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保羅·薩特(1905年—1980年),法國哲學家,存在主義主要代表人物,一生中拒絕接受任何獎項,包括1964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他也是優(yōu)秀的文學家、戲劇家、評論家和社會活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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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懂薩特的“存在先于本質(zhì)”
文/貝克韋爾
薩特哲學創(chuàng)造的絕妙之處在于,他的確把現(xiàn)象學轉(zhuǎn)化為了一種杏子雞尾酒的哲學。
但同時,也是期望、倦怠、憂慮、興奮的哲學,是山間的漫步,是對深愛之人的激情,是來自不喜歡之人的厭惡,是巴黎的花園,是勒阿弗爾深秋時的大海,是坐在塞得過滿的坐墊上的感受,是女人躺下時乳房往身體里陷的樣子,是拳擊比賽、電影、爵士樂或者瞥見兩個陌生人在路燈下見面時的那種刺激。
他在眩暈、窺視、羞恥、虐待、革命、音樂和做愛中,創(chuàng)造出了一門哲學。
與此前用謹慎的主張和論點來寫作的哲學家不同,薩特會像小說家一樣寫作,用不著驚訝,因為他自己就是小說家。
在他的小說、短篇故事和劇本以及哲學論著里,他寫下了關(guān)于世界的身體感受和人類生活的結(jié)構(gòu)與情緒。不過,他寫作中最重要的內(nèi)容,是一個十分宏大的主題:獲得自由意味著什么。
自由,在薩特看來,位于人類所有經(jīng)驗的中心,正是這一點,才把人類與其他事物區(qū)分開來。其他事物只能在某處待著,聽憑擺布。
薩特相信,就連人之外的動物,大多數(shù)時候也只是在聽從塑造了它們那個物種的本能和習性行事。但作為一個人,我根本沒有預先被決定的本性。我的本性,要通過我選擇去做什么來創(chuàng)造。
當然,我可能會被我的生物性影響,或者被我所處的文化和個人背景等方面影響,但這些并不能合成一張用來制造我的完整藍圖。我總是先我自己一步,邊前行,邊構(gòu)筑自身。
薩特把這個原則變成了一句三個單詞的口號:“存在先于本質(zhì)。”
在他看來,這個信條便足以概括存在主義。不過,它雖有簡明扼要之優(yōu),可也有不易理解之劣。大概來講,它的意思就是,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拋入世界中后,我會持續(xù)創(chuàng)造我自己的定義,或本性,或本質(zhì),但其他客體或生命卻不會這樣。
你可能認為你可以用一些標簽定義我,但你錯了,因為我始終會是一件正在加工的作品。我不斷地通過行動創(chuàng)造自身,這一點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的人類境遇之中,以至于在薩特看來,它本身就是人類境遇,從有第一縷意識那一刻開始,直到死亡將其抹去為止。
我是我自己的自由:不多,也不少。
《存在主義咖啡館》
莎拉·貝克韋爾|著
沈敏一|譯
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7年12月版
薩特在一次成功的演講中,以《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為題,振奮人心地闡釋了自己的思想。其中,他用一個故事,十分典型地概括了他的這種哲學的沖擊力與吸引力。
薩特講道,納粹占領(lǐng)巴黎期間,他以前的一個學生來找他指點迷津。這個年輕人的哥哥在抵抗納粹的戰(zhàn)斗中犧牲了,之后他的父親叛國投敵,還拋棄了妻子。于是,這個年輕人成了他母親唯一的陪伴與支撐。
不過,他真正想做的,是偷偷越過邊境線,經(jīng)西班牙去往英格蘭,加入流亡中的自由法國軍隊,反抗納粹。他想去浴血奮戰(zhàn)一場,有機會來為兄弟復仇,來反抗父親,以及幫助解放他的祖國。
可問題是,在獲取食物都甚為艱難之時,這樣做會把他母親置于無依無靠的危險境地,也可能會讓德國人找她的麻煩。
那么,他應(yīng)該做對他母親來說正確的事,讓她獨享明顯的益處,還是應(yīng)該冒險去參加戰(zhàn)斗,做對大多數(shù)人有益的事?
哲學家在解答這類倫理難題時,仍然會爭論不休。薩特的難題在一定程度上與一個著名的“電車難題”思維實驗有共通之處:你看見一輛行駛中的電車,正沿著鐵軌沖向不遠處被綁住的五個人,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這五個人就會死。
你注意到,如果扳動一根操縱桿,就可以讓電車變道至另一條軌道,但如果你這樣做了,又會殺死一個被綁在鐵軌上的人。因此,你是愿意經(jīng)手殺掉一個人,還是什么都不做,聽憑那五個人死去?
薩特學生要做的抉擇,與此類似,可能還更要復雜,因為事實是,他既不能確定自己的英國之行是否真的能幫到任何人,也不確定離開母親是否會嚴重傷害她。
不過,薩特無意用哲學家那種傳統(tǒng)的倫理學推演方式來進行論證。他領(lǐng)著他的聽眾,從更個人的角度思考了這個問題。面臨這樣一個選擇時,感覺如何?一個困惑不解的年輕人,究竟該如何去著手處理這樣一個有關(guān)如何行動的決定?誰能幫他,怎么幫?
來找薩特之前,這位學生也曾向其他人求助,但沒誰能給出明確的建議。他也曾試著聆聽內(nèi)心的聲音,期望從中找到答案,可在他的靈魂里,只有一堆七嘴八舌的聲音:“我必須留下,我必須要走,我必須做勇敢的事,我必須當個好兒子,我想行動,但我害怕,我不想死,我不得不離開,我會成為一個比父親更棒的人,我真的愛我的國家嗎?難道我是裝的?”
薩特聽了他的問題后,簡單地說:“你是自由的人,那就去選擇吧,也就是說,去創(chuàng)造?!痹谶@個世界上,沒有天賜的奇跡,他說。沒有哪個古老的權(quán)威能夠解除你身負的自由重擔。你盡可以小心翼翼地去權(quán)衡各種道德與實際的考慮,但說到底,你都得冒險一試,去做點什么,而這個什么是什么,由你決定。
薩特要告訴我們的是,也許你認為自己受著道德規(guī)范的指引,或者以特定的方式行事,乃是源于你的心理狀態(tài)或過往經(jīng)歷,或是因為你周圍發(fā)生的那些事。這些因素確實會有一定影響,但把它們?nèi)釉谝黄?,也僅僅相當于你必須要做出行動的那個“境遇”。
而就算這種境遇難以忍受,也許你正面臨被槍決,也許你即將墜落懸崖,你也仍然可以自由地在心中和行動上決定如何去看待它。從你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開始,你進行選擇。而在選擇中,你便決定了你將成為什么樣的人。
即存在先于本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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