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博主“問心小亮”、來自遼寧鞍山的85后劉方亮，以“麗江300住一個月”的系列視頻，在疫情期間積累了20多萬粉絲，為所運營的3家月租客棧帶來了超過120%的入住率，排隊租房的時間甚至已經預定到了今年10月。
“住麗江幾百一個月的都是什么樣的人？離婚的，失戀的，生意失敗的，迷茫的，不知道以后怎么辦的，完了還有還完賬的、還不上的、畢業(yè)的、退休的，總之，'正常的’不足20%?！?/span>
如此火爆的市場讓劉方亮深感意外，也讓他遭受了眾多非議。然而在這背后，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巨大的活躍的細分市場，同時，也看到了疫情之下無數(shù)人的失意人生。
以下為劉方亮的自述。
文案：洪雪蓮
視頻：李晉江
編輯：和占江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我們是從2020年疫情開始做長租房的，當時沒辦法，你做其他的方向賣不出去，而且那時候本身人就少，加上誰也沒合計疫情會這么長時間，3年，還好是這么做了，不這么做的話，現(xiàn)在已經關門大吉了。
我們在束河普濟村，離古城6公里，離束河還有2.5公里。這個村子特別安靜，你要真說出去玩兒，各方面都不太方便。這里地是租的，租期還有十多年，房子拆了重建，一共3個院子，22間房，就傳統(tǒng)的納西小院，有閣樓也有小木屋，房間從300到900一個月，900已經封頂了，而且還包水電。
重建后的納西院落
開始做月租之后，基本上沒有什么空房，最多就空個一兩間，剩下一般都是排隊的狀態(tài)，有的房間已經排到了10月份。
當時合計著做個不一樣的地方，你看我們家房子就知道了，都不怎么正經。當時也沒想說正兒八經去做民宿客棧，因為你做那個不可能同樣花那么多錢。只是說想好好做一下，能給人提供一個安靜、休息的地方。主要接待人群也是過來休閑的，不是過來旅游的。
當時想賣貴點，而且確實也還算可以，做的不是說很差，也有相應的服務，比如說接送機、接送古城，這些原來都有的。后來疫情，沒有人了，我感覺做這些太麻煩，想想說算了，做長租。你來住一個月，所有東西自理，你出去也別找我送，你來就自己打車過來，我到門口接一下，省事兒。
其實最開始做這個的時候，主要是為了自己喜歡。我在麗江已經8年了，在古城邊上做過客棧，后來做那個東西感覺越來越商業(yè)，沒啥意思，就過來這邊做，換個環(huán)境。
沒做抖音之前我做今日頭條，也是來了好多人，普遍都是歲數(shù)大的。因為我比較愛喝酒，也有人通過今日頭條找到我，專門開20多個小時車過來喝一頓酒，然后住一晚上，又開車回去了。那時也有人過來住，問房費我都說看著給個水電費就行，就這樣的接了很多。
做了長租房以后，我開始同步做抖音，做了三個月就很順了，基本上不用愁客人。而且做長租房收入沒有比以前少很多，但事情卻比以前少了很多。因為本身月租房不可能說天天給你服務，你早上起來我給你泡茶，每天接送什么的，因為房間已經賣得非常便宜了。
我沒想到長租房會做得這么順利，也沒想到有這么多人會來住一個月。因為在我看來，麗江這個地方本身是個中轉站，你比如去瀘沽湖、香格里拉，他都要從麗江出發(fā)，當時我感覺不會有太多人來這住一個月。我認為部分人會選擇，但實際上不到半個月他就走了，我當時考慮這種情況比較多。但事實是住滿一個月、甚至幾個月的人非常多。
300塊錢住一個月，最開始別人都不信，但有人體驗過以后，大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來的人一部分是從抖音過來，一部分是住過的客人介紹來的，慢慢的，人越來越多。
來我這住的人大部分有兩個特點：都不是第一次來麗江，都不太愛出門。
這兩年接待最多的人群是什么？就是遇上事兒了，離婚的，失戀的，生意失敗的，迷茫的，不知道以后怎么辦的，完了還有還完賬的、還不上的、畢業(yè)的、退休的，總之，“正常的”不足20%。我沒有刻意去宣傳要接待哪一批人，但是普遍來的人都是這樣的，要不就是帶個電腦到哪里都可以工作的這種。
有的是性格比較孤僻，遇上事兒也不吱聲，見面就打個招呼，但是其他的都一句話不聊，到底人家是遇上什么事兒，為什么來，我也不知道，也沒聊過。
但是我了解到這些年抑郁癥、焦慮癥的人特別多，實際上他們換個生活環(huán)境的話會好一些，一直封閉在一個環(huán)境里可能會出現(xiàn)問題。有很多人，聊天之后我才知道。我們組織聚餐和活動他都會參加，看著也特別開朗，但是聊到一定程度后，他就說了。
因為你在原來那個環(huán)境里面，可能會被分為三六九等，他是干嘛的一年掙多少錢，這人有用那人沒用，交朋友要考慮很多，但是在這里很簡單。無論你在家行還是不行，有錢還是沒錢，你來這里咱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階級之分，大家都很平等，而且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干啥的，你也不知道我是干啥的，哪怕說我喝多了吹牛逼，你感覺有點夸大，都沒有什么，大家能放得開，活得自在一點。我感覺很多人是需要這種環(huán)境的，本身就有這種生存需求。
有很多是大城市里面比如說做生意的，工作壓力特別大，而且這兩年裁員的地方也特別多，可能就沒有工作了，但手里面又有一點積蓄，他想換個生活環(huán)境，換種生活方式去待一段時間，所以住這的普遍都不是過來玩兒的。
6月份長租房基本已住滿
天氣好的時候，院子里這坐一個那坐一個，思考人生、看書、發(fā)呆、畫畫，什么樣的都有。天氣不好就待在房里，也不出去。天天出去玩、早出晚歸的，幾乎沒有，普遍都是在房間待的時間比出去的時間要長很多。有的還帶著咖啡機磨點咖啡啥的，還有很多是自駕過來，到這邊思考人生、靜心休養(yǎng)。你說正常來旅游的話，你怎么能選擇這兒呢。
其實從疫情開始，我遇到很多就是生意失敗的人，原來可能還挺富裕的，但虧得不剩啥了，就出來換個環(huán)境，換個心情，調節(jié)一下自己，回去還得重新開始。所以我覺得做這個事兒還是比較有意思的，它有一定的意義在里面。
你像我們家更有意思是啥，房間原來設施沒有現(xiàn)在齊全，但是住一波人他們就會留下一堆東西，像洗衣液、洗發(fā)水、沐浴露、衣服、咖啡、零食這些，我接了好多個這種，就是挺有心的人。
有的人走的時候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的，完了之后把床單、被罩都給你拆好，疊好，然后把他自己剩的東西規(guī)整到一起，寫個條，留給下一位需要的朋友。就是不止一個，很多人都是這么做，而且是自發(fā)做。咱家這房間就像是半傳承似的，雖然第一個人和第二個人不認識，但是他也會把東西留給下一個人。有的喜歡自己動手弄，弄個簾子裝飾什么的，半DIY了。我們也不限制這些，你只要不造房子正常使用的話，愿意弄啥弄啥。
300元月租房火爆，預訂已到10月份
前兩天有個剛走的小姑娘，畫畫的，住了3個月。那個小姑娘養(yǎng)活了我們家所有的貓，我們家好多只貓，大貓下小貓，完了之后她買貓糧，還給小貓買了貓屋。我們正常押金收200塊錢，退給她，她回頭就買了貓糧，完了后寫了張紙條留給我媽，說麻煩阿姨把貓喂一下。
就是這種跟我以前在古城做客棧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你知道嗎？最起碼我做這個事有人會認同你，每個月你還能掙點。而且這里你愿意干啥干啥，我們也沒啥要求，都是自己玩自己的。
問心小棧房東劉方亮
大部分從抖音過來的，第一時間會質疑價格，我統(tǒng)一回復都是“你信就來，你不信就不來”。就他們會擔心你賣這么便宜，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消費，得加錢。實際上真沒有，我們額外收費的項目只有做飯，100塊錢一個人，我們提供米面油氣和材料，如果你用我們的廚房做飯，這些是成本。剩下的就是桶裝水，10塊錢一桶，誰需要誰扛，除了小女孩抬不動我們會幫忙，其他都自己來。
還有一個是拼餐，我們是東北菜，兩葷兩素，反正能吃飽，因為這邊畢竟吃飯不方便，而且有些確實不會做飯，也不能說天天點外賣，所以可以拼餐。你要吃得提前一天說，一頓15塊錢。所以我們除了房費之外，其他真是啥也沒有。
剛開始做長租房的時候真的遭人恨，最開始我就說錯話了，是客棧又是民宿啥的，發(fā)現(xiàn)確實對人有影響。咱家賣300倒是無所謂，問題別人家訂房都問是不是300一個月，完了，瘋了都。后來我想不能這么做，畢竟做的東西不一樣，而且客戶群體也不一樣，不要對別人產生影響，所以就做了一些調整。
首先，我跟做民宿客棧的不是同行。你要說論住宿這個勉強能算作同行，但人家做的是民宿客棧，人家做的是服務細節(jié)，我做的是月租房，我沒有服務和細節(jié)，也不提供毛巾洗漱用品。論地理位置的話也沒法比，我們在村里，去古城得6公里，無論是位置還是服務都沒有可比性。
而且在這里住一個月，哪怕住五天，我也是按一個月收費，不退錢的。來的時候我都說好了，同意了再入住。另外，攜程這些OTA平臺我們都不用，你不能說跟客棧民宿的去搶生意，所以把房間都下架了。
如果你是來麗江旅游的，你不用住我這。我們不是說去惡意搞亂市場，去砸別人飯碗，沒有必要，因為畢竟這個事沒有任何沖突。他們接的客人是愿意出來玩、愿意出來旅游的，我接的客人都是在家閉關修煉的，跟他們沒有什么交集。
我們這邊來住的客人再介紹過來的人非常多。如果有一天我抖音做不起來了，或者抖音不管用了，我后面也還能活著。有人最開始來不相信，好多到了這兒以后發(fā)視頻分享，客流量就起來了。所以我很明確，我做的不是客棧民宿，我做的是長租房，是共享空間。
好多人從北上廣過來，一看，哎呀，不想走了。你在北京租房子，這300塊錢地下室都租不著，你沒法比啊。有好多人問我，十年能不能租，十年租金一次性給你，我說不能。
這么弄肯定不行，因為很多人都是住了才知道的，但你排兩個月都沒排上，別人就會質疑你是假的。我需要把客流量帶起來，如果是十年，房子是租出去了，但客流起不來，后面會越做越吃力，所以最長只能租半年，淡季旺季都一個價。
這幾年疫情影響，我感覺真正有錢的出去玩了，沒錢的出不來，他得掙錢，所以淡旺季會非常明顯?，F(xiàn)在麗江也好，大理也好，做月租房的已經非常多了，以后可能會形成一種趨勢。就淡季的時候大家都月租，旺季的時候有人月租有人按天賣，但房租不會這么高了，因為這么高的話大家都活不了，掙不了這么多錢。
做長租房一個店基本一個人就夠，日用品的消耗非常低，也沒有什么服務，成本控制得很低，所以價格已經是地板磚級別了。而且我租期還有十幾年，就現(xiàn)在這種環(huán)境，做高端旅游民宿也不現(xiàn)實。但整體看下來，還是不比以前少賺。
到目前為止，我們在大理、麗江兩個地方總共做了11家，基本都是這種模式。有好多是做不下去了過來找我，有的是托我們來管理，有的是我們直接租過來，有的是希望淡季幫他賣賣房間，少虧一點，旺季又自己拿回來做。
一間房比如成本500，那我賣800一個月，住一個人，他住30天，工作量比按天賣小太多，壓力也沒有那么大，對我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及時止損，大家互惠互利。而且我們賺的是量的錢，不是單個的錢，跟以前是完全不一樣的思維模式。有的房東也舍不得，但起碼能回點錢，先把這段艱難的時間扛過去，虧損也少一點。
我們也有自己的原則，所有店包括說大理那邊，每個店的負責人都不允許做二銷。不能說我們幫你賣房間，你又做二銷，這些都是不允許的。哪怕組織活動，搞個燒烤，一個人要交50，就只有50，沒有別的，費用都在明面上。
你要做長租房就要考慮長期的東西。這幾年疫情，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你沒法從經濟回報快慢這個角度考慮，因為這個階段所有的事情讓你覺得原來做一個店挺難的，但現(xiàn)在你這么做就很簡單，生活各方面都很簡單。
現(xiàn)在我就是房間一空下來就拍視頻發(fā)到抖音上，更新信息，跟網友互動。
我認為長租房這種不會成為主流模式，因為真正到旅游全面開放的時候，麗江人還是會多的。
我們這種做的話回報率特別慢，周期特別長，但我想未來這個市場可能會更加成熟，而不是之前那么浮躁。
因為現(xiàn)在很多東西越來越透明了，來的客人想要的攻略網上一查，比我們都講得好，路線規(guī)劃各方面比我們玩得都明白，信息獲取的方式在發(fā)生巨大變化，所以整個市場肯定也會發(fā)生轉變。
但是我對自己的定位是很準確的，我就是租房子的，我掙的是房費，其他錢一切與我無關，我也不想掙，所以體驗感會非常好，因為他會感覺這地方沒有套路。你有套路的話，人一來都明白你要干啥，這種也做不長，就是這么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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