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國梁
清明是個特殊的日子，這個日子有雙重色彩，可以說一半哀婉一半詩意，一半憂傷一半明媚。
清明本有祭祖的習(xí)俗。清明微雨，天地沉寂，紙錢翻飛，祭拜的氛圍莊嚴肅穆，使得清明節(jié)多了幾分哀婉和憂傷。另一方面，清明時節(jié)正是春色正好之時?！叭f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标柟鉁仂?，微風(fēng)不燥，草木繁茂，天清地明，這是清明詩意明媚的一面。
清明有著鮮明的雙重色彩，就像我們每個人的性格中也有雙重的一面。雙重的性格讓我們成為多側(cè)面的人，更添一份多元和魅力。因為有雙重色彩更顯出多角度之美，耐人尋味。
杜牧的一首《清明》，鮮明地體現(xiàn)了清明的雙重色彩?！扒迕鲿r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鼻迕饔曷洌瑹熡昝悦?，整個世界籠罩在濕漉漉的氛圍中。路上祭祖的人個個面容哀戚，淚水漣漣，幾欲斷魂。在這種憂傷的情緒中，詩人忽然筆調(diào)一轉(zhuǎn)，向人問路，牧童遙指杏花村。杏花村是這樣的畫面中明麗明媚的一角，使得詩歌呈現(xiàn)出煥然一新的境界。
杏花村遙遙可望，可以想象清明時節(jié)的杏花有多美。杏花開得蓬勃燦爛，千朵萬朵織成錦緞，在微風(fēng)中飄蕩，在清明微雨中更添一份詩意。杏花繽紛，這樣明媚的格調(diào)，簡直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剛才的悲戚氛圍一掃而光，清明呈現(xiàn)出另一種氛圍。兩相對比，互相映襯，使得清明有了豐富的意蘊，有了多側(cè)面的美感，有了多層次的意境。
清明節(jié)是個古老的節(jié)日，我們把其中的習(xí)俗延續(xù)至今，形成了多姿多彩的文化。對于每個人，清明節(jié)既美麗又生動，既深情又親切。我們對這個有著雙重色彩的節(jié)日格外看重，讓清明這個節(jié)日煥發(fā)出屬于它的獨特魅力?！懊袼资且粋€民族的集體抒情詩?！泵康角迕?，連我們的腳步都會變得緩慢而多情，變得輕盈和詩意。
每年清明節(jié)，我們會在父親的帶領(lǐng)下去墓地祭祖。路上，父親講起祖父一生起伏的經(jīng)歷，語調(diào)悠長。到了墓地，父親要給祖父和祖母講一講兒孫們?nèi)缃竦纳?，誰有了什么成績，誰的日子越過越好，他都要“匯報”一下。家人被父親感染，全都靜靜佇立，用心聆聽。
我站在離父親幾米遠的地方，仿佛是一場歲月輪回的旁觀者，內(nèi)心涌起復(fù)雜的況味。我還記得小時候跟祖父去上墳的情景。清明祭祖，當年是祖父，現(xiàn)在是父親，多年后會輪到我，再過多年后是我兒子。同樣的地點，同樣的表情，一個家族，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延續(xù)著，一代又一代。
我忽然想，人類的繁衍生息跟旁邊的莊稼有什么區(qū)別？一茬兒又一茬兒，無聲無息。無論怎樣更替，在這個世界上都不會驚起一個浪花。都說人如草木，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草木來年重生，人類代代綿延。人與莊稼極其相似，但有一點不同，草木會被新生代取代，而人死去之后，會有后代來祭奠。正因為有這樣的祭奠儀式，死去的人得以長久地活在我們心中。也就是說，莊稼的壽命是一生，而人的壽命可以是幾世。只要還在被祭奠、被懷念，這個人就沒有真正消失。我們祭奠祖先，為的是懷念他們的故事，繼承他們的精神和品格。這樣說來，人與莊稼的區(qū)別在于：人具備一種精神層面的東西，這種東西可以永世流傳。
掃墓結(jié)束，歸途中，看到四周桃花開得正燦爛。那些燦爛的桃花，不正是祖父和祖母含笑的眼睛嗎？一家人收拾好心情，懷著對先祖的思念離開。
清明的雙重色彩，其實也蘊含著生活與人生的奧秘。我們的生活，不也是一半淚水一半歡笑嗎？我們的人生，不也是一半痛苦一半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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