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部 小學(xué)類 字書之屬
說文解字 三十卷
漢 許慎 撰
提要
《說文解字》三十卷。漢許慎撰。慎字叔重，汝南人。官至太尉南閣祭酒。是書成於和帝永元十二年。凡十四篇，合《目錄》一篇為十五篇。分五百四十部，為文九千三百五十三，重文一千一百六十三，注十三萬三千四百四十字。推究六書之義，分部類從，至為精密。而訓(xùn)詁簡質(zhì)，猝不易通。又音韻改移，古今異讀，諧聲諸字，亦每難明。故傳本往往訛異。宋雍熙三年，詔徐鉉、葛湍、王惟恭、句中正等重加刊定。凡字為《說文》注義、序例所載，而諸部不見者，悉為補(bǔ)錄。又有經(jīng)典相承，時俗要用，而《說文》不載者，亦皆增加，別題之曰「新附字」。其本有正體，而俗書訛變者，則辨於注中。其違戾六書者，則別列卷末?；蜃⒘x末備，更為補(bǔ)釋，亦題「臣鉉等案」以別之。音切則一以孫愐《唐韻》為定。以篇帙繁重，每卷各分上、下，即今所行毛晉刊本是也。明萬曆中，宮氏刻李燾《說文五音韻譜》，陳大科序之，誤以為即鉉校本。陳啟源作《毛詩稽古編》，顧炎武作《日知錄》，並沿其謬。豈毛氏所刊，國初猶未盛行歟？書中古文、籀文，李燾據(jù)唐林罕之說，以為晉《巾弦》令呂忱所增?？忌鳌蹲孕颉吩啤附裥蜃模弦怨?、籀」，其語甚明。所記重文之?dāng)?shù)，亦複相應(yīng)。
又《法書要錄》載後魏江式《論書表》曰：「晉世義陽王典祠令任城呂忱，表上《字林》六卷。尋其況趣，附托許慎《說文》，而按偶章句，隱別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隸，不差篆意?！箘t忱書並不用古籀，亦有顯證，如罕之所云「呂忱《字林》，多補(bǔ)許慎遺闕者，特廣《說文》未收字耳」。其書今雖不傳，然如《廣韻·一東部》「炯」字、「谾字，《四江部》「《口農(nóng)》」字之類，云出《字林》者，皆《說文》所無，亦大略可見。燾以《說文》古籀為忱所增，誤之甚矣。自魏晉以來言小學(xué)者，皆祖慎。至李陽冰始曲相排斥，未協(xié)至公。然慎書以小篆為宗，至於隸書、行書、草書則各為一體，孳生轉(zhuǎn)變，時有異同，不悉以小篆相律。故顏元孫《幹祿字書》曰：「自改篆行隸，漸失其真。若總據(jù)《說文》，便下筆多礙。當(dāng)去泰去甚，使輕重各宜?！剐煦C《進(jìn)說文表》亦曰：「高文大冊，則宜以篆籀著之金石。至於常行簡牘，則草隸足矣?！苟私跃ㄐW(xué)，而持論如是。明黃諫作《從古正文》，一切以篆改隸，豈識六書之旨哉？至其所引《五經(jīng)》文字，與今本多不相同，或往往自相違異。顧炎武《日知錄》嘗摭其「汜」下作「江有汜」、「氵臣」下又作「江有氵臣」，「巹」下作「赤舄己己」，「掔」下又作「赤舄掔掔」。是所云《詩》用毛氏者，亦與今本不同。蓋雖一家之學(xué)，而宗派既別，亦各不相合。好奇者或據(jù)之以改經(jīng)，則謬戾殊甚。能通其意而又能不泥其跡，庶乎為善讀《說文》矣。
案：慎《序》自稱：「《易》孟氏、《書》孔氏、《詩》毛氏、《禮》、《周官》、《春秋》左傳、《論語》、《孝經(jīng)》，皆古文。」考劉知幾《史通》，稱：「《古文尚書》得之壁中，博士孔安國以校伏生所誦，增多二十五篇（案此亦據(jù)梅賾古文而言，實(shí)則孔氏原本僅增多十六篇）。更以隸古字寫之，編為四十六卷。司馬遷屢採其事，故遷多有古說。至於後漢，孔氏之本遂絕。其有見於經(jīng)典者，諸儒皆謂之逸書。」是孔氏壁中之書，慎不得見?！墩f文》末載慎子沖上書，稱慎古學(xué)受之賈逵。而《後漢書·儒林傳》又稱扶風(fēng)杜林傳《古文尚書》，林同郡賈逵為之作訓(xùn)，馬融作傳，鄭玄註解。由是《古文尚書》遂顯於世。是慎所謂孔氏書者，即杜林之本。顧《隋志》稱杜林《古文尚書》所傳僅二十九篇，又雜以今文，非孔舊本（案古文除去無師說者六篇，正得伏生二十九篇之?dāng)?shù)，非雜以今文?！端逯尽反宋?，亦據(jù)梅賾古文，未及與《漢書》互校）。自餘絕無師說。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採馬融《注》甚多，皆今文《尚書》，無古文一語。即《說文》注中所引，亦皆在今文二十八篇之中。朱彝尊《經(jīng)義考》辨之甚明（案彝尊又謂惟「若藥不瞑眩」一句，出古文《說命》，殆因《孟子》所引而及之。然此句乃徐鍇《說文系傳》之語，非許慎之原注，彝尊偶爾誤記，移甲為乙，故今不取其說）。則慎所謂孔氏本者，非今五十八篇本矣。以意推求，《漢書·藝文志》稱「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jīng)》文，《灑誥》脫簡一，《召誥》脫簡二，文字異者七百有餘，脫字?jǐn)?shù)十」云云，所謂「中古文」，即孔氏所上之古文存於中秘者。是三家之本立在博士者，皆經(jīng)劉向以古文勘定，改其訛脫，其書已皆與古文同。儒者據(jù)其訓(xùn)詁言之，則曰大小夏侯、歐陽尚書。據(jù)其《經(jīng)》文言之，則亦可曰孔氏《古文尚書》。第三家解說，只有伏生二十八篇遞相授受，餘所增十六篇不能詮釋，遂置不言。故馬融《書序》稱逸十六篇絕無師說也（案《融序》今不傳，此語見孔穎達(dá)《尚書正義》中）。使賈逵所傳杜林之本即今五十八篇之本，則融嘗因之作傳矣。安有是語哉？又《後漢書·杜林傳》，稱「林前於西州得漆書《古文尚書》，嘗寶愛之，雖遭艱困，握持不離身」云云，是林所傳者乃古文字體，故謂之「漆書」。是必劉向校正三家之時，隨二十八篇傳出。以字非隸古，世不行用。林偶得之以授逵，逵得之以授慎，故慎稱為孔氏本，而亦止二十八篇，非真見安國舊本也。論《尚書》者，惟《說文》此句，最為疑竇。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牽於此句，遂誤以馬鄭所注為孔氏原本，亦千慮之一失，故附考其源流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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