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夫人”群像 高曉敏插圖
田曰靈、魏娛之、徐述華、顧樂誠、王君鈺、陳廷蕤、劉璞、張履芳、黃圣倫、伍耀雯等合影
唐偉英、孫懷琳、張履芳等合影
清華十級化學班合影，前排左一為朱亞杰，右二為魏娛之，后排左二為曹本熹
武遲、王君鈺夫婦
勘探系巖礦教研室在野外考察，右一為吳崇筠，左二為馮增昭
傅鷹、張錦夫婦
張家環(huán)、楊乂夫婦在西哈喇子溝考察
曹本熹、魏娛之夫婦
由黨委宣傳部、化學工程學院、檔案館組成的采訪組采訪顧樂誠 劉積舜攝影
在北京石油學院的歷史上，流傳著一段“八大夫人”的故事。她們是煉制系的女教師，被學生稱之為“先生”。
在中國石油大學的歷史上，還有很多這樣的“女先生”。她們凝練了新中國第一代石油教育工作者的道德品性，閃爍著德高范遠的師者光輝，流淌著“求真務(wù)實 創(chuàng)新圖強”的石大精神。
飲其流者懷其源，學其成時念吾師。
謹以此文向歷史上及今天站立在中國石油大學三尺講臺上的女教師致敬。
“八大夫人”的故事
與“八大夫人”一起出現(xiàn)的，往往還有這樣一個畫面感很強的描述：“八大夫人”講課時神采飛揚，內(nèi)容生動，因而聽者如云，教室無座位時，有些學生寧肯站在窗外也要聽她們講課。
我校文史學家余世誠說，所謂的“八大夫人”來自“文革”時期，在那個特殊年代里這個稱謂首先是因為被批判而出現(xiàn)的，她們因此也有了不公平的遭遇。
關(guān)于“八大夫人”，在我們的采訪中流傳著兩個版本：
一是張錦教授（傅鷹夫人）、魏娛之副教授（曹本熹夫人）、唐偉英副教授、田曰靈教授（北京大學虞福春夫人）、徐述華教授（北京大學李賦寧夫人）、張履芳教授（清華大學鄭林慶夫人）、顧樂誠副教授、王君鈺教授（武遲夫人）。
另一個版本是增加了孫懷琳副教授，少了上面其中一位。
盡管“八大夫人”沒有確切的名單，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八大夫人”是指北京石油學院煉制系主講四大化學課——無機化學、有機化學、分析化學、物理化學的多位女教師。他們的丈夫或者是北京石油學院時期著名教授，如傅鷹、曹本熹、武遲，或者是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的著名教授。
在許多師生的記憶里，她們被稱為“夫人”不是因為她們丈夫的名氣，而是對她們學術(shù)造詣的欽佩、對高尚師德的尊重。
“八大夫人”形象氣質(zhì)好，更因為做學問出了名。余世誠說。
“教書育人，品德高尚，大家風范?！痹螣捴葡迭h總支書記的黃圣倫說。
事實上，這些“女先生”承擔起學院教學科研的重要任務(wù)，或成為我國著名的有機化學家、化學教育家、學科帶頭人，或參與抗美援朝科研攻關(guān)等國家重大科研攻關(guān)項目，大慶油田會戰(zhàn)、川中會戰(zhàn)等國家重大生產(chǎn)活動。
曾任石油大學（華東）副校長的方華燦在《憶北京石油學院成立前籌建的歷史片段》中有專門描述“八大夫人”的段落，并認為，“正由于化學化工方面的學術(shù)帶頭人及中堅力量的陣容如此強大，為后來北京石油學院及中國石油大學的這一強勢學科的形成，奠定了基礎(chǔ)。”
“八大夫人”德高范遠
“八大夫人”中，很多“先生”的人生經(jīng)歷曲折、不凡、感人。
有機化學家和化學教育家張錦：
“布衣教授”全部心血獻祖國
出生于1910年的張錦是清末兩廣總督張鳴岐的次女，母親紀鉅淑及祖母紀氏均為清乾隆大學士紀曉嵐的族人。丈夫傅鷹是我國著名的物理化學家、膠體化學家、首屆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我校教授，后任北京大學副校長。侄子張存浩自幼由張錦、傅鷹撫育成人，后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張錦雖出身封建家庭，但忿于列強侵略中國的現(xiàn)實，自幼推崇科教救國的思想，刻苦好學，胸懷大志。20世紀30年代初就成為當時國內(nèi)取得博士學位寥寥無幾的女性之一。1949年4月，任憑美國的挽留與誘惑，張錦與傅鷹懷揣科教報國的決心，毅然踏上了歸國的路程，畢生投身于祖國的科研與教育事業(yè)。
張錦一生儉樸，從不講究穿著，冬季總著長袖黑布長衫，夏季則只著短袖藍布長衫，一年到頭如此。”一對布衣教授”，在當年學術(shù)界傳為美談。在很多學生記憶里，張錦每天騎著自行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午做實驗也不休息。張錦一生悉心執(zhí)教，對待教學、科研兢兢業(yè)業(yè)，把全部心血奉獻給了祖國有機化學事業(yè)。
受中央領(lǐng)導接見的魏娛之：
為科研燃燒出最后一道火焰
魏娛之1916年出生在一個世代書香望族家庭，父親魏伸吾早年留學日本，曾參加同盟會和辛亥革命?！本拧ひ话恕笔伦兒螅现袑W的魏娛之和同學一起走上街頭游行演講，投身抗日救亡運動。1934年魏娛之考入清華大學化工系。北京石油學院成立后，魏娛之被任命為煉制系無機化學教研室主任，后任煉制系副主任，一直在北京石油學院從事教學和科研工作。1963年，作為學院代表出席了石油科學報告會議，受到了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等中央領(lǐng)導在中南海的接見。
魏娛之在無機化學上有極高的造詣，但仍然把每一節(jié)課都當作第一次走上講臺那樣。為了帶好實驗，她親手復(fù)驗每一個學生做的全部分析試樣的定量數(shù)據(jù)，在教師預(yù)備室里經(jīng)常見到她埋頭工作、早出晚歸的身影。生前，魏娛之把和曹本熹院士多年的積蓄兩萬元存款捐贈出去。當生命的火燭燃燒到最后，她又將她和丈夫的遺體都捐贈給醫(yī)院，為科研事業(yè)燃燒出最后一道火焰。
秘密加入黨外圍組織的唐偉英：
大慶石油會戰(zhàn)專家副隊長
同樣有著傳奇經(jīng)歷的還有1917年出生的唐偉英，畢業(yè)于西南聯(lián)大化學系，先后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任教。新中國成立前秘密加入黨的外圍組織。大慶石油會戰(zhàn)中，作為北京石油學院抽調(diào)的主要專家，任大會戰(zhàn)前線指揮部注水大隊副隊長。
很多學生對唐偉英的第一印象是”有點兇”，但接觸久了就知道，那是因為她治學嚴謹、一絲不茍。唐偉英認為教學、生產(chǎn)和科研三者要緊密結(jié)合，她曾參加大慶石油會戰(zhàn)，也曾在東營開過荒種過水稻，一路的坎坷沒有讓她意志消沉，反而愈挫愈勇。
學生時代參加地下黨的田曰靈：
放棄美國優(yōu)厚待遇回國為教育
1917年出生的田曰靈早在學生時代就參加了地下黨，高中因讀了斯諾的《西行漫記》后，迸發(fā)了投奔延安的念頭，卻因多重困難未實現(xiàn)。先后在西南聯(lián)合大學化學系、北京大學任教。1954年調(diào)入北京石油學院煉制系，任有機化學教研室首任主任。丈夫是核磁共振的化學位移發(fā)現(xiàn)者之一、北京大學虞福春教授。在此之前，田曰靈曾赴美國求學并獲得博士學位，參與發(fā)起并擔任留美科協(xié)區(qū)會組長（地下黨領(lǐng)導的學生組織），在新中國成立后懷著滿腔熱忱，夫婦二人放棄美國優(yōu)厚的待遇、優(yōu)越的科研條件毅然決然回到祖國，將拳拳愛國之心付諸教育事業(yè)。
田曰靈給同事們留下的印象是既無留洋博士的派頭，也無教研室主任的架子，對待年長的張錦十分尊重、謙讓，對待年輕同志平易近人、和善可親。田曰靈一貫生活簡樸，在北京石油學院期間總是穿著普通干部服，騎一輛半舊女式自行車，車上掛著黑色人造革提包，包的提梁壞了就用綠色尼龍繩纏好。就是這樣樸素的一個人，在抗美援朝期間將歸國時剩下的一點美金和結(jié)婚戒指全數(shù)捐出。
軍用油品研究支援抗美援朝的孫懷琳：
注重實踐教學組織小組集體備課
孫懷琳出生于1922年，1944年畢業(yè)于浙江大學化學系，曾與張履芳、徐述華一起在清華大學燃料研究室工作，后調(diào)入北京石油學院。曾參加過川中會戰(zhàn)的孫懷琳十分注重實踐教學，她經(jīng)常參加教學小組的集體備課，作為閱歷豐富的老教師，她經(jīng)常向青年教師傳授教學經(jīng)驗。孫懷琳、張履芳、徐述華等早年還參加了燃料研究室的軍用油品研究，培訓部隊油料工作人員，以科研有力支援了抗美援朝。
石油工業(yè)突出貢獻教育家徐述華：
上她的課需要提前用書包占座
徐述華1924年出生于四川成都，金陵大學畢業(yè)。彬彬有禮、和藹可親、樂于助人、待人誠懇……這些優(yōu)秀品質(zhì)以及在學術(shù)專業(yè)上的造詣，讓徐述華深受學生尊重?！八脦в兴拇谝舻钠胀ㄔ捴v課，是一位美麗優(yōu)雅很溫和的老師，又是一位極有威嚴的老師?！睂W生吳芳云說。學生們清楚記得，徐先生的課內(nèi)容豐富、條理清楚、語言生動，煉化樓329階梯教室總是滿滿當當，大家怕?lián)尣坏阶痪陀脮崆罢甲?/p>
培養(yǎng)學生愛科學的張履芳：
待學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張履芳1925年出生于湖北黃陂縣，1948年畢業(yè)于清華大學化學系，先后在燃料工業(yè)部、清華大學工作，1953年調(diào)入北京石油學院工作。
張履芳對學生要求非常嚴格，無論多晚，張履芳都會耐心等到最后一個學生做完實驗，然后認真檢查一遍儀器和藥品，關(guān)好門窗離開實驗室。張履芳在設(shè)備比較簡陋的實驗室中培養(yǎng)了學生愛科學、愛實驗的嚴謹作風。“為人師，亦如母”，她待學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時刻心系著學生。
清華學堂留洋學子的女兒顧樂誠：
五分鐘辦理轉(zhuǎn)系要“工業(yè)救國”
1928年出生的顧樂誠，父親是清華學堂第二批留洋學子，也是著名的實業(yè)家、開灤煤礦的總經(jīng)理。
顧樂誠考入清華大學時，強烈的“工業(yè)救國”思想使她五分鐘辦理了轉(zhuǎn)系手續(xù)，“我不能學化學，我要學化工?！?/p>
學生都說顧樂誠講課“清楚、易懂、系統(tǒng)性強”，這些都和她備課時嚴格要求是分不開的。顧樂誠從不會原封不動搬用之前的講稿，每次講課前都抽出時間看書，豐富講課內(nèi)容。88歲高齡的顧樂誠在接受我們采訪時，仍然記得傅鷹教授的一句話“老師是怎么教你的，你就會怎么教給別人”。她明白傳承的意義，也清楚“老師”二字的重要，老師傳下來的優(yōu)秀品質(zhì)，她一直堅守。
兄弟姐妹專業(yè)組成工業(yè)部的王君鈺：
講課分為準備講義、準備講課、進行講課三個步驟
1929年出生的王君鈺，父親是數(shù)學教授，教授有六個孩子，都考上了大學，分別學習土木、礦業(yè)、冶金、機械、建筑。最小的王君鈺沒有別的選擇，選了化工。父親要求他們遠離空談、實業(yè)報國，整個家庭簡直就是一個工業(yè)部。
王君鈺主講物理化學，她十分重視講課這一環(huán)節(jié)，她把講課分為準備講義、準備講課、進行講課三個步驟，總是想盡各種辦法，使學生學得深入透徹。同事張曉梅還記得當年王君鈺資助她的細節(jié)：“由于歷史背景的原因，她們不太敢明顯幫助我們。盡管這樣，她還是會經(jīng)常拿出一些錢或物來幫助我。”
每位“夫人”都有一段傳奇的經(jīng)歷，每段經(jīng)歷都彰顯出一位出生在舊中國的知識女性自立自強的不屈精神、創(chuàng)新圖強的報國情懷。
雖然很多老師出身顯赫，但她們身上沒有一點兒嬌氣和柔弱。青春年少時的她們憂國憂民，在多災(zāi)多難的舊中國為了實業(yè)報國，毅然走上了學術(shù)道路，很多人遠赴海外求學，一心期盼學成后科學報國。
在北京石油學院剛剛成立的那個火熱年代，她們追求真知、務(wù)實樸素，為了新中國的石油高等教育事業(yè)殫精竭慮、默默奉獻。
那些“女先生”
“八大夫人”是女教師，卻被學生尊稱為“先生”。在北京石油學院的歷史上，還有很多這樣的“女先生”。
吳崇筠，沉積學家，我國沉積巖石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她創(chuàng)建了我國第一批石油地質(zhì)實驗室，主編了石油高校第一本《沉積巖石學參考教材》與《沉積巖石學》，是我國石油高校沉積巖石學教學和教材建設(shè)的先驅(qū)。吳崇筠對于教書育人看得很重，對學生有高度的責任心，她常說，絕不能誤人子弟，不能耽誤一個學生。她擔任了五門課程的教學任務(wù)，都要編寫教材，同時作為教研室主任，還要組建實驗室，安排培養(yǎng)年輕人，任務(wù)十分繁重。但她絲毫不肯馬虎，每門課都要先在教研室中試講，再給學生講，講過一遍再修改成正式教材。
楊乂，1920年出生在河北安新富商家庭，性格耿直倔強、極具反叛精神使她成為中國首位女石油地質(zhì)勘探隊員，北京石油學院地質(zhì)系副主任。出任大學系主任的女性可謂是鳳毛麟角，在男人天下的地質(zhì)學科，楊乂擔此職務(wù)實可謂開天辟地。楊乂忙碌于地質(zhì)系初創(chuàng)的建設(shè)，忙碌于教書育人，忙碌于科學研究，每天像機器一樣運轉(zhuǎn)，從不知疲倦。
嚴大凡，我國油氣儲運及管道建設(shè)的先驅(qū)。嚴大凡長期從事油氣儲運的教學與科研工作，參加過我國多條長距離油氣管道的建設(shè)工作。嚴大凡最看重的是石油生產(chǎn)實際的需要，她的講課、研究、論文、教材，都堅持理論與實踐的統(tǒng)一，具有很強的適用性。嚴大凡曾獲石油工業(yè)有突出貢獻科研專家稱號，享受政府特殊津貼，是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
有著同樣名望的先生還有數(shù)學教研室的方淑珠。在學生的記憶里，方淑珠為了方便學生答疑，把答疑站遷至五六樓同學的宿舍里，為不斷改進教學，課間十分鐘也要了解上堂課講得如何，快還是慢？有哪些不清楚的問題？“方先生講課清楚、明白、耐心”。
當然，在北京石油學院的歷史上，還有很多這樣的“女先生”，因為篇幅尤其是歷史資料缺乏的原因，我們無法一一列舉。1957年3月8日的校報《北京石油學院》刊載，“全院有90位女教師”。
她們是令人尊敬的“女先生”，是北京石油學院歷史上一抹絢麗的彩霞。
巾幗教師芳華綻放
歷史的長河流淌到1984年，這年的三八節(jié)前夕，校報《華東石油學院報》也有一份類似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女同志占全院教職工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以上，其中女教師接近教師總數(shù)的五分之一。”并評論說，“我院女同志在教學、科研、后勤等各項工作中是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承擔了繁重的工作任務(wù)，發(fā)揮了半邊天的作用?！?/p>
1985年底的統(tǒng)計顯示，全院共有女性正副教授24人。
在北京石油學院時期的師生記憶里，煉制系課堂上的“八大夫人”已經(jīng)不是八個人，而是一個群體，一種象征，一道符號。
“八大夫人”及那些“女先生”后來也隨學校遷至東營，北京石油學院時期“女先生”的精神芳華悄悄撒播在鹽堿灘上華東石油學院的校園里，融入一代代石大師生的血脈里。
在石油大學時期、中國石油大學時期，同樣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我們耳熟能詳?shù)呐處?。她們成為學科帶頭人、科研尖兵、教學名師……
學校人事處數(shù)據(jù)顯示，2017年2月底，全校共有女教師597人，占教師總數(shù)的36.4%，其中具有高級職稱的女教師288人。
女性學者和師者，是高校特殊的一個群體。歷史上的那些“女先生”，在艱苦的歲月里，無論面對坎坷和坦途、榮光和屈辱，都以堅定、自強、樸素、謙遜的性格一往直前，用高尚的人格魅力和誨人不倦的精神站立在三尺講臺，站立在中國石油高等教育的最前沿。撫摸著她們用奉獻、執(zhí)著在歲月里鐫刻的師風烙印，我們不由得向她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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