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三國創(chuàng)建時期的“挾天子”
(本文刊于《成都大學學報》2012年第3期)
按著名史學家翦伯贊先生的觀點,東漢靈帝以后,雖然還經歷了少帝、獻帝兩個皇帝和31年的歷史,但因其衰微,“東漢王朝已經等于滅亡了”。[1]正是因為皇室衰微,所以割據和混戰(zhàn)中的軍閥就紛紛“挾天子”以自重。中國古代是把統(tǒng)治天下的帝王稱為“天子”的?!抖Y記·曲禮下》說:“君天下曰天子?!薄稘h書》說:“王者父事天,故爵稱天子?!薄洞呵锓变洝氛f:“尊者取尊號,卑者取卑號。故德侔天地者,皇天佑而子之,號稱天子?!睘槭裁茨兀恳驗楣乓跃龣酁樯袼?,故稱帝王為天子。雖然天子好像權勢很大,但有時當“王臣”的勢力強大時,也可以挾制“天子”而號令天下?!稇?zhàn)國策·秦策一》就有“據九鼎,按圖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聽”的記載,表明強權之臣是可以“挾天子”去達到自己的目的?!皰短熳印睉撌且环N成功的政治策略,而將這種策略發(fā)揮到極致的,就是東漢末年的三國創(chuàng)建時期。
一.董卓、李傕如何“挾天子”
東漢末年首先在事實上“挾天子”的是涼州軍閥董卓和他的部將李傕。
中平六年(189年)漢靈帝死,少帝劉辯繼位,外戚何進輔政。何進與貴族官僚袁紹合謀誅殺宦官,不顧朝臣反對私召涼州軍閥董卓入京。后因謀泄,何進被宦官張讓等所殺。袁紹帶兵入宮,殺盡宦官,控制朝廷。隨后董卓率軍進入洛陽,勢力大盛,得以據兵擅政。董卓把少帝奉迎至皇宮后,挾天子以令諸侯,開始控制整個東漢中央政權。不久,他廢黜少帝,立陳留王劉協(xié)為獻帝,并自任太尉領前將軍事,更封為郿侯,進位相國。又逼走袁紹等人,獨攬軍政大權。
董卓放縱士兵在洛陽城中大肆剽虜資物,淫掠婦女,以致人心恐慌,內外官僚朝不保夕。初平元年(190年)袁紹聯(lián)合關東各州郡興兵聲討董卓。董卓見關東聯(lián)軍勢盛,乃挾持獻帝退往長安,臨行把洛陽的金珠寶器、文物圖書強行劫走,焚燒宮廟、官府和居家,并脅迫洛陽幾百萬居民一起西行,致使洛陽周圍“二百里內無復孑遺”[2],室屋蕩盡。次年,董卓又授意朝廷封他為太師,地位在諸侯王之上,車服儀飾擬于天子。他還拔擢親信,廣樹黨羽,宗族內外,并居列位,子孫年雖幼小,男皆封侯,女為邑君。又筑塢于郿(今陜西眉縣東渭水北),號“萬歲塢”,積谷可供30 年。初平三年四月,司徒王允與董卓部將呂布合謀,終于刺殺董卓。百姓歌舞于道,“市酒肉相慶”。
李傕本是董卓的部將,在董卓被殺后,與郭汜、張濟等人結盟,成為涼州軍的首領。當是,董卓被誅,李傕等人逃往陜地,得不到赦免,已經準備“解散”了;而謀士賈詡獻策說:“諸君棄眾單行,即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率眾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長安,為董公報仇,幸而事濟,奉國家以征天下,若不濟,走未后也。”[12]李傕等人以為然,于是攻入長安,在擊敗呂布殺了王允之后,控制司隸地區(qū)和涼州東部,挾持漢獻帝,輔政四年,短暫地掌握了漢王朝?!胺顕乙哉魈煜隆憋@然是與“挾天子以令諸侯”一致的。隨后李傕劫持獻帝,郭汜扣留公卿大臣。建安二年(197年),曹操派遣使者仆射裴茂率關西諸將誅殺李傕,夷其三族。郭汜也為其部將五習所殺。經過這場動亂,關中地區(qū)二三年“無復人跡”,社會生活的基本條件遭到了極大的破壞。
二.袁紹為是否“挾天子”而失策
在東漢末年的軍閥爭奪中,本來最有希望取得勝利的是袁紹,但是他卻一次又一次地錯失了機會。
初平元年(190年),關東州郡牧守聯(lián)合起兵討伐董卓,出身名門大族,門生故吏遍天下,又有極好人緣的袁紹被推為盟主,自號車騎將軍。袁紹因為反對董卓而名聲大振。董卓被殺后,關東軍內部開始互相兼并。袁紹奪取冀州牧韓馥地盤,自領冀州牧,此后又奪得青州、并州,建安四年(199年)消滅幽州公孫瓚。至此,袁紹已據黃河下游四州,領兵數十萬,成為當時的最大勢力。陳壽在《三國志·魏書·武帝紀》中曾評說:“袁紹虎視四州,強盛莫敵?!?/p>
在袁紹勢力的發(fā)展過程中,他的謀士沮授、田豐均有過“挾天子”的建議;而沮授甚至可以說是三國創(chuàng)建時期關于“挾天子”這一策略的最早提出者。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七月,袁紹得冀州辟沮授為從事,沮授先是建議袁紹“舉軍東向,則青州可定;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回首北眾,則公孫必喪;震脅戎狄,則匈奴必從。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眾,迎大駕于西京,復宗廟于洛邑,號令天下,以討未復,以此爭鋒,誰能敵之!” [3]袁紹聽從了其中的軍事建議奪得四州,卻對“迎大駕于西京”的政治建議未予采納。沮授于是又再次建議:
將軍累葉輔弼,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毀壞,觀諸州郡外托義兵,內圖相滅,未有存主恤民者。且今州城粗定,宜迎大駕,安宮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畜士馬以討不庭,誰能御之! [4]
類似的“挾天子”建議,袁紹的謀士田豐也提出過。史書說:田豐勸袁紹“迎天子”,但袁紹“不納”。[5]
其實袁紹并非不愿意采納“挾天子”的策略,只是因為現(xiàn)在這個漢獻帝“之立非紹意”[6],是董卓所立,而且董卓在廢少帝、立獻帝的時候袁紹是反對的?,F(xiàn)在又去尊奉這個曾經反對過的漢獻帝,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嗎!袁紹應該說本是三國創(chuàng)建時期“挾天子”的較早實踐者。早在討伐董卓的初平二年,他就與冀州牧韓馥圖謀立“幽州牧劉虞為帝”,打的正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算盤,只是因為劉虞“不敢受” [7]而作罷。之后之所以不再愿意“挾天子”,是因為他認為“挾天子”對于他來講并非利大于弊。
《三國志·袁紹傳》注引《獻帝傳》記載了郭圖、淳于瓊對袁紹說的一段話:“若迎天子以自近,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奔词钦f,東漢皇室雖然衰微了,但是漢獻帝畢竟還代表著漢室,那么奉迎天子就是有弊處的:這個皇帝現(xiàn)在是個廢物啊,這么一個廢物你把他接到我們這兒來干什么呢?你是朝拜他呢還是不朝拜他呢?你是請示他呢還是不請示他呢?那你肯定要朝拜、要請示,把他弄來以后大事小事就都要向皇帝請示,皇帝萬一意見和我們不一樣怎么辦呢?是聽他的呢還是不聽他的呢?聽他的顯得我們沒分量,不聽他的不又是違法嗎?所以,“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并不是一個輕描淡寫的問題,而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梁冀、竇武、何進、董卓等人都是栽到這上面的,袁紹不“挾天子”的考慮并不是沒有道理,何況對于當時的袁紹來講,迎不迎天子是好壞參半,不像曹操是利大于弊。
但是,奉迎了天子后是否真的就如郭圖、淳于瓊說的那樣從則權輕,違則拒命呢?譬如董卓,挾天子時,“遷相國,封郿侯,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又封卓母為池陽君,置家令、丞”、“卓至西京,為太師,號曰尚父。乘青蓋金華車,爪畫兩轓,時人號曰竿摩車”、“卓弟旻為左將軍,封鄠侯;兄子璜為侍中中軍校尉典兵;宗族內外并列朝廷”、“公卿見卓,謁拜車下,卓不為禮。召呼三臺尚書以下自詣卓府啟事” [8];又如李傕、郭汜等,“傕為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假節(jié)。汜為后將軍、美陽侯。稠為右將軍、萬年侯。傕、汜、稠擅朝政”、“傕質天子於營,燒宮殿城門,略官寺,盡收乘輿服御物置其家”、“傕使公卿詣汜請和,汜皆執(zhí)之” [9]。二人挾天子時可以說是為所欲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來“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由此可見,郭圖、淳于瓊之見識,實在是缺乏政治眼光。
客觀而言,在當時要“挾天子”,的確存在“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的情況。但是,這就要看奉迎天子的是什么樣的人。除非是死心塌地的漢室忠臣,否則,有稱霸一方乃至取喊室而代之者,是決不會為類似情況所束縛的。
袁紹當然說不上是死心塌地的漢室忠臣。所以,當他看到曹操迎奉獻帝遷都許縣后,得到了黃河以南的大片土地,關中地區(qū)的人民也紛紛歸附;更重要的是,曹操撈到了一大筆政治資本,不但自己成了匡扶漢室的英雄,有了“一人之下”的地位,而且將所有的反對派都置于不仁不義的不利地位。曹操任命官吏、擴大地盤、討伐異己、打擊政敵,都用的是皇帝的名義時,十分嫉恨和后悔。袁紹于是利用自己實力尚強于曹操的優(yōu)勢,要求曹操“徙天子都鄄城以自密近”[10],但被曹操拒絕了。這時的曹操還不能與袁紹為敵,于是以天子名義冊封袁紹為太尉,希望能緩和一下袁紹的情緒。殊不知曹操這樣做卻是弄巧成拙,史載袁紹“恥班在太祖下,怒曰:‘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背恩,挾天子以令我乎!’”,曹操沒辦法,只好“以大將軍讓紹”,自己當了司空,“行車騎將軍”[11],袁紹雖然接受了大將軍的職位,但仍然不肯接受鄴侯的封號。他在打敗公孫瓚后的建安四年(199年)六七月間挑選“精卒十萬,騎萬匹,將攻許”,[12]欲消滅曹操,以便自己稱孤道寡,取漢而代之。其結果是官渡慘敗。
三.孫策也曾想“挾天子”
孫策是孫堅之子,孫權長兄。他是東漢末年割據江東一帶的軍閥,漢末群雄之一,三國時期吳國的奠基者之一。綽號“小霸王”。為繼承父親孫堅的遺業(yè)而屈事袁術,并在討伐割據江東的各軍閥的過程中增強自軍實力,終于統(tǒng)一江東,奠定了后來建立吳國的立國基礎。曹操聞孫策平定江南,嘆息說:“猘兒難與爭鋒也!” [13] 所謂“猘兒”,就是瘋狂的狗。足證曹操對孫策還是有所畏懼的。于是,曹操把從弟曹仁的女兒許配孫策的弟弟孫匡,又讓兒子曹彰娶了孫賁的女兒;并以禮征召孫權、孫翊,命揚州刺史嚴象推舉孫權為茂才,以為安撫。
據《三國志·吳志·孫策傳》記載:建安五年(200年),“曹公與袁紹相拒于官渡,策陰欲襲許,迎漢帝,密治兵,部屬諸將,未發(fā),會為故吳郡太守許貢客所殺”。雖然少年英發(fā)、肇基江東的孫策因不顧小節(jié)、細行不謹終自捐命壽,而使“襲許,迎漢帝”的妙計為之夭折,但不可否認,當時的豪強們都是看到了“挾天子”的強大政治作用的。
四.“挾天子”最成功的是曹操
曹操“挾天子”策略雖然提出是慢于袁紹,然而行動卻是快于其他軍閥。多數人認為,“挾天子以令諸侯”是曹操政治軍事生涯中的一步棋,而且是最成功的好棋。
初平三年(192年),曹操的謀士毛蚧給割據兗州的曹操一個重要的建議。毛蚧說:
今天下分崩,國主遷移,生民廢業(yè)饑饉流亡,公家無經歲之儲,百姓無安固之志,難以持久。今袁紹、劉表,雖士民眾強,皆無經遠之慮,未有樹基建本者也。夫兵義者勝,守位以財,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軍資,如此則霸業(yè)可成也。[14]
即是說,在當時非常動亂的情況下,需要有一個雄才大略的人來收拾局面。舉眼望去,袁紹、劉表雖然實力強大,卻目光短淺,成不了氣候。要成就霸業(yè),需要正義和實力,因此,應當奉天子,修耕植,畜軍資。這里雖然說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而實質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只不過是站在曹操的立場,將這個話說得好聽些罷了。
曹操立即將毛蚧的建議交付眾謀士討論。當時的漢獻帝經董卓、李傕之亂,雖已逃出長安返回洛陽,卻連自己與群臣的衣食住房都無法解決。這樣的皇帝,沒有哪個看得起,說得不好聽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所以許多人反對毛蚧迎天子的建議。但是,荀彧卻支持毛蚧并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昔晉文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高祖東伐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播越,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能遠赴關右,然猶分遣將帥,蒙險通使,雖御難于外,乃心無不在王室,是將軍匡天下之素志也。今車駕旋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舊而增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民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雖有逆節(jié),必不能為累,明矣。[15]
即是說,搞政治斗爭,需要有一面正義的旗幟,歷史上這方面的事例很多,現(xiàn)實也是如此,曹操就一貫是正義的代表,所以事業(yè)能夠發(fā)展?,F(xiàn)在天子在危難中,正是曹操不應錯過的時機。應該尊奉天子以順從民意,大公無私以降服豪強,弘揚正義以招攬英雄。
從各方面利益的權衡,曹操采納了毛蚧和荀彧的建議,接手了漢獻帝這個“燙手的山芋”。興平三年(196年),曹操將被困于洛陽,衣食無著的漢獻帝接到許縣(今河南許昌),并改興平三年為建安元年。曹操被封為大將軍。于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局面形成。曹操利用皇帝的名義發(fā)號施令,在政治上處于非常有利的地位。
由于連年戰(zhàn)爭,北方的農業(yè)生產遭到嚴重的破壞,糧食極為缺乏,許多軍閥都因為沒有糧食而在戰(zhàn)爭中失利。為了解決軍糧問題,亦為了落實毛蚧“修耕植,畜軍資”的建議,曹操從建安元年開始在許多縣招募流亡的農民,實行屯田。屯田使大批流民又重新回到土地上來,許多荒蕪的農田又逐漸種上了莊稼,殘破不堪的中原地區(qū)的生產得以改變。史載屯田第一年就“得谷百萬斛”,以后繼續(xù)向各地推廣,“數年中所在積粟,倉廩皆滿”。 [16] 軍糧問題的解決,保證了戰(zhàn)爭的供給。
曹操為了增強力量,廣泛招攬各方面的人才。他多次下求賢令,提倡“唯才是舉”,只要是有“治國用兵之術” [17] 的人,不論其出身如何,都可以提拔重用。所以,在曹操的政權中包括了各階層有才能的人,史書說他是“猛將如云,謀臣如雨” [18] 。
在各地擁兵自雄的軍閥中,曹操不失為一位較有遠識卓見的人物。他的上述舉措,為自己取得了牢固的地位。他正是依靠“挾天子”的優(yōu)越政治地位、雄厚的物質力量和一群謀士猛將的文武才略,才先后大破張繡、劉表聯(lián)軍,擊敗了在淮南稱帝的袁術,擒殺了盤據徐州的呂布,占領了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的大部分地區(qū)。到建安五年(200年),發(fā)生官渡之戰(zhàn),曹操大破在北方唯一可以與其相抗衡的主要敵手袁紹,又乘勝繼續(xù)北進。建安六年(201年),再敗袁紹于蒼亭。次年袁紹病死,袁氏集團發(fā)生內訌。建安九年(204年),曹操利用袁紹兒子袁尚、袁譚互相攻伐之機,襲取袁氏老巢鄴城,占據了袁紹統(tǒng)治的地區(qū)。接著,曹操又平定烏桓,消滅了袁氏殘余勢力,基本統(tǒng)一了北方。
誠然,曹操的“挾天子”策略對他的發(fā)展并非是只有利而無弊的:在當時那種混亂的時期,沒有任何一個割據勢力是希望被朝廷管轄著的,更別說是被另外一個勢力以朝廷的名義來管轄著,所以曹操“挾天子”后,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那些地方割據勢力的“眼中釘”,而“挾天子”的本身又正好提供了最恰當的口實和證據,于是“漢賊”、“奸雄”等污蔑之詞也接踵而來;對曹操借天子旗號的行為,有實力的軍閥根本不認,所以袁術仍然稱帝,袁紹發(fā)動進攻曹操的官渡之戰(zhàn),孫權、劉備在赤壁戰(zhàn)中大敗曹操;曹操勢力大盛后,一些仍然忠心于東漢的舊臣對曹操日益篡權非常不滿,如有大功于曹操的荀彧,便反對曹操進爵國公,二人從此貌合神離,建安二十三年(218年)更有吉本、耿紀、韋晃等發(fā)動叛亂,都是其集團內部發(fā)生分裂的表現(xiàn)。但是,比較起來,這些“弊”與曹操成為三國創(chuàng)建時期最早奠定立國基礎的強大勢力集團之“利”,顯然“挾天子”策略應該說是極其成功的。
五.劉備從“挾天子”到“興復漢室”
在軍閥混戰(zhàn)中,還有帶著一支隊伍先后依附許多軍閥且屢敗屢戰(zhàn)的劉備集團。官渡之戰(zhàn)時,劉備正在袁紹部下。建安六年(201年),袁紹派他攻打汝南,襲擾曹軍后方,被打敗,轉投荊州牧劉表。劉表對劉備雖“以上賓禮待之”, [19]讓他屯兵新野(今河南新野),暗地卻疑忌戒備。
建安十二年(207年),曹操北征烏丸時,劉備也曾向劉表建議劫持天子:“太祖之始征柳城,劉備說(劉)表使襲許,表不從。及太祖還,謂備日:‘不用君言,故失此大會也?!盵20]劉備其實內心是很想自己“挾天子”的,只是因為自己實力不夠,所以只能向劉表建議“挾天子”。后來,劉備“三顧茅廬”,請出諸葛亮,與孫吳聯(lián)盟,在赤壁大戰(zhàn)中打敗曹操,占領了部分荊州,終于有了一塊立足之地,初步顯示出了三國鼎立的態(tài)勢。
此時,曹操已經牢牢地控制著漢獻帝,劉備不可能再做“挾天子”之夢。于是,在諸葛亮的策劃下,他打出了“興復漢室”的旗幟。建安十九年(214年),劉備奪取益州,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劉備又從曹操手中奪取了漢中,遂“以漢中、巴、蜀、廣漢、犍為為國,所署置依漢初諸侯王故典”, [21]遙“表”于被曹操控制的漢獻帝后就自立為漢中王。劉備之所以要抓住已經名存實亡的“漢”字不放,應該說主要是出于政治策略方面的思考而采取的一種類似于“挾天子”的正確決策。
劉備自稱是“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后”,但《典略》早就指出他不過是“臨邑侯枝屬也”。正如裴松之所說:“先主雖云出自孝景,而世數悠遠,昭穆難明,既紹漢祚,不知以何帝為元祖以立親廟”。 [22]雖然如此,但是,在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封建時代,皇權是相當神圣的,正統(tǒng)觀念不僅是地主階級籠絡人心、奪取政權的有力武器,就是中國農民起義者也常加以利用。秦末陳勝吳廣起義,就是以“秦王公子扶蘇”的名義發(fā)難的;西漢綠林赤眉起義,也打出“反莽復漢”的大旗。尤其是西漢董仲舒所謂“君權神授”的理論被反復宣傳后,更是如此。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就牢牢地掌握了政治上的主動權,連占據江東,實力雄厚的孫權也只好“外托服從之名,而內懷猶豫之計”。 [23]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誰打出“興復漢室”的旗幟,就一定可以在政治上處于優(yōu)勢地位。而劉備雖然是漢室遠支宗室而且世數悠遠,但恰好他畢竟是漢室的宗室子弟,說他以“興復漢室”為自己的奮斗目標,既不言過其實,又有利于吸引人心,招攬人才。所以,早在“隆中對策”時,諸葛亮就明確地對劉備指出:“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總攬英雄,思賢若渴,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24]這就是要劉備充分利用他是“帝室之胄”這個政治上的有利條件,打出“興復漢室”的旗幟。
從當時的情況看,“興復漢室”并不是沒有可能性。當劉備取得漢中后,跨有荊、益,不僅具備了“隆中對策”所確定的兩路北伐的條件,而且比起劉邦當初從漢中開始征討天下、兼并群雄時的情況和力量更為優(yōu)越。鎮(zhèn)守荊州的關羽出兵攻打襄陽,大敗曹軍,威震華夏,逼得曹操“議徙許都以避其銳利”。 [25]這只是一路北伐,竟有如此威力,足證許昌以南的擁漢反曹的力量是相當大的。所以,打好劉備是“帝室之胄”要“興復漢室”這張牌,是劉備集團發(fā)展壯大自己的最佳策略。雖然“興復漢室”的可能性最后沒有變成現(xiàn)實性,但是客觀事實卻的確是劉備集團據此而成為三國鼎立局勢中的一足。
注釋:
[1]翦伯贊:《秦漢史》,第484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
[2]《后漢書·董卓傳》。
[3][6][7][10][12]《三國志·魏書·袁紹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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