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經(jīng)》在構建生命知識體系時，廣泛運用多種歷法用以說明生理，解釋病理，指導疾病診斷和治療。尤其是將十二月太陽歷和十月太陽歷結合運用，構建了五運六氣學說。其中的一歲分為五運五步，深受十月太陽歷的影響。
“不懂天文歷法，讀不懂中華文化”的道理，對于研讀《內(nèi)經(jīng)》原文同樣也適用。
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科學院學者陳久金、劉堯漢、盧央等對十月太陽歷在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已經(jīng)有了深刻地研究和結論。這一研究的成果對學習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意義有如當時中國天文學會理事長張鈺哲所說的那樣，“由此開辟了天文學史中一個嶄新的研究領域，即可以十月太陽歷為基礎，研究陰陽五行、十二獸紀日和八卦的起源問題”，可以使《詩經(jīng)·豳風·七月》中的“一之日”“二之日”；《管子·幼官圖》中的五方十圖和三十節(jié)氣等知識，“一旦將它們與十月歷聯(lián)系起來，則一切難以解釋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可以得到圓滿的解釋”。十月太陽歷既能釋疑《詩經(jīng)》《夏小正》《管子》等古文獻，對于《內(nèi)經(jīng)》原文中的相關問題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劉明武《換個方法讀<內(nèi)經(jīng)>——<靈樞>導讀》中已有深刻地介紹。
讀懂歷法對理解《內(nèi)經(jīng)》至關重要
因此，研讀和運用《內(nèi)經(jīng)》知識之時，務必要對其中的歷法知識有所認識，否則就無法準確理解相關的原文精神。正因為如此，所以《素問·著至教論》有“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可以長久”之說。并且在《靈樞·官針》和《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均認為，“用針者，不知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不可以為工也”?！澳曛印保刺幚須v法與天文時間節(jié)點的關系，也即《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所說“積氣盈閏”的方法；“氣之盛衰”，指相關年份、季節(jié)、時日氣候變化的太過與不及；“虛實之所起”，指是何背景下引發(fā)的何種虛實病證。這是作為從醫(yī)者的基本要求。
“歲”是天文概念，是指地球誒繞太陽公轉一周的實際天文時間（365.25天）。所有歷法都是以太陽為背景制定的。
“年”是歷法術語，所謂歷法，就是根據(jù)天文變化的自然規(guī)律，計量較長的時間間隔，判斷氣候的變化，預示季節(jié)來臨的法則。
歷法，簡稱“歷”，是推算日月星辰之運行以定歲時節(jié)氣的方法。歷法的功能在于可以規(guī)范人類的一切行為，包括人類的一切生活的、社會的、科學的行為活動，生命科學的研究也不例外。因此，歷法知識的出現(xiàn)和運用，既是人類進入文明時代的重要標志之一，也是人類生存必須遵循的法則。
《內(nèi)經(jīng)》中的五種歷法
《內(nèi)經(jīng)》中用了五種歷法知識來構建其理論體系，正確理解這些歷法知識，也是研習原文精神的重要門徑。否則，就必然對其中的相關原文有不知其所以然之虞。
十二月太陽歷
十二月太陽歷簡稱陽歷。這種歷法是以太陽回歸年（365又1／4日）為背景構建的知識體系?！端貑枴ち?jié)藏象論》所謂“五日謂之候，三候謂之氣，六氣謂之時，四時謂之歲”中的“候、氣、時、歲”節(jié)點即是這一歷法的時間要素，其中的“年”和“月”是虛擬的。為了確保與太陽周年視運動同步，故在“大小月三百六十五日而成歲”的基礎上，通過“積氣盈閏”（《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的方法，每四年有一個366日（《靈樞·九宮八風》）閏年。為了讓該歷法虛擬的十二個“月”有其實際意義，于是通過二十四節(jié)氣的天文節(jié)點加以落實，每個月都有2個節(jié)氣，使二十四節(jié)氣與虛擬的月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大凡《內(nèi)經(jīng)》中涉及到365之數(shù)表示人體腧穴數(shù)、溪谷數(shù)、肢節(jié)數(shù)時皆為該歷法的應用，五運六氣理論內(nèi)容也不例外。
太陰歷
太陰歷簡稱“陰歷”。這種歷法是以日、地、月為天文背景構建的歷法體系。有年、月、日時間要素，而“年”是虛擬的，而“月相”變化周期則是該歷法確立的主要時間節(jié)點，十二個月相變化周期為一年，故一年的時間為354日或355日，顯然較一個實際的太陽回歸年約少11天。大凡《內(nèi)經(jīng)》中運用354或355計數(shù)溪谷或腧穴時，即是該歷法的具體運用。還用將其實際天文“月相”周期構建生命科學中的生理，如“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素問·上古天真論》）；解釋臨床病證，如“二陽之病發(fā)心脾，有不得隱曲，女子不月”（《素問·陰陽別論》）；“年少時，有所大脫血，若醉入房中，氣竭肝傷，故月事衰少不來也”（《素問·腹中論》）；確立治療方法，如“月始生，則血氣始精，衛(wèi)氣始行；月郭滿，則血氣實，肌肉堅；月郭空，則肌肉減，經(jīng)絡虛，衛(wèi)氣去，形獨居。是以因天時而調(diào)血氣也。是以天寒無刺，天溫無疑，月生無瀉，月滿無補，月郭空無治，是謂得時而調(diào)之。因天之序，盛虛之時，移光定位，正立而待之。故曰：月生而瀉，是謂藏虛；月滿而補，血氣揚溢，絡有留血，命曰重實；月郭空而治，是謂亂經(jīng)”（《素問·八正神明論》）；甚至作為刺灸時取穴多少的依據(jù)，如以“月生”“月死”為“痏數(shù)”（《素問·繆刺論》）即是其例。
陰陽合歷
如何既能滿足一年有十二個“月相”，又能確保太陽回歸年的實際日數(shù)，于是《內(nèi)經(jīng)》在構建生命科學知識體系時運用了陰陽合歷知識。如《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源自于《周髀算經(jīng)·日月歷法》的“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而有奇焉”原文，就是太陽回歸年的日數(shù)（365又1／4日）除以恒星月周期（27又1／2日）之商為13又7／19（王冰依據(jù)《周髀算經(jīng)》注）。通過“積氣余而盈閏”（《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的方法，三年一閏（一個陰歷月），十九年七閏，即使太陽歷與太陰歷的年份與太陽回歸年的實際時間節(jié)點基本同步。
北斗歷
北斗歷是《內(nèi)經(jīng)》繼承了《淮南子·天文訓》記載的歷法。該歷法是以北斗星的斗柄旋轉為依據(jù)，劃分出了二十四節(jié)氣，每十五日或十五日多一點為一個節(jié)氣,每四十五日或四十六日為一季，一年366日分為八個時間階段（《靈樞·九宮八風》），用以預測一年不同時段的氣候變化，以及自然災害，疾病流行等等。
十月太陽歷
十月太陽歷簡稱“十月歷”。凡用360之數(shù)者即為十月太陽歷的應用之例。如《素問·陰陽離合論》之“日為陽，月為陰，大小月三百六十日成一歲，人亦應之”皆如是。該歷法在漢族文化中除了《內(nèi)經(jīng)》，以及此前的《夏小正》《管子》《淮南子》等少數(shù)文獻之中還能覓其蹤跡外，幾乎難見其蹤影。但其內(nèi)容卻完整的保存在彝族的經(jīng)典《土魯竇吉》之中。
十月歷
十月歷即將一個太陽回歸年減去尾數(shù)作為過年節(jié)后的360日等分為十個月的歷法?！端貑枴ち?jié)藏象論》之“甲六復而終歲，三百六十日法也”就講的是十月太陽歷法。一年分為五季是十月太陽歷的最大特點。該歷法有天、月、行、年時間要素，即一年360天分為十個月（天干紀月），每月36天（每旬12日，地支紀日），每兩個月72天為一行（即一季），五行（季）為一年，從冬至之日過年之后算起。
將冬至日稱為“陽旦”，夏至日為“陰旦”。上半年的五個月為“陽月”。第一季（行，甲乙月）、二季（行，丙丁月）依次屬性為“木”“火”，均由屬陽的月份組成。下半年為“陰”，第四季（行，庚辛月）、五季（行，壬癸月）依次屬性為“金”“水”，均由屬陰的月份組成。唯有第三季（行，戊己月）屬性為“土”，由一個屬“陽”的月份和一個屬“陰”的月份組成。每一年所余的5～6天用于2次（分冬至和夏至）過年節(jié)，不計入月數(shù)的劃分。
《內(nèi)經(jīng)》陰陽理論與十月歷密切相關
《內(nèi)經(jīng)》全面運用的陰陽理論的發(fā)生與十月歷有著十分密切的聯(lián)系。據(jù)彝族經(jīng)典《土魯竇吉》記載，十月歷是以立桿觀測日影的長短變化為依據(jù)確定的。將一個太陽回歸年分為陰陽兩部分，當日影從最長的冬至日到日影變?yōu)樽疃痰南闹寥諘r，為前半年屬陽（5個月）主熱；當日影從最短的夏至日到日影變?yōu)樽铋L的冬至日時，為后半年屬陰（5個月）主寒。冬至夏至是一年中的陰陽兩極，一年一寒暑，植物一年一榮枯。所以學者劉明武說，“這里的陰陽可以實證，可以重復，可以測量，可以定量”。也能夠合理地解釋“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素問·陰陽應象大論》）。
太陽在南北回歸線的一個往返，決定著陰陽二氣的升降消長，是天地間萬物生發(fā)、存在、衍生消亡所仰賴的“天地之道”；陰陽升降消長，表現(xiàn)為寒暑交替，也決定著萬物的變化，故謂其為“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植物一年的生死榮枯，也由此而發(fā)生，故曰“生殺之本始”。
人類是天地萬物演化過程中諸多物種之一，無論其生理還是病理，同樣也要受到天地陰陽消長的影響，因而必然是醫(yī)生預防疾病、治療疾病所要遵循的根“本”?！吧衩鳌保搓庩栔?。《黃帝四經(jīng)·明理》：“道者，神明之原也?！薄尔i冠子·泰錄》：“夫神明者，大道是也。”可見，有了天文歷法的知識背景，才能更為準確地理解下列原文“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以從其根，故與萬物沉浮于生長之門。逆其根，則伐其本，壞其真矣。故陰陽四時者，萬物之終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苛疾不起，是謂得道。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從陰陽則生，逆之則死，從之則治，逆之則亂。反順為逆，是謂內(nèi)格”（《素問·四氣調(diào)神大論》）的精神實質。
《內(nèi)經(jīng)》五行理論與十月歷密切相關
《內(nèi)經(jīng)》構建生命科學知識體系時廣泛運用的五行理論的發(fā)生與十月歷也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十月太陽歷將一年360天分為五季（又稱“五行”），每季（“行”）各72天，從冬至節(jié)日以后五季依次為木→火→土→金→水。十月太陽歷之所以將一季稱為一“行”，是指隨著時序的遷移，氣候就會不斷地移“行”。
這一反映一年五季氣候移行變化的規(guī)律正好體現(xiàn)了五行相生之序，所以五行以及五行相生之序是自然規(guī)律的體現(xiàn)。五行相克理論也就由此衍生。這一內(nèi)容在《管子·五行》《淮南子·天文訓》以及《春秋繁露》中均有表述，不過沒有明確提出十月歷而已。
天干在十月太陽歷中是用來標記月序的。冬至是觀測該年日影變化的起點，所以該月份就為“甲”，依次標記一年的十個月。每月有36天，分為上中下三旬，于是用十二地支依次標記每旬12天的日序。如《素問·風論》“以春甲乙傷于風者為肝風，以夏丙丁傷于風者為心風，以季夏戊己傷于邪者為脾風，以秋庚辛中于邪者為肺風，以冬壬癸中于邪者為腎風”原文中的甲乙、丙丁等十天干，就是十月歷天干紀月方法的運用實例。其中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分別標記著春、夏、長夏、秋、冬五季，絕非是紀日。故清代醫(yī)家孫鼎宜之“按所云十干，皆統(tǒng)一時言，非僅謂值其日也”的解釋頗有見地，顯然他在斟酌了用日干解釋此處的甲乙丙丁……十干于理難通之后，才指出以“時”（季節(jié)）詮釋的合理性。尹之章對《管子·四時》“是故春三月，以甲乙之日發(fā)五政”的“甲乙統(tǒng)春之三時也”之注，亦可佐證。據(jù)此精神，《素問·藏氣法時論》的肝“其日甲乙”，“其日甲乙”似應指逢甲逢乙之月的所有時日都為肝氣所旺，絕非只旺于甲日、乙日。心“其日丙丁”，脾“其日戊己”，肺“其日庚辛”，腎“其日壬癸”皆應仿此。
鑒于一年十個月360天分為五季是十月太陽歷的最大特點，所以《內(nèi)經(jīng)》中大凡涉及五季，每季72天的原文即可視為十月太陽歷法的應用?！端貑枴ち?jié)藏象論》：“甲六復而終歲，三百六十日法也?！薄端貑枴り庩栯x合論》：“日為陽，月為陰，大小月三百六十日成一歲，人亦應之。”《素問·刺要論》“刺皮無傷肉，肉傷則內(nèi)動脾，脾動則七十二日四季之月，病腹脹煩不嗜食?！敝劣凇端貑枴ぬ庩柮髡摗分捌⒄咄烈?，治中央，常以四時長四藏，各十八日寄治，不得獨主于時也?！眲t是蘊含了十二月太陽歷和十月太陽歷兩種歷法。四時之分為是十二月太陽歷，而四時各寄十八日為72日，五臟各旺72日則又是十月太陽歷。在中華民族的歷法史長河中，這兩種歷法都曾使用過。十二月太陽歷既應合了一個太陽回歸年約為12個朔望月，又有二十四節(jié)氣，因而更有利于農(nóng)耕活動，故得以興盛和傳揚。
《內(nèi)經(jīng)》在構建生命科學知識體系時，廣泛地運用多種歷法知識，用以說明生理，解釋病理，指導疾病診斷和治療。尤其是將十二月太陽歷和十月太陽歷結合運用，構建了五運六氣學說。其中的一歲分為五運五步，深受十月太陽歷的影響?！安欢煳臍v法，讀不懂中華文化”的道理，對于研讀《內(nèi)經(jīng)》原文同樣也適用，通過上述的原文舉例是不難得出這一結論的。（陜西中醫(yī)學院張登本 孫理軍 李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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