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賦
1、
麻雀有麻雀的親戚
我有我的
他們從我身邊散開
偶爾又合攏
他們是大海
他們是
我與人類的邊界
2、
我有一個愛哭的哥哥
他是我少年時的偶像
我從未想到哥哥會哭
直到我長到他的年齡
我有一個愛哭的哥哥
當他哭泣時我在成長
我感受到他的哭泣和對我的凝望
我想逃避卻無路可逃
3、
我有一個70多歲
仍在田地里拉著糞車艱難拖行的姑姑
她是父親心中永遠的疼痛
糞車高過她瘦小的身軀足有一尺
我甚至不敢去想象這如今仍在延續(xù)的場景
父親不會因此而哭泣
他必須用麻木來將這活的悲劇淡忘
4、
我有一個死掉的表哥
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
他因為調(diào)皮搗蛋被我父親
——他的舅舅死去活來的毒打
那時父親是家族的天
長大后的表哥拼命賺錢
有錢了的表哥請我們一家吃飯
桌上開了十幾瓶茅臺
他想告訴舅舅如今他混出來了
可是他舅舅——我父親
瞧不起窮人乍富的嘴臉
一桌飯——不歡而散
在他死前的幾個月
我和哥哥、姐夫去看他
這是他一生中最有尊嚴的時刻
熱情而鎮(zhèn)定
仿佛死亡不過是生命中偶爾襲來的灰塵
沒有悲傷和抱怨
只是靜靜的
與我們喝茶、聊天
5、
我有一個胡攪蠻纏的姐姐
我有一個必須去愛的姐姐
她是我二姐
在她的上面
是我美麗精明得
像《紅樓夢》里王熙鳳一樣的大姐
在她的下面
是我完美無缺的哥哥
家中的第一個男孩兒
第一個重點大學的大學生
誰能了解一個排行老二的女孩兒的內(nèi)心
她的舅舅被她氣得舉起斧頭要劈了她
長大后
她是家里最窮的一個
因此她憤怒和不甘
含辛茹苦
把兒子送進中國最好的大學
那天我回老家
她來接我
她對我提出的要求我根本不能滿足
我做不到也不能做
我感受到了她的悲傷
在她的弟弟——我面前
她的眼淚含在眼眶
6、
我有一個白癡般的大伯
必將無比長壽
我有一個精明強悍的大伯母
把大伯管成一個呆子
父親對他們有著一生的抱怨
祖父早逝
伯父把家族的擔子全扔給暴躁的父親
甚至連贍養(yǎng)我的奶奶
他們也基本不管
寫這首詩的時候
我才意識到父親曾有多累
管完伯父家三個孩子
接下來管自己的兩個
父親和母親
經(jīng)常抱怨我那沒用的大伯
和小氣得罄竹難書的伯母
但我深愛我的伯母
因為她愛我
因為她能讓我親昵的躺在她的懷里
用棉簽給我掏耳屎
母親
從小，你只狠抓我的學習
我不敢與你親昵
7、
我有一個弟弟
唯一的親弟弟
我本應第一個寫
無意中拖到最后的弟弟
他像一條漏網(wǎng)的魚
一只離群的雁
一群人，在這邊
一個人，在那邊
他有一個哥哥
光輝奪目八面玲瓏的哥哥
我有一個弟弟
他必須一個人呆著
離這群人遠遠的
才能成為自己
我有一個弟弟
離我最近又最遠的弟弟
當哥哥有當哥哥的命運
當?shù)艿苡挟數(shù)艿艿拿\
只有哥哥被灰塵遮蔽
弟弟才會挺身而出
否則
他將遠離
父母在
不遠游
這是對長子的要求
而弟弟的心
已經(jīng)游曳太久
無法回頭
8、
麻雀有麻雀的親戚
我有我的
活在他們之間
我才活著
凝望他們的身影
我才悲傷
他們是陰影
他們是我在陰影中
找尋的明亮
2009/7/18，2010/7/24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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