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詩不比打麻將,東西南北湊在一起就有希望湊“十三幺”。如果一氣呵成,像鄭板橋“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或者鮑照“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那樣,潑灑胸中塊壘,尚算常見。如若分開排比,極易失於呆板滯礙。一旦運用得當,就像全景電影一樣豐滿。
在生動活潑的樂府時代,沒有那麼多清規(guī)戒律,佳句信手拈來?!赌咎m詩》:“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好比分鏡頭腳本,畫面感極強。不過北朝天寒風緊,英武有余,卻還不夠細膩。
到了煙雨江南,就不同了,“膩”得化不開。“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币袁F(xiàn)代眼光視之,這要麼是頑劣學生為完成作業(yè)偷懶糊弄,要麼是無良作者湊字數(shù)多賺幾文稿費;再要麼就是某個新派導演故弄玄虛搞實驗電影,就像《Mr. Bean's Holiday》裏,Willem Dafoe那令觀眾哈欠連天的幾十個“Nothing”一樣。
在這意趣盎然的樂府韻致中,無一字及人,但每一句又都是寫人。魚兒游在蓮葉下,又游在採蓮人的眼中、心裏,幻化作情思萌動的化身,自在悠游。時而俏皮靈動地閃現(xiàn),攪動一圈漣漪,時而又含羞地躲在蓮葉之下。寫法上傳承《詩經(jīng)》中《蒹葭》、《桃夭》式的重章疊句,更發(fā)揮到極致,婉約繾綣。
另外還有一首流傳很廣的詩:“東邊一株楊柳樹,西邊一株楊柳樹,南邊一株楊柳樹,北邊一株楊柳樹??v有柳絲千萬條,也綰不得征鞍住……”離愁別緒,纏綿悱惻。此時版本眾多,文字小有差異,作者有祝枝山、徐渭、解縉、紀曉嵐、梁儲等不同說法。應是數(shù)百年間,經(jīng)過了民間文人的不斷集體加工演繹。我等且但看詩句優(yōu)美,至於版權(quán)歸誰,任他東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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