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教師節(jié)了，今天讀到《論語·先進22》，子畏于匡，顏淵后。子曰：“吾以女為死矣?！痹唬骸白釉?，回何敢死？”孔子被匡城的群眾所圍困，顏淵后來才趕到?？鬃诱f：“我以為你遇害了呢？”顏淵說：“老師活著，回怎么敢死呢？”
我忽然想到孔子和顏淵他們師生間那種特殊的感情，從這段話里我讀到了親情的味道，還有儒家仁的思想的光芒。不由令人肅然起敬，由衷地佩服他們亦師亦友，互勉互勵師生關系，堪為古今中外幾千年來最偉大的師生情感，值得我們贊揚和學習。
我們先看學生對老師的崇敬和膜拜，在《論語·子罕10》篇：
顏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币馑际穷仠Y贊嘆老師孔子人格崇高，學問深邃，難以把握；贊嘆老師能教導他，提升他，規(guī)范他，使他情不自禁去追隨老師。
史上關于顏淵的資料不多，《論語》、《史記》有記載，其它還有如《孔子世家》、《莊子》等也有顏淵一些零碎的片斷或對話記載，不能完整地反映顏淵的性格全貌來。但如果就他和孔子的師生感情來說，《論語》很多的篇章活靈活現(xiàn)把他們二人情感交流表現(xiàn)出來了。
孔子多次在公開場合夸獎顏淵，比如，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9》）孔子說：“回的德行真好??！一竹筐飯，一瓢水，住在破舊的巷子里。別人都受不了這種生活的憂愁，他卻不改變自己原有的快樂。回的德行真好??！”孔子贊揚顏淵淡然處世、安貧樂道的態(tài)度。一般人很難做到，而顏淵卻樂在其中。
比如，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論語·雍也5》）孔子說：“回的心可以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不背離人生正途；其余的學生只能在短時間內做到這一步?！笨鬃涌隙仠Y致力行仁，從不懈怠的持之以恒的精神。
孔子有時候在夸顏淵的時候，同時順帶也把自己給暗暗表揚了一下，比如，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論語·述而10》）孔子對顏淵說：“有人任用，就發(fā)揮抱負；沒人任用，就安靜修行；只有我與你可以做到吧！”孔子肯定只有他和顏回具備這樣的仁德，能懂得進退和舍棄。
對于別人對好學的提問，孔子首先想到的是他最好學的弟子顏淵，如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魯哀公問孔子：“你的學生里面，誰是愛好學習的？”（《論語·雍也2》）魯國國君魯哀公問孔子他的學生中誰最為好學，孔子回答說：“有一個叫顏回的愛好學習。他不把怒氣發(fā)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也從不再犯同樣的過錯。遺憾的是，他年歲不大，已經死了?，F(xiàn)在沒有這樣的學生了，沒有聽說愛好學習的人了?！?/span>
對魯國權臣亦是，孔子用了相同的回答。如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保ā墩撜Z·先進6》） 季康子問說：“你的學生里面，誰是愛好學習的？”孔子回答說：“有一個叫顏回的愛好學習。遺憾的是，他年歲不大，已經死了?，F(xiàn)在沒有這樣的學生了?！倍蜗嗤幕卮鹱阋宰C明孔子對顏淵好學的肯定和對他早逝的惋惜。
孔子教學講究因人施教，他對相同的問題根據(jù)不同思想水平的人給予不同的答案，如孔子多位弟子問仁，而他獨獨這樣回答顏淵。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弊釉唬骸胺嵌Y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鳖仠Y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保ā墩撜Z·顏淵1》）
翻譯成白話是，顏淵請教如何行仁。孔子說：“能夠自己做主去實踐禮的要求，就是人生正途。不論任何時候，只要能夠自己做主去實踐禮的要求，天下人都會肯定你是走在人生正途上。走上人生正途是完全靠自己的，難道還能靠別人嗎？”顏淵說：“希望指點一些具體做法?！笨鬃诱f：“不合乎禮的不去看，不合乎禮的不去聽，不合乎禮的不去說，不合乎禮的不去做?！鳖仠Y說：“我雖然不夠聰明，也要努力做到這些話。”
所以明朝何良俊說:“孔子答群弟子問仁，皆因病而藥。獨顏淵問為仁，則真有切實力行之意，故孔子亦以切實力行告之曰克己復禮曰仁……”。一語中的，直接道出了孔子對顏淵的深刻了解和對他很大的期望。
對于這樣的學生，孔子一直在旁邊對顏淵暗暗觀察和思考。比如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fā)，回也不愚?！保ā墩撜Z·為政9》）孔子說：“我整天與回談話，他都沒有任何質疑，好像是個愚笨的人。離開教室以后，留意他私下的言語行為，卻也能夠發(fā)揮不少心得。回并不愚笨?。 笨鬃訉︻伝啬馨l(fā)揮心得給予肯定。
比如還有，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論語·子罕19》）孔子說：“與他談話而從不顯得懈怠的，大概就是回吧！”孔子表揚顏回學習的認真態(tài)度。
子謂顏回，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保ā墩撜Z·子罕20》）孔子談到顏淵時，說：“可惜啊！我只看到他不斷地進步，沒有見他停下來過?！笨鬃涌隙伝貙θ首巫我郧蟮膽B(tài)度。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無所不說。”（《論語·先進3》）孔子說：“回啊，不是幫助我的人，他對我所說的話沒有不滿意的。”孔子知道顏回能認真聽取老師的教誨，并且能深刻理解和領會。
所以孔子有一回拿他德行最好的學生和言語科的高材生做了個比較，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弊釉唬骸案ト缫?。吾與女弗如也?！保ā墩撜Z·公治長8》）孔子對子貢說：“你與回，誰比較優(yōu)秀？”子貢回答說：“賜怎么敢和回相比？回聽到一個道理可以領悟十個相關的道理；賜聽到一個道理只能領悟兩個相關的道理?！笨鬃诱f：“是比不上，我與你都比不上?！?/span>
注意，孔子在這里說，他也比不上顏回，說明一方面孔子對顏回學習能力的肯定，另一方面表達了孔子的謙遜的態(tài)度。在《論語·述而21》篇，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說：“幾個人一起走路，其中一定有我可以效法的：我選擇他們的優(yōu)點來學習，看到他們的缺點就警惕自己不要學壞。”正應了那句“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睅熒慕巧皇且怀刹蛔兊?，而是可以轉換的。
當然孔子對顏淵在同學中如果有突出表現(xiàn)的時侯，他會不失時機地表揚一番顏淵，表揚他學問的進進和品行修養(yǎng)程度，比如，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鳖仠Y曰：“愿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愿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論語·公治長25》）顏淵與季路站在孔子身邊?？鬃诱f：“你們何不說說自己的志向？”子路說：“我希望做到：把自己的車子、馬匹、衣服、棉袍，與朋友一起用壞了都沒有一點遺憾?！鳖仠Y說：“我希望做到：不夸耀自己的優(yōu)點，不把勞苦的事推給別人。”子路說：“希望聽到老師的志向?！笨鬃诱f：“使老年人都得到安養(yǎng)，使朋友們都互相信賴，使青少年都得到照顧。”孔子提出人生的最高追求來鞭策和鼓勵弟子們。
在《史記》里也有記載，孔子詢問了三位學生，從這三位學生的作答中，孔子看出了他們孰高孰低，他對顏淵推崇之至。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子貢入見?？鬃釉唬骸百n，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矣！”
子貢出，顏回入見。孔子曰：“回，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
其它的對孔子和顏淵的記述，如《孔子家語》里，孔子贊賞顏淵的“不傷財，不害民，不繁詞，則顏氏之子有矣”?？鬃诱f：“不耗費財物，不危害百姓，不費太多的言辭，這只有顏回才有這個想法啊！”子貢稱贊他曰:“夫能夙興夜寐，諷誦崇禮，行不貳過，稱言不茍，是顏回之行也?？鬃诱f之以《詩》曰:‘媚茲一人，應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則?！弊迂曊f：“能夠起早貪黑，背誦經書，崇尚禮義，行動不犯第二次過錯，引經據(jù)典很認真的，是顏淵的品行?？鬃佑谩对娊洝返脑拋硇稳蓊仠Y說：‘如果遇到國君寵愛，就能成就他的德業(yè)。永遠恭敬盡孝道，孝道足以為法則。’”
這樣的師生感情，真是惺惺惜惺惺，被傳為千古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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