冰，汝曹有骨亦崚嶒。
為羞城市身長客，未著袈裟發(fā)是僧。
兔產(chǎn)虎兒遭世怪，蝦生鯉子得人憎。
夜來忽地掀髯笑，強韻行看寄一鐙。
憶昔
憶昔威弧未絕弦，安驅(qū)黃犢自栽田。
秋風(fēng)棗熟從人打，春雨茶香信手煎。
水面驚鷗何浩蕩，沙頭宿鷺正聯(lián)拳。
鄰翁得酒歸來晚，入市曾攜貫柳鳊。
悲辛
多少人間直似弦，累累枯骨化平田。
未知絲亂憑誰斬，仍恐膏明止自煎。
說劍豈無三尺喙，枕戈空有一雙拳。
從軍苦樂今如此，敢怨江深冷捕鳊。
一笑
蠻觸交兵箭在弦，幽人孤往笑求田。
餔糟尚有巾堪漉，啜水曾無炭可煎。
衣破冷風(fēng)吹瘦骨，屋穿明月照空拳。
歡娛過眼皆蕭瑟，味美何須苦憶鳊。
和晞兒
萬落千村洗馬軍，稻粱謀拙又何云。
腸如鐵石供吾笑，詩是箕裘賴汝聞。
苦乏鵝籠貽大令，忍將雞柵累宗文。
暮年悲喜真無定，捧腹階前雪涕紛。
春盡次覺侄韻二首
漁竿何處狎羊裘，七里灘高水正悠。
愛說洲邊尋白鷺，怕聞峽口望黃牛。
握拳未作孤城鬼，搔首徒為一室囚。
腸斷王孫春草盡，杜康無計解人憂。
其二
行看夏葛易冬裘，老我春衫意自悠。
不失君臣憐穴蟻，徒爭人我笑蝸牛。
天涯豈少悲歌客，江左誰為對泣囚。
花信風(fēng)微彈指過，愿言明日樹忘憂。
正平過我次韻
蓬戶從今永不關(guān)，早潮相過暮潮還。
提壺有鳥知人意，付缽無花破汝顏。
死飽死饑誰草草，集枯集菀孰閒閒。
此生自斷休天問，小隱何妨學(xué)買山。
夏日子返見過，嘆予近詩，庶幾于言者無罪，聞?wù)咦憬洹｀岛踝阋源菇?，則吾豈敢。昔蘇子瞻以詩得罪，究得罪之故，初不系乎其詩，獄中遺子由二詩反以得白。吾師所稱有命信夫。彼自矜羅織之巧，搏擊之能，正不堪一笑耳
夜闌相對益凄其，萬事干戈信所之。
空外豈無霜鶻俊，人間自有雪鷗饑。
貧來不改耽佳性，老去猶存漫興詩。
嘆息我生多定分，誰能獨立畏蛛絲。
次韻詶子返見懹
破屋離披四壁風(fēng)，春來沈坐雨聲中。
誰憐足似行纏裹，自笑頭如敗絮蒙。
寂寂空庭無古杏，亭亭何處有新桐。
思君準(zhǔn)擬騎鴻鵠，猶恐冥飛羽未豐。
望遠(yuǎn)
高天欲問阿誰應(yīng)，道遠(yuǎn)無媒恨不勝。
望似挽強寧易滿，期□射覆本難憑。
殘鐙鼯鼠翻盆慣，敗壁蟏蛸結(jié)網(wǎng)能。
痛定他年搔白首，風(fēng)波聊亦記吾曾。
次友人韻
悠然物外久聲銷，舟子徒煩舉手招。
明月空潭真似鏡，長松小閣舊名蕭。
庵僧解打禾山鼓，座客能吹赤壁簫。
況有西疇堪寄傲，我來剛及麥齊腰。
海陵獄中拈李卓老焚馀五首
骨性原分媚與忠，美新即在反騷中。
懷沙憔悴誠為拙，投閣支離未是工。
豈必首陽非屈子，敢云柳下自楊雄。
人生合為靈修死，千古離騷教莫窮。
其二
詣獄公然為友朋，愿言未果恨難勝。
養(yǎng)生論在巖阿遠(yuǎn)，自責(zé)詩成慷慨增。
體妙心玄思阮籍，才疏識短愧孫登。
莫將畏死輕相誚，臨絕何人奏廣陵。
其三
北海如龍性頗驕，爪牙鱗甲在云霄。
駱丞萬古忠魂動，武氏千秋罪案昭。
布衲碎裁觀海日，蒲團枯坐聽江潮。
建安垂拱諸君子，綺麗于今久寂寥。
其四
曾讀江頭孝女碑，好辭絕妙有誰知。
正平遮莫為狂客，文舉差堪喚大兒。
豈是忌才遭魏武，自緣知己死陳思。
縱令韜晦能無恙，若個延年萬歲期。
其五
寶劍非關(guān)血染霜，斬人第一是含光。
張良豈必椎秦始，豫讓何須刺趙襄。
馬足乍驚魂褫奪，副車?yán)^中魄銷亡。
乃知檜死施全手，一似持刀割犬羊。
逢繼周長者橋梓
神仙是假隱非真，拄杖翛然斗笠貧。
當(dāng)日吳門為乞子，今朝石室是累臣。
孔融慷慨能留我，張儉低回卻累人。
此地重逢腸已斷，凄然無淚可沾巾。
九日同諸兄弟小飲
參軍落帽已千秋，戲馬臺空麋鹿游。
鳥在籠中猶自愛，萍浮水上若相求。
百年衰鬢黃花節(jié)，四海深杯白鷺洲。
何必登高才作賦，悲歌畫地亦風(fēng)流。
絕命詞
人間忠孝頗平常，墻壁為心鐵石腸。
擬向虛空擎日月，曾于夢幻歷冰霜。
巖頭百里清音吼，師子千尋白乳長。
示現(xiàn)不妨為厲鬼，云旗風(fēng)馬晝飛揚。
紀(jì)異
五更吹角夜吹笳，無復(fù)秦淮舊酒家。
小雪今朝仍李實，嚴(yán)霜昨夜尚荷花。
漁陽世事唐天寶，江左人心晉永嘉。
縱使乾坤皆反覆，敢云吾道故龍蛇。
冬至日口占
日行南至轉(zhuǎn)無聊，滿眼香從甚處消。
囚服自知慚管仲，紙錢誰為祭皋陶。
愁隨弱線偏增長，淚滴寒灰亦動搖。
萬死孤臣空有夢，雁書不到御床遙。
夢變?yōu)榛虺?/div>
虎鼠龍蛇轉(zhuǎn)盼中，人生變幻孰能窮。
覺來猶是尋常我，夢去分明大小空。
自顧爪牙牛鹿怖，肯教文采犬羊同。
玉門關(guān)外頭顱老，侯印何年出漢宮。
守歲
微茫炤影一鐙殘，追數(shù)從前緒萬端。
慷慨有頭迎白刃，飄零無夢到黃冠。
思親地下傷心極，憶妹天涯會面難。
此夕一杯難強進，春風(fēng)送暖骨猶寒。
己丑歲朝
秋風(fēng)匏檕石頭城，時序催人弈屢更。
獨抱此心仍歲晚，不知今日是春正。
摩空莫笑雕籠翠，伏櫪長愁卷旆鉦。
何處早朝諸侍從，云移扇影靜無聲。
生日
枉余墮地是男兒，春色平分月似規(guī)。
幸值神宗全盛日，況當(dāng)先子壯游時。
乾坤反覆今縲紲，歲月蹉跎合涕洟。
見說家鄉(xiāng)飄蕩盡，故人曾否問恒饑。
友人為予治木口占博笑
七尺昂藏亦幻形，頭顱不敢負(fù)朝廷。
鳶烏應(yīng)怪丹心苦，螻蟻寧嫌碧血腥。
何必達摩留雙履，底須普化振空鈴。
桐棺三寸人間世，寒食荒郊草自青。
聞顧山被兵
寒餓無端仗友生，柴門幽事頗關(guān)情。
蕭森響送微風(fēng)竹，縹緲香浮細(xì)雨橙。
甕里長腰堪果腹，籠中卑腳自呼名。
山村見說今如洗，敢信何鄉(xiāng)可避兵。
秋柳
風(fēng)起塵飛苦驛騷，數(shù)莖短發(fā)不勝搔。
金盤想像初嘗荔，銀籠傷心舊薦桃。
草檄豈無龍尾硯，摧鋒寧恃雁鈴刀。
遺民感慨江南事，猶說宣徽院使曹。
村寓晞用兒韻
細(xì)柳新蒲色共萋，閉門危坐敢扶藜。
可憐多病人偏老，一似驚風(fēng)日易西。
饞口未忘云澤米，枯腸空記鄭州梨。
星稀月白飛三匝，烏鵲無枝也自啼。
拂水
傳聞此間水，瀑布半空落。
惜哉我來游，霜降水始涸。
桃源
歲晏桃源行，源上空人家。
我欲于此石，灑墨成桃花。
維摩寺
秋雨復(fù)秋風(fēng)，蕭然來丈室。
予亦善病人，憐爾維摩詰。
劍門
片石高于天，胡然而中劈。
長劍倚天外，此是試劍石。
聞犬
柴門聞犬吠，風(fēng)雨婁江道。
卻憶華子岡，月夜聲如豹。
蘇堤
日夕堤上行，古木馀衰柳。
可憐元祐間，杭州蘇太守。
放鶴亭
昔人有養(yǎng)鶴，放之足使令。
鶴去人亦去，兀然空一亭。
雷峰塔
塔頂草茸茸，有如發(fā)不剃。
原是螺髻塔，是以現(xiàn)螺髻。
石屋洞
閒坐屋子下，片石亦所欲。
何意于眼前，突兀見此屋。
萬年宮
夜宿武夷宮，向君揖而笑。
我聞浩劫長，萬年年最少。
漢祀亭
借問漢祀亭，何如集靈臺。
茂陵秋草綠，漢武非仙才。
十三仙
當(dāng)聞酒仙語，愛酒不愧天。
胡為群仙謫，一往八百年。
張仙巖
知母憶子心，母子當(dāng)相守。
縱使游太清，能無一回首。
獅子峰
懸崖絕壁間，踞地有如此。
汝若解翻身，是名真獅子。
兜鍪峰
青山非戰(zhàn)場，用武何為者。
請君去危冠，露頂松風(fēng)下。
鐵板嶂
丹山碧水中，獨黑何傲岸。
石丈倘參禪，居然是鐵漢。
翰墨巖
何年片墨懸，磨人自今古。
文字障未空，山水亦良苦。
虎鼻石
石虎踞當(dāng)途，鼻孔誰能共。
倘遇蘇子瞻，縮為怪石供。
赤壁峰
鶴影如人長，黃州秋月白。
誰知此山中，亦自有赤壁。
題詩巖
不見題詩人，詩亦蒼苔沒。
夜深炤巖前，猶是太古月。
仙床石
困來枕石頭，長伸兩腳睡。
只恐登斯床，又夢游仙事。
羅漢巖
有如須菩提，宴坐于巖畔。
石終不自言，我得阿羅漢。
紫陽書院
伊人云逝矣，晚對淡煙橫。
萬古心安在，君聽欸乃聲。
云窩
因崖能割勝，九曲正平分。
今夜云窩客，酣眠何處云。
更衣臺
仙人更委蛻，亦作姤衣觀。
正法眼覷之，尸解猶鈍漢。
仙跡巖
胡跪石亦穿，求道庶乎可。
不見雪齊腰，斷臂安心者。
蒼屏
晏罷彩虹飛，美人隔羅幔。
路遠(yuǎn)莫致之，報君蒼玉案。
三仰峰
婆娑三老翁，幻作山頭石。
仰面看青天，去天不盈尺。
北廊巖
小艇傍回廊，盤旋豈有極。
溪山無準(zhǔn)繩，南觀卻成北。
貓兒石
休嫌不捕貍，局足巉巖下。
見說死貓頭，無人能著價。
鐘模石
茲山非石鐘，留最鐘模冷。
山空鐘未鳴，令人發(fā)深省。
百花莊
春至百花開，無花亦不惡。
欲知天下秋，風(fēng)前一葉落。
丹霞嶂
遙望層樓丹，飛霞錯如綺。
斧鑿豈人工，號曰天然子。
玉柱峰
峨眉積雪中，突兀天之半。
不知何代人，見此白石爛。
火燄峰
譬諸大火聚，光燄高摩空。
我欲如勝熱，投身住此中。
漂澗
臨淮淮水水茫茫，漂澗于今尚俠香。
曾是王孫淪落處，萋萋芳草斷人腸。
望九里山
十面奇兵九里藏，可憐走狗為誰忙。
行人馬上頻回首，今日青山古戰(zhàn)場。
柳絮
堤上東風(fēng)楊柳斜，半飛柳絮半飛沙。
可憐一樣風(fēng)前絮，惟有江南似雪花。
憶亡弟
此世那能住此人，未年三十即無身。
阿兄欲泣翻成笑，白藕花中又一春。
尋黃金臺不見
我來懷古只悲涼，目斷金臺何處黃。
一夜天陰風(fēng)雨濕，猶聞死馬哭昭王。
同長蘅西湖望月
片月高懸似鏡明，不知身在鏡中行。
林空夜靜無啼鳥，何處吹來喚虎聲。
臣虞雜取米鹽瑣事，成二十四詩，余讀而悲之，勉答其半，韻既不次，語復(fù)不倫。亦猶杜陵野老同元使君春陵行，非敢云屬和也
薪
今年錐與地俱空，兀坐風(fēng)吹雨打中。
忽報朝來薪亦盡，灶前失卻丙丁童。
其二 粟
甕頭饑鼠夜嗟吁，米價頻年玉與珠。
折腳鐺煨纓絡(luò)粥，家風(fēng)長自憶龍須。
其三 膏
深居暗室免飛蟲，時步空庭白月中。
但恨相逢高索價，無人捉破賣油翁。
其四 鹽
胡亂何妨信手拈，宗風(fēng)于載絕廉纖。
阿儂也吸西江水，愧殺當(dāng)年不少鹽。
其五 泉
枕上遙聞轉(zhuǎn)轆轤，朝廚汲井已全枯。
鄰翁手段茱萸辣，乞水公然一滴無。
其六 藥
采藥何嘗走百城，一莖拈起可憐生。
有無甲乙更相代，殺活同時卻兩行。
其七 錢
阿堵于今日以紛，臨風(fēng)荷葉舞輕云。
空囊自笑長汀子，何處逢人乞一文。
其八 柴
運水搬柴太瘦生，幞頭著價更縱橫。
龐公應(yīng)被天然笑，佛殿何須草數(shù)莖。
其九 綿
黃綿襖子易經(jīng)過，夜坐其如徹骨何。
我手倘然同佛手，袖中少許是兜羅。
其十 菜
攜筐入市價難酬，薄暮無魚歸去休。
豈是懸絲空釣月，金鱗昨夜又離鉤。
其一十一 魚
埋沒嘉蔬古所嘆，清晨猶得仰園官。
感時借問端獅子，成佛何如吃菜難。
其一十二 炭
蒲團一具在家僧，枯木巖前得未曾。
見說三冬無煖氣，鑊湯爐炭冷于冰。
菊花
冬心寥落向誰論，雅正斯為獨立人。
不見疏疏三兩蕊，群花塞默少精神。
其二
悠然入骨是寒清，山遠(yuǎn)煙微起暮情。
秀色有無難可飽，九華空服笑泉明。
其三
修翎整整復(fù)斜斜，肯受尋常耳目加。
獨立徘徊君自悟，古人微尚在黃花。
其四
閒庭瘦影無婆娑，磊落如人野意多。
舉世自張鶉鴳網(wǎng)，云中白鶴豈能羅。
其五
寒花淡淡立幽軒，靜對能空物性喧。
四座微聞聲嘆息，主人蕭寂獨無言。
其六
佳色繇來莫可名，夕陽彩翠甚分明。
誰知別有娟娟意，最是空庭白月橫。
其七
遠(yuǎn)性偏于靜者宜，天然秀整是風(fēng)期。
結(jié)廬人境堪怡悅，不分高山有紫芝。
其八
冥心不共世低昂，白露凄然水面涼。
乞與錦袍空錯落，無人識得老佯狂。
其九
蕭然暫對破人顏，一卷茶經(jīng)紫翠間。
縱使秋霜鷹爪健，何如此種意閒閒。
其十
此花不愧淺深紅，得性那能與俗同。
他日倘尋高士傳，相逢只合喚黃公。
其一十一
平遠(yuǎn)荒寒木葉稀，秋容不戰(zhàn)自然肥。
忽驚身在蘆花岸，耳畔蕭蕭有雁飛。
其一十二
奇姿能艷復(fù)能幽，志意堅貞不可求。
舉面向人先自赤，風(fēng)前無語小低頭。
其一十三
參差顏色斬然新，晨夕同條共隱淪。
爾我欲分無處所，人間何物得疏親。
其一十四
中宵把玩立墻陰，益信文人有碎金。
風(fēng)似剪刀時劈面，空霜不覺又盈襟。
其一十五
朝來忽睹淡妝新，濃抹將毋色未真。
自是中心無所向，不妨今昔現(xiàn)分身。
其一十六
特留貞靜殿空林，艷色須從背面尋。
無限風(fēng)流歸蘊藉，不令人見一何深。
其一十七
歲晚憐君不我遐，門前老樹正槎枒。
小山空自歌招隱，夜靜人閒落桂花。
乾四明詠四首 柏
何年古殿柏森森，指出西來一片心。
不信無情能說法，阿誰悟得雪巖欽。
其二 杏
共惜參天古杏殘，一株拋向隔墻看。
夜來月出生清影，依舊只林雙樹寒。
其三 梅
天寒地凍雪迷離，忒殺風(fēng)流這一枝。
屋角有人能古調(diào)，拈來無孔笛中吹。
其四 竹
廣福庭前亂竹叢，三莖煙雨四莖風(fēng)。
美人來自瀟湘浦，恰與君心一樣同。
秋日克九過訪留飲
每時向人只垂首，今日向君一開口。
感君意氣為我留，豆棚菜圃田家酒。
秋夜懷克九
蕉雨松風(fēng)夜寂寥，蒲團竹榻病蕭條。
夢魂飛泊無拘管，忽赴黃花百里招。
春日元修克九過飲淡園
閒門久矣長蒿萊，日暮相尋二仲來。
醉倚春花問春事，玉蘭狼籍海棠開。
古風(fēng)
詠史三十一首
后羿恃善射，寒浞因其室。
弒主于商邱，禹祀遂中絕。
崎嶇亂離間，少康能奮跡。
母后奔有仍，遺臣奔有鬲。
妻我以二姚，卒賴有虞力。
有田方十里，有眾才五百。
庖正徒區(qū)區(qū)，棋布舊官職。
灌鄩有馀燼，噓之寒焰滅。
君堅復(fù)讎志，臣矢盡忠節(jié)。
受困無棄怠，濱亡無隕越。
經(jīng)營處女靜，其動如兔脫。
祀夏仰配天，故都還故物。
卻思懷襄初，滔天勢方割。
微禹民其魚，蛇龍擇人食。
至今睹河雒，猶然頌明德。
所以中興指，首為少康屈。
鼓鐘罔攺懸，萬國仍玉帛。
一姓不再興，真乃癡人說。
其二
夷齊叩馬后，登山歌采薇。
自是非圣人，萬世將瑕疵。
至仁伐不仁，辨若素與緇。
猥云暴易暴，毋乃成狂癡。
特立獨行士，不顯人是非。
昌黎善頌哉，通解有進斯。
前此慕通達，茅靡波相隨。
知義可換生，繇餓為之師。
餓死且不懼，焉所事委蛇。
立教千萬年，天地恒扶持。
愚意尤有進，功早在爾時。
泰誓迄武成，白旄惟一麾。
大誥等八篇，民頑疇可醫(yī)。
取殷若茲易，安殷難若茲。
蘇氏不云乎，先澤淪民肌。
當(dāng)其在膏火，歸周速如馳。
人自膏火出，故主能無思。
愚謂不盡然，忠孝緣秉彝。
自聞首陽風(fēng)，怒發(fā)身奮飛。
我獨非人哉，甘讓夷與齊。
寧為殷義士，周以讎民題。
勿為周友民，受殷逋臣嗤。
反覆不可常，告戒徒煩辭。
并興國五十，匪直奄淮夷。
如是歷三紀(jì)，世變風(fēng)稍移。
幾幾四十年，代謝如弈棋。
少壯咸老死，之死蓋靡攜。
豈非義所激，沁入人心脾。
即如燕破竹，七十城有崎。
王燭匹夫節(jié)，自剄安所希。
人知既倒瀾，猶可砥柱支。
遂供安平君，反掌恢復(fù)資。
又如秦祖龍，鯨吞有馀威。
張良匹夫勇，嘗試博浪椎。
人知臂可奮，撥動逐鹿機。
勝廣斬木起，揭竿遂為旗。
乃信絕世事，元自無他奇。
人心所同然，惟我先得之。
吁嗟兩餓夫，光與日月垂。
其三
吾嘗讀無衣，為雪西戎恥。
秦仲為大夫，詩人乃賦此。
獫狁胡為者，內(nèi)侵逼京邸。
薄伐惟尹吉，爰以六月美。
蠢爾蠻荊族，犯順擾南紀(jì)。
方叔出將兵，于是有采芑。
奉命征淮夷，辟疆南海抵。
詩人作江漢，實惟召公以。
吾于公本末，流連不知幾。
厲王出居彘。宣居襁褓里。
十有四年間，共和天下理。
如器未墜地，攲側(cè)視所倚。
出手從容正，既正徐徐起。
嗚呼旦奭后，庶幾追負(fù)扆。
嘗聞立孤事，成難死易耳。
程勉為其難，公孫瞑目死。
他孩代趙孤，義聲猶磊磊。
何況匿公家，己子代太子。
千秋嬰杵心，蓋自召公始。
乳養(yǎng)史皇孫，獄門閉不啟。
丙吉賢矣哉，去公尚千里。
其四
楚子殺伍奢，尚顧謂員曰：“能死與能報，爾我各努力”。
借吳伐楚人，三戰(zhàn)鄢郢入。
輒鞭平王尸，父兄恥一雪。
當(dāng)其將出奔，與友包胥別。
一曰必覆楚，一曰復(fù)楚必。
包胥乞秦師，夜依庭墻泣。
飲食不入口，如是者七日。
秦為賦無衣，昭王獲反國。
方員窘江上，吹簫道乞食。
隱忍就功名，豈非丈夫特。
對面峰九疑，人心難可測。
悠悠杯酒間，賣友忽如擲。
我必覆楚語，出口隨見執(zhí)。
偶感包胥事，令人三嘆息。
其五
于越得歲星，伐之是逆天。
吳其為沼乎，不及四十年。
亦緣人事盡，天道乃好還。
夫妻請臣妾，飼馬良亦艱。
迄乎石室歸，坐則仰膽懸。
每食必嘗膽，折節(jié)當(dāng)世賢。
躬耕夫人織，早朝仍宴眠。
賑貧吊死喪，勞苦士卒先。
令發(fā)坐沾襟，偃臥涕泗漣。
細(xì)及采葛女，行歌憤所宣。
吳人既以敗，棲息姑蘇山。
孤臣自知罪，仰冀君王憐。
亦欲如會稽，行成赦前愆。
天以越賜吳，不取禍敗延。
今以吳賜越，越其敢舍旃。
夫差乃自殺，蒙面歸重泉。
越兵北渡淮，致貢天王前。
賜胙命為伯，號令如風(fēng)湍。
攻秦秦引咎，疇敢逆我顏。
諸侯畢稱賀，橫行江淮間。
伯業(yè)追桓文，禹祀若再鮮。
惜者猜功臣，烏喙鮮保全。
安樂轉(zhuǎn)予棄，恐懼曾周旋。
功成名遂矣，身退道固然。
不見屬鏤賜，鴟夷抑何冤。
大患在肘腋，早已相棄捐。
其六
公子愛敬客，居恒相勞苦。
三千躡珠履，金罍歌且舞。
一朝事勢異，掉臂不勝數(shù)。
孤白秦藏中，函關(guān)夜艱阻。
雞鳴迄狗盜，風(fēng)期一何古。
不然孟嘗君，血濺咸陽土。
其七
壅蔽可畏哉，趙高其明效。
道路咸以目，諱言關(guān)東盜。
秦楚軍相持，勝負(fù)猶未料。
掃國待大將，無端加譴誚。
奏事司馬門，三日不得報。
致盟洹水上，長史作前導(dǎo)。
哀哉秦二世，煙霧霾七竅。
殺高易反掌，子嬰亦敏妙。
至此可奈何，臨風(fēng)寄懷抱。
其八
子房蓋世才，僥幸于一擊。
去死不容發(fā)，老人所深惜。
卒遇草野間，命供仆妾役。
意固不在書，教之以忍力。
能忍不能忍，劉項所繇別。
子瞻留侯論，千秋具眼只。
淮陰釣城下，阿母心獨惻。
吾豈望報乎，而進王孫食。
所以開廣之，一言已破的。
登壇將百萬，攻取戰(zhàn)必克。
不用蒯通計，豈黨陳豨逆。
單辭受奇冤，非盡漢負(fù)德。
破齊請假王，固陵期復(fù)失。
乘時取分地，望報抑何急。
孺子誠可教，王孫毋乃拙。
至死卒不悟，漂母有成說。
向令得其意，何至族為赤。
鮑魚既云返，能蟠尚無翼。
天故幻異人，玉成兩人杰。
授書與致餐，其為教也一。
世傳圯上老，谷城片黃石。
然則漂婦人，安知非鬼物。
蘇武大窖中，拘幽恒渴饑。
齧雪吞氈毛，羝乳乃得歸。
臥起持漢節(jié)，節(jié)旄日以稀。
單于命李陵，置酒往說之。
人生如朝露，何以自苦為。
衛(wèi)律罪通天，固然何足疑。
陵也有廣風(fēng)，不死非脂韋。
庶幾柯之盟，得當(dāng)報主知。
乃亦為此言，涕下徒沾衣。
此言吾最恨，往往令人迷。
朝露既云短，為歡曾幾時。
千秋萬歲名，君子宜三思。
不見典屬國，垂光等虹霓。
生面開麒麟，飄蕭雙鬢絲。
其九
梅福棄妻子，吳市變姓名。
逢萌客遼海，冠掛東都門。
偃臥不出戶，蔣詡暨郭欽。
薛方慕巢由，笑卻安車迎。
陳咸用漢臘，不忍污先人。
或遠(yuǎn)或近間，要歸潔其身。
自慚年老矣，無以報漢恩。
誼豈事二姓，印綬徒紛紛。
杜口十日馀，龔勝真死臣。
嗟彼莽大夫，何顏對忠魂。
附莽亦非一，吾尤恨劉歆。
其父最先見，國祚移近親。
歆也官國師，進封曰嘉新。
何以陳尚書，三子皆同心。
其十
世祖愛儒術(shù)，迥出高皇先。
草草札數(shù)行，感激令人傳。
毋與窮寇爭，赤眉吾自鞭。
飽逸待饑勞，非敢諸將煩。
始雖垂翅歸，終則奮翼前。
東隅炤偶失，收效桑榆顛。
爾我君與臣，如人父子間。
何嫌復(fù)何疑，而有懼意焉。
豆粥燕蔞亭，麥飯滹沱干。
厚意久不報，迄今銘肺肝。
得隴復(fù)望蜀，人苦知足難。
每一發(fā)兵符，頭須為皓然。
司馬習(xí)步騎，水戰(zhàn)非所嫻。
一繇征南公，重我荊門權(quán)。
將軍今老矣，乃猶枕戈眠。
中夜誰爬搔，背癢絕可憐。
筆與舌互用，真意浮其端。
詞令妙天下，文彩如龍鸞。
其一十一
愚聞民所思，是則天所與。
若乃民所怨，豈非天所去。
思漢非一日，謳吟遍寰宇。
從民上合天，大事斯可舉。
王常真忠臣，金石等心膂。
何哉申屠剛，亦能作此語。
人畔天所失，人歸天所與。
漢帝殆天福，難可人力詡。
將軍愧布衣，然諾懷首鼠。
幺么井底蛙，虛交亦奚取。
躍馬終黃土，曷繇固吾圉。
群雄方斗野，假號紛云雨。
咸稱卯金氏，人心蓋如縷。
流離愿一金，終焉死貧窶。
矧乃神明祚，可得而妄處。
潤鑊膏斧锧，逆節(jié)尸撐拄。
丈夫昧廢興，匹夫不猶愈。
卓然王命論，胸中具機杼。
仍勸安豐侯，上書俯且僂。
臣融雖無識，去就頗循矩。
肯事奸偽人，背我真舊主。
投足分輕重，相厚豈筐筥。
譬諸左右手，形骸化吾汝。
攀龍附鳳皇，倏忽生毛羽。
下視隗囂宮，秋風(fēng)動禾黍。
其一十二
大木勢將顛，一繩非所維。
何不以此言，進于下榻時。
觀象察人事，天廢不可支。
盍于同舟際，以此言進之。
愚獨謂不然，出處各有宜。
惟其有仲舉，疆禦咸低眉。
是以徐孺子，潔清獲自怡。
饑不可得食，寒不可得衣。
惟其有元禮，破柱風(fēng)裁持。
是以郭林宗，獲遂貞隱姿。
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師。
且天生我材，治亂須轉(zhuǎn)移。
維以維其顛，不顛維曷為。
支以支其廢，不廢支焉施。
坐視顛廢者，果哉良足嗤。
有道不與易，圣訓(xùn)深長思。
其一十三
張儉亡命時，投止靡不容。
或捐城委爵，或破族殞躬。
一人禍萬家，見譏冶家傭。
孽誠自己作，保納能無功。
魯國有孔母，實生褒與融。
一門爭赴死，豈非烈士風(fēng)。
融實知其情，融實匿其蹤。
阿母實未聞，阿兄實未逢。
融死且不恨，慷慨披心胸。
世態(tài)如浮云，突兀多奇峰。
白衣幻蒼狗，輕薄粉難窮。
富貴蟻附膻，貧賤鳥在籠。
矧彼罹患難，歷亂飄孤蓬。
誰肯相救援，投身湯火中。
融也卓犖姿，一見憐老翁。
嚴(yán)氣與正性，遂為海內(nèi)宗。
視操鬼蜮如，誅操狐兔同。
當(dāng)其年十六，早露頭角雄。
何怪蘇眉山，驚嘆人中龍。
其一十四
操初得彧從，即比諸子房。
彧勸操取兗，亦比諸高光。
既為操也臣，豈為漢也亡。
其仁先管仲，司馬準(zhǔn)的傷。
其道似伯夷，大蘇稚且狂。
牧之不云乎，教盜以穴墻。
發(fā)匱不同挈，乃欲居于良。
或云彧自殺，志亦良可傷。
方彧留壽春，抱疾仍徬徨。
操也饋之食，發(fā)視但空筐。
正如周亞夫，賜肉景帝傍。
大胔不置箸，殺機蓋已彰。
然則操殺彧，世論徒蜩螗。
其一十五
悌為兒童時，受知丞相素。
?？植坏盟?，仰負(fù)名賢顧。
乃知名下士，關(guān)系非細(xì)故。
幾幸出其門，愿言步亦步。
盛名不自愛，渝節(jié)而攺度。
舉世遂靡然，豈非為所誤。
其一十六
孫拯下獄吏，拷掠極百千。
兩踝皆骨見，終訟機云冤。
君何不愛身，拯也嘆仰天。
陸君世奇才，吾蒙知愛偏。
義不忍相負(fù)，一死分固然。
卒以三族殉，無救于平原。
古今事勢殊，所全有大焉。
要之烈士心，千載常相關(guān)。
其一十七
珍重侍中血，濺衣勿浣也。
孝惠且知之，何況進此者。
今人多泰準(zhǔn)，七尺肯輕舍。
安危難可期，所恃有佳馬。
其一十八
鄧艾下巴蜀，漢使跪奉璽。
王浚入石頭，吳行輿櫬禮。
晉懷迫胡騎，不獲浮雒水。
步出華林園，追執(zhí)如犬豕。
樂此不思蜀，蜀技徒靡靡。
先人墳?zāi)乖?，西悲詎能已。
語何似卻正，誠有如尊旨。
南方待陛下，設(shè)座亦復(fù)爾。
鑿目剝面皮，此事何等理。
臣有弒其君，則加此刑耳。
骨肉何自殘，大漢運將啟。
故遞相驅(qū)除，殆為天所使。
一則令充愧，一則令聰喜。
一令昭絕倒，無情乃至此。
安樂如凍蠅，癡呆故莫比。
歸命頗倔強，利口如蠆尾。
悲哉平阿公，豈曰詞令美。
搖尾空乞憐，不救青衣恥。
總之亡國君，無一而可矣。
堂堂烈丈夫，敬為社稷死。
其一十九
晉室胡然東，起于鎮(zhèn)建業(yè)。
露次躬甲胄，遍移四方檄。
稽留斬督運，北征期刻日。
推心司馬導(dǎo)，每事必咨決。
江河既云異，神州宜戮力。
何至作楚囚，言之殊激烈。
究竟君臣間，復(fù)讎不甚切。
初無大機用，小小自樹立。
接士則以謙，足用則以嗇。
政事以清凈，主謀技粗畢。
爾時有心人，吾敬祖生逖。
糾合譜驍健，言于安東曰。
戎胡毒中土，遺民苦殘賊。
人皆思自奮，命將出師急。
誠使如逖者，部署相統(tǒng)率。
望風(fēng)爭響應(yīng)，豈患無豪杰。
渡江抵中流，慷慨歌擊楫。
誓必清中原，不信如皦日。
先是兩主簿，司州同寢息。
此聲非惡聲，起舞自中夕。
良馬輕著鞭，果先劉越石。
嘗聞伐獫狁，詩人美尹吉。
所以能成功，張仲在君側(cè)。
然則士雅軍，豈非茂宏責(zé)。
當(dāng)其初遣時，應(yīng)請聊塞白。
簿具千人廩，布止三千疋。
起冶自鑄兵，鎧仗曾不給。
迄夫駐雍邱，甘苦共士卒。
約已務(wù)施予，新附勤撫納。
經(jīng)略河以南，蕩焉剪荊棘。
練兵仍積谷，指顧取河北。
國將有內(nèi)難，王劉方搆隙。
大功知不遂，怏怏抱病歿。
江左遽偏安，不思進咫尺。
誰料王丞相，衰颯至此極。
其心愛一隅，用之恐并失。
幽冥逢鎮(zhèn)西，可能無愧色。
即今寰海沸，龍蛇正雜遝。
咿喔鄰雞鳴，時賢酣枕席。
我此一瓣香，敬為豫州爇。
其二十
誰最平峻功，共推陶士行。
砥柱咸和閒，斂膝無攲傾。
朝暮運百甓，習(xí)勞惜分陰。
木屑暨竹頭，綜理纖悉能。
赫然生八翼，乘風(fēng)上天門。
每思折翼夢，滿盛懼不勝。
明鑒似魏武，忠順?biāo)瓶酌鳌?/div>
投袂殲跋扈，咄嗟定江陵。
默也殺方州，用為方州尊。
向令害宰相，宰相亦所應(yīng)。
貽書王茂宏，俊快尤絕倫。
第就入討峻，未若溫太真。
赴難死同仇，寧以疆場分。
進如石投卵，切齒恨稍伸。
若復(fù)召兵返，是敗于幾成。
征西深感悟，戎衣輒兼程。
石頭欲西歸，旋踵與禍鄰。
譬如騎猛虎，中下不并存。
義旗將回指，慎毋攖眾心。
征西愈感悟，分米餉嶠軍。
未功先拜官，驃騎命敢聞。
灑泣誓登舟，臣等受國恩。
濟則與同祚，不濟當(dāng)死身。
大書嶠似侃，一字皎日星。
前此聞敦謀，謬為恭且勤。
盛稱錢世儀，滿腹皆精神。
餞別起行酒，鳳飲未及唇。
手版墜其幘，陽醉加色聲。
京尹無后言，安坐□討敦。
最初詣建康，特遣繇劉琨。
晉祚雖云衰，天命猶未更。
我整河朔師，江南惟賴卿。
勸進豈細(xì)故，勝任非他人。
不忠故非孝，燦燦在孝經(jīng)。
既至苦請歸，亦念慈母恩。
世梗道途澀，梓宮稽奉迎。
絕裾遂永訣，此恨何時平。
其二十一
卡家尚書令，督軍拒清溪。
背癰正新愈，苦戰(zhàn)力不支。
二子亦陣亡，其母哭撫尸。
父忠子盡孝，死也甘如飴。
導(dǎo)非社稷臣，正色曾箴規(guī)。
嗣皇尚未立，豈臣辭疾時。
又請免導(dǎo)官，虧法而從私。
事雖寢不行，舉朝嚴(yán)憚之。
諸子宏風(fēng)流，鄙吝非壺誰。
寧如含瓦石，放達非所期。
悖禮傷教化，傾覆實在茲。
乃信死難臣，平日諫諍姿。
忠孝萃一門，可以悟脩齊。
其二十二
散騎常侍辛，所聞?wù)x至高。
揮手謝太常，報畫甚瓊瑤。
物極反必然，致至危是招。
宜乘茲大捷，歸命于天朝。
誠廉附繇夷，上壽享松喬。
冉閔亦自道，吾屬故晉髦。
迎驚都洛陽，分任州郡勞。
因勢可就功，名賢或易操。
隴西義不食，是身等秋毫。
至今想其風(fēng)，使人意也消。
其二十三
楚之謀復(fù)讎，亡命汝潁間。
刺客未得當(dāng)，深夜稱疾眠。
果自赍藥從，情意殷殷然。
客乃出匕首，以其狀告焉。
將軍裕所忌，努力自保全。
仍以身事之，出入相周旋。
寄語涉世人，逆億何足賢。
其二十四
亦知袁景倩，不敵蕭道成。
正如一木支，無救大廈崩。
顧謂其子最，名義古所敦。
汝不失孝子，我不失忠臣。
爾時劉尚書，父子亦殞身。
百姓為之謠，可憐石頭城。
石頭真可憐，褚淵空復(fù)生。
舉止有如此，何面堪向人。
不能殺袁劉，寒士分固應(yīng)。
出語胡不避，功曹名至今。
其二十五
侯景陷吳興，太守書生耳。
戰(zhàn)敗整衣坐，視死如脫屣。
吾忝任專城，朝廷危至此。
不能力匡復(fù)，是則深可恥。
景猶憐憫之，欲存其一子。
自分吾一門，己在鬼錄里。
安能就爾胡，乞恩以貸死。
世人惡無后，茍活聊爾爾。
側(cè)聞張也風(fēng)，亦可少愧矣。
其二十六
晉陽初起甲，適從猶未決。
欲鼓行而西，仍恐進不克。
屈突憑堅城，退則為所躡。
此策乃危道，腹背須受敵。
莫若攻河?xùn)|，主之自裴寂。
公子曰不然，兵貴風(fēng)雨疾。
吾席累勝威，西人望風(fēng)匿。
智勇不及措，取同振槁葉。
倘頓堅城下，安坐糜日月。
眾心既以離，大事去可惜。
濟河定關(guān)中，約法十二則。
何哉隰城尉，一見如舊識。
何哉馬邑丞，一呼忘舊隙。
壯士置幕府，參軍置記室。
羲聲布遐邇，文武煥然集。
而顧立幼君，蓋其心欲得。
自為大丞相，總揆加九錫。
然后攘取焉，掩耳盜鈴習(xí)。
前恭與后恭，兩帝尋一轍。
神堯視世充，亦復(fù)何差別。
蓋于起兵初，聲罪討弒逆。
吊民數(shù)淫虐，遍移四方檄。
庶幾踵湯武，不循魏晉述。
爾時諸君子，惜哉見未及。
泰山有道士，獻書魏公密。
當(dāng)乘士馬銳，直指江都邑。
執(zhí)取獨夫廣，號令天下一。
斯謀奇而正，安往無俊物。
或隱于屠販，或寄于盜賊。
優(yōu)游黃冠中，乃見徐洪客。
鄭公發(fā)跡等，出處故殊絕。
言可得而聞，招之不可得。
翩翩失所往，豈蹈煙霧窟。
不然縠城隅，全身化為石。
其二十七
貞觀二年詔，謀反豈獨為。
何患事不發(fā)，告密亦有宜。
自今奴告主，勿受仍斬之。
君臣逃兩然，可以此理推。
笑殺不義侯，受封建武時。
其二十八
武氏竊神器，禍心久包藏。
愛子幽別宮，他族稱天潢。
神功閏十月，國老同平章。
次年三月間，召還盧陵王。
史官所紀(jì)載，從容仍慨慷。
櫛風(fēng)沐雨勞，定鼎繇文皇。
遽移而之他，毋乃天意傷。
姑侄與母子，孰親須揣量。
千秋傳子孫，廟食垂無疆。
未聞侄天子，為姑立蒸嘗。
至性相感悟，反周復(fù)為唐。
取日于虞淵，咸池洗其光。
潛授與五龍，夾之以飛翔。
時賢意我公，委蛇別有長。
淫奴可比肩，北面嫵媚娘。
浴蘭莫振衣，彈冠毋沐芳。
至人貴同塵，繞指百鍊剛。
君子曰不然，論世可得詳。
先是被羅告，考掠神揚揚。
大周革命初，萬物新鋒铓。
舊臣反是寔，誅戮分所當(dāng)。
皇天后土臨，牽引何肺腸。
被面血淋漓，觸柱頭顱強。
廷諍守丹陛，屢試于危亡。
紆徐濁河中，清濟流不妨。
奮起北斗南，獨步誰頡頏。
曷當(dāng)任術(shù)數(shù)，破觚刓其方。
權(quán)者衡重輕，道非反經(jīng)常。
與其鳧泛泛，吾寧駒昂昂。
其二十九
上帝有時醉，忠孝無古今。
是故曉天道，不若敦人倫。
寄謝令狐潮，天人匪條分。
人倫君未識，安知天地心。
寂寥軍令嚴(yán)，試看雷將軍。
面門矢猬集，屹然如木人。
先是玄元廟，痛哭率吏民。
束蒿灌以脂，投之絕攀登。
大小三百戰(zhàn)，帶甲馀六旬。
矢盡隨取攜，藁人夜縋城。
賊笑不設(shè)備，死士斫其營。
雍邱既已全，睢陽虛左迎。
遠(yuǎn)請為公守，公為遠(yuǎn)將兵。
合圍月暈然，戰(zhàn)苦云何深。
飲血復(fù)裹瘡，不鳴卷旆鉦。
兵自識將意，將亦識士情。
茶紙聊同餐，枵腹無脫巾。
壯哉鼠與雀，微軀酬國恩。
愛馬雷電姿，愛妾冰雪魂。
愿解壯士饑，化為一杯羹。
城陷輒死之，不負(fù)八尺身。
陽陽等平常，須髯磔如神。
當(dāng)其苦守時，尺寸殊斤斤。
蚍蜉蟻子微，援絕誰見存。
犬胡日以滋，奚啻百萬群。
鯁其喉與牙，搏食無繇因。
蔽遮江淮間，轉(zhuǎn)運資中興。
三日相公至，十日陳留平。
天畀完節(jié)焉，生死何足云。
爾時顏太保，又一張中丞。
生罵牧羊奴，如狗狗不狺。
死當(dāng)為厲鬼，殺賊報圣明。
握拳直透爪，齧齒幾穿齦。
常山暨我公，千古猶并稱。
何物王承業(yè)，亦復(fù)同進明。
擁兵利城陷，覬竊其功名。
此輩抑何多，豺痕被冠纓。
告急于臨淮，漠然置罔聞。
圍城餓月馀，獨食義不能。
因拔所佩刀，斷指鮮血淋。
一座皆感激，泣下紛沾襟。
賊破誓移師，矢著浮圖層。
慷慨好男兒，嗚呼南霽云。
其三十
二十四郡中，無一義士肝。
顏某作何狀，乃能砥波瀾。
奉表詣靈武，途梗待蠟丸。
遣人頒赦書，諸道揚旌竿。
然則李郭功，首倡繇平原。
衣黃與衣白，布衣相周旋。
風(fēng)雨夜對床，清旭聯(lián)征鞍。
咄嗟收兩京，大小咨長源。
論功范蠡上，絕勝齊魯連。
惜也北伐謀，弗獲邀轉(zhuǎn)環(huán)。
在昔曾南豐，祠記金石鐫。
勢窮義必死，中材或勉焉。
顛跌至七八，歷忤諸巨奸。
顧慮絕秋毫，其大斯足觀。
在昔宋子京，傳贊垂簡編。
詳計近忠悃，輕去幾高騫。
素為權(quán)倖猜，自免智可言。
有唐之異人，一代誰比肩。
世稱二老者，亦玄亦復(fù)禪。
愚謂出世姿，蓋繇天性然。
魯公寄托深，不系麻姑壇。
一劍豈不快，掘坎徒多端。
積薪灌以油，趨赴甘熬煎。
老臣罪當(dāng)死，大梁匪長安。
賊耳何敕為，談笑歸重泉。
君臣有至性，頂踵非所憐。
鄴侯奇特事，不系參懶殘。
朗誦黃臺瓜，豈鳴既往冤。
一摘無再摘，廣平賴以全。
既知肅宗急，聊為卿遷延。
慈孝卒如初，乞骸愿還山。
至性相感悟，處人父子閒。
是乃活浮屠，是乃真神仙。
奉天困經(jīng)月，糲米亦告罄。
縋人于城下，夜采蕪菁進。
西平倍道援，圍解賊兵遁。
杞逼懷光反，車駕復(fù)蹭蹬。
長安宗廟在，掃灑固臣分。
諸將皆從行，滅賊誰與任。
人情方擾擾，徒以忠義奮。
處二強寇間，孤軍氣逾競。
百口時陷賊，所親寄聞問。
爾敢為賊間，立刻斬之徇。
盛夏衣裘褐，擊如鷹隼俊。
先聲走懷光，泚血模糊噴。
進屯含元殿，旋下軍中令。
某幸與公等，室家相見近。
請約五日內(nèi)，無得通家信。
公私各安堵，一洗甲兵凈。
露布上行在，臣巳清宮禁。
寢園尚如昨，鐘篪曾不震。
天心愛社稷，是故生李晟。
朕何德以堪，潸然淚交迸。
道傍拜稽首，賊平賀主圣。
所愧收復(fù)晚，迄今始報命。
皇帝文高古，太子書瘦硬。
立碑東渭橋，豈非一時盛。
未幾反閒入，延賞工設(shè)阱。
痛哭目為腫，懇惻解方鎮(zhèn)。
乃至請為僧，譖人亦巳甚。
功名多憂畏，君子宜諦聽。
其三十一
是非最易明，莫甚乎維州。
胡為司馬公，古李左袒牛。
信大維州小，要盟乃神羞。
平?jīng)鲅创?，萬騎聲啁啾。
求信于吐蕃，失諸悉怛謀。
且也唐故壤，受降非外求。
維緩關(guān)中急，時勢尤不侔。
南詔暨回鶻，扼其背與喉。
匪真愛臣唐，悉兵事傴僂。
力能綴回中，豈必維為繇。
即以相業(yè)言，衛(wèi)公固較優(yōu)。
上黨拾芥平，太原反掌收。
獨是對策初，奇章骨亦遒。
嗣茲水火分，遂歷四十秋。
漢黨尚風(fēng)節(jié)，其人爭好修。
唐黨趨勢利，其俗胥沈浮。
繇宋以迄今，黨益紛相樛。
聲氣茍不同，夢寐橫戈矛。
門戶一以別，骨肉成仇讎。
吞刀割汝腸，纏綿仍未休。
飲灰洗汝胃，渣滓仍復(fù)留。
公然遺至尊，獨抱社稷憂。
自古空人國，朋黨真其尤。
野臣偶念及，血淚縱橫流。
哭馬文忠公
恭惟甲申歲，三月十九日。
思宗烈皇帝，圣躬殉社稷。
侍臣誰死之，馬文忠諭德。
嗚呼此一時，天崩厚地裂。
群盜胡為者，末微同蟣虱。
出沒不可常，隨風(fēng)恣飄忽。
兵法故茫昧，所長惟間諜。
詭稱仁義師，黔首為誑惑。
守土乃倡逃，甚者或從賊。
秦關(guān)天下險，鳥鼠于焉穴。
塵沙暗汾晉，澒洞連王室。
翠華恥蒙塵，蓬跣誠激烈。
煌煌念百姓，千古悽以惻。
未是無心人，誰能不沾臆。
有軀皆可捐，況乃蒙祿秩。
人倫靡今古，天道有順逆。
生者牛毛繁，死者麟角特。
靦顏人間世，多至千三百。
殉君十?dāng)?shù)公，文忠蓋其一。
自傷忝侍從，群盜至此極。
主辱臣罪死，主死臣敢活。
五拜十號叫，一叫再流血。
平生簡書畏，畢命猶捧敕。
不獲把天衣，生與堯舜訣。
庶幾帝左右，仍載螭頭筆。
轉(zhuǎn)身南向拜，哀哀孺子泣。
豈不懷老母，王事有倉卒。
累月書信稀，世梗道途澀。
從今游子魂，遄歸長繞膝。
老仆牽衣諫，忍忘倚門夕。
慷慨語之故，忠孝本一轍。
臣節(jié)既已虧，子道亦云缺。
別我太夫人，匪伊常情測。
愿為滂也母，軾母常教軾。
去去勿復(fù)言，吾從朱絲直。
侍妾羞瓦全，片時碎雙璧。
圣母偕圣君，爭光日與月。
烈女殉烈士，比潔冰與雪。
人生無百年，均化為異物。
流芳與遺臭，愿所自樹立。
寧無切云冠，俛焉愧巾幗。
昨者妖氛熾，神京遽陷沒。
宮殿高峨峨，蕩為飲馬窟。
空簾翡翠閉，老□鴛鴦坼。
九廟木主灰，百里乾坤赤。
誰哉著柘黃，群然舞袍笏。
或出自西門，低頭氣塞默。
耳畔笙竽吹，眼前杻械列。
出其東門者，揚揚甚自得。
騎馬類誇官，逢人即嗔喝。
明徵理浩蕩，高旻晝昏黑。
識字徒美新，翻笑死者拙。
一朝事勢異，神器正南國。
至尊念公等，涕泗袞衣濕。
易名不須臾，千秋許廟食。
當(dāng)時反側(cè)子，翻若猿猱捷。
身鮮完肌膚，重足草間匿。
驚魂飛不定，悲風(fēng)謂鳴鏑。
辛苦賦歸來，疏網(wǎng)復(fù)見及。
乃知物性異，貞脆莫淩辱。
君親值兩難，壯公臨事決。
天柱未應(yīng)墜，地維未應(yīng)絕。
安得不生公，砥柱此蕩潏。
浮萍鄭廣文，茂松蘇司業(yè)。
天寶舊齊名，靈武遂區(qū)別。
宿士磷且淄，使人疑翰墨。
自公騎列星，斯文恥湔祓。
側(cè)聞旅櫬還，愿言與執(zhí)紼。
并執(zhí)孝子手，少逭撫孤責(zé)。
其如衰病身，伏枕艱難歷。
上感先帝逝，遺弓委荊棘。
下憫萬姓冤，莓苔生白骨。
中痛吾友朋，尸冷腸內(nèi)熱。
大憝尚戴天，夜臺未交睫。
商雒行人少，青徐去鳥疾。
遙傳幽冀間，胡塵暗天闕。
盜賊鼎中魚，咸秦猶假息。
愿言行荷戈，介馬夜馳突。
力每與愿違，飄云慚管葛。
徙猗日云暮，慘淡云墨色。
霓旌間翠羽，快劍森長戟。
倘是先帝游，我公扈清躍。
亂領(lǐng)紛如毛，手提向空擲。
賊臣同所歸，亦復(fù)褫其魄。
不見閬守頭，輕如隕霜葉。
武夷九曲棹歌
一曲倚棹歌，卻憶慢亭事。
天上會合稀，哀被人間世。
風(fēng)雨送曾孫，神仙亦情至。
何如默無言，此峰有禪意。
試問老趙州，大王來也未。
其二
二曲倚棹歌，玉女化為石。
天然不畫眉，空有鏡臺列。
云霧作衣裳，滅盡針線跡。
濯魄清且漣，愿影在明月。
問女何所思，止止不須說。
其三
三曲倚棹歌，遺蛻今不朽。
其人在何處，還來禮骨否。
絕壁架虛舟，有誰負(fù)之走。
乃悟少年仙，狡獪何不有。
巖前石虎吟，將無遭一口。
其四
四曲倚棹歌，古洞一何曠。
空中有天雞，飛來此中唱。
其下蒼龍蟠，深碧不可量。
惟有晚峰青，兀然無舌相。
奇特事如何，演出一大藏。
其五
五曲倚棹歌，大隱此山住。
石筍斷續(xù)三，危梯半空踞。
絙度百千盤，卻如猱在樹。
腳下可憐生，但須驀直去。
仙掌幾條痕，觸著我癢處。
其六
六曲倚棹歌，陡絕天游觀。
一灣三四峰，到此全身現(xiàn)。
遠(yuǎn)近有高低，性情無背面。
我欲共天語，天人恐河漢。
擊碎太虛空，舉頭天外看。
其七
七曲倚棹歌，古寺風(fēng)雷陷。
陷石垂為洞，洞門為石扇。
墜者為石梁，梁下水為澗。
小口才通人，中有田園便。
千載空桃花，止許靈云見。
其八
八曲倚棹歌，窗虛石樓古。
周遭盡石頭，路滑無寸土。
石鼓懸其傍，涂毒難吞吐。
老我弄琵琶，相逢殊莽鹵。
禾山今不在，阿誰解打鼓。
其九
九曲倚棹歌，三教森然立。
西去與西來，東家處其一。
三峰笑點頭，我體即汝質(zhì)。
世人見有三，歧路百千億。
空翠難強名，與汝安名畢。
水簾洞
我家有漁郎，曾入桃花窟。
林盡乃得山，出口初逼窄。
徐行數(shù)十步，朗然神界辟。
此中自一村，不知有漢月。
古洞亦復(fù)然，何年巨靈劈。
凡為門者二，起伏皆亂石。
欲度愁猿猱，鳥道紆百折。
幽險忽田園，眼底一空闊。
秋風(fēng)刈禾黍，茶筍隨所適。
石壁高莊頫，數(shù)椽掛于壁。
終古不知雨，片瓦亦虛設(shè)。
憑欄何霏微，晴空雨奇絕。
冬令卻夏行，寒生六月雪。
靜悟所自來，懸崖數(shù)千尺。
飛瀑瀉其間，游移無定跡。
有時聽風(fēng)吹，東涌或西沒。
有時花為二，風(fēng)若從中坼。
靈秘不自珍，山神太狼籍。
滿把夜明珠，撮來當(dāng)面擲。
簾外轉(zhuǎn)身難，寄語后來客。
射工行
虎欲齧人，不避賢豪。
猛虎齧人不齧影，行路之人猶可抱影逃。
嗟嗟射工猛于虎，含沙射影我心苦。
我欲渡水，畏此射工。
仰視飛鳥，愿言往從。
假爾羽翼，飛飛摩空。
我欲假孔雀，渴飲寒泉牛觚觸。
我欲假鹓雛，道逢腐鼠鴟怒呼。
不如鸂鶒肯見假，載飛載鳴水上下。
啄食含沙射人者，射工射工不敢前。
令我皇帝陛下壽萬年。
畫竹引贈朱白民
長風(fēng)從天來，吹我魂飛飛。
飛飛上謁天帝居，天帝問我何所欲，不愿為人愿為竹。
天帝笑曰：咄哉黃生，無乃太癡。
竹有何好，而爾愿之。
我不愿截為竿，洞庭日暮淇水寒，大魚小魚慘不歡。
我不愿截為杖，雷霆冥冥云蕩蕩，化龍君山之湖上。
我不愿截為簫，吹之一曲淩紫霄，鳳兮鳳兮不可招。
我亦不愿王家阿猷肩輿造我下，主客不具神瀟灑。
臨風(fēng)箕踞指我云，何可一日無此君。
我亦不愿娥皇女英哀哀攀我泣，重瞳馭遙叫不得。
煙深水闊愁云迷，使我至今血淚秋淋漓。
朱白民朱白民，愿伊為我一寫真，貌我形似兼精魂。
所以愿為竹，不愿復(fù)為人。
西林雜興
哀哀此日是江南，痛飲悲歌轉(zhuǎn)不堪。
慘淡軍中多弱女，伶仃馬上少肥男。
低頭治地成磽確，仰面看天失蔚藍。
惟有西林人世外，藕花封斷小茅庵。
古硯生塵筆退尖，幽情鎮(zhèn)日閉空簾。
靈均憔悴醒長獨，曼倩詼諧餓未厭。
白石林間何齒齒，清泉澗底自瀸瀸。
因君卻憶唐人句，樂過千春醉飽兼。
贈周大克九
蕭條秋色闌，淅瀝秋風(fēng)寒。
壯士慷以慨，獨坐空長嘆。
有塵向誰擲，有琴向誰彈。
出門逢周郎，立談傾肺肝。
沽酒與之飲，因歌行路難。
飽鴳笑饑鵩，榮艾嘲枯蘭。
嗟我不得志，人誰青眼看。
長軀付貂裘，壯發(fā)老鹖冠。
君也風(fēng)云質(zhì)，胡為亦泥蟠。
去去復(fù)去去，舌在好加餐。
贈周三涼武
世界一何寬，中有黃介子。
顛狂世所怪，偃蹇世所鄙。
開眼覓友生，寥寥竟誰是。
去年得其一，君家克九氏。
芝宇解人頤，清談入人耳。
邇來復(fù)得君，君才洵開美。
筆陣縱且橫，少年莫君比。
阿礽頗好事，飛揚約鞭弭。
寄謝諸友生，嗟哉吾老矣。
處女吟
西鄰小家女，二八絕代姿。
辛苦嫁衣裳，當(dāng)窗理寒機。
庶士不我求，嗟哉無良媒。
衣裳在笥篋，對之愴以悲。
東家有女伴，二七猶未笄。
嫁作貴人婦，小指懸如椎。
緗綺為下裳，紫綺為上衣。
盈盈驕路旁，卻笑西家癡。
西家良不癡，為謝東家姬。
人生有錯過，富貴莫相欺。
轗軻行慰伯清先生喪子
明興以來數(shù)作手，盛名之下遏陽九。
龍蛇雜遝干戈飛，于中崛起青邱叟。
文章一代實開先，白刃如霜在其首。
北地莽莽才絕倫，俊逸頗稱何舍人。
我吳迪功亦俊物，往往筆落如卿霎。
徐郎何郎皆夭死，東風(fēng)寒食吹游魂。
李郎六年三繫獄，叩關(guān)虎豹森天門。
太白山人棲太白，南屏山下留仙骨。
突然不必子與孫，荒冢累累亦三尺。
王家兄弟調(diào)頗同，一時二美吳門東。
玉關(guān)老親雅無罪，可憐血染秋芙蓉。
紛紛作者難具指，大都轗軻有如此。
許君生長江之陰，能使詩名滿人耳。
手拈寸管探詩源，上迄西京下王李。
苦心一年一易草，荏苒于今十年矣。
維摩斗室窮著書，膝下依依賴有子。
寒吹丹穴鳳罷游，蒼龍化去青天愁。
皋蘭畹蕙忽摧折，白楊蕭瑟風(fēng)颼飗。
君欲呼兒呼不得，無聊聊述兒顛末。
賣田將作娶婦謀，豈料為兒具棺設(shè)。
青箱鬻卻列墳塋，免同野鬼空原泣。
想君下筆心肺酸，使我聞之淚沾臆。
吾宗有侄字無咎，去年此際云初沒。
瞥將魂夢托友人，示以新篇眼流血。
篇中二語更慘然，友人夢覺猶能憶。
入吾室兮婦伶仃，升吾堂兮親垂白。
吁嗟此語豈傳疑，一片孤魂尚依魄。
君兒魂魄知何方，飛飛當(dāng)不離君側(cè)。
君今哀痛同西河，死者巳矣可奈何。
我當(dāng)為君歌轗軻，君休為我停叵羅。
會須快飲日沈醉，不然遍訪名山阿。
隙中之駒夢中蝶，終日戚戚胡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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