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雅士是一個(gè)非常特別的群體,他們可能是文人墨客,也可能是居士道人,還有是解甲歸田的將軍與葉落歸根的文官,在鄉(xiāng)村他們則可能是鄉(xiāng)紳與宗長,在維持社會穩(wěn)定與文明發(fā)展中起到關(guān)鍵作用。在雅士中自然有許多茶人茶客和茶學(xué)專家,他們不僅在宮廷茶道、禪門茶道和世俗茶道中另立出“雅士茶道”,而且在向上與向下的推廣中起到了紐帶作用。在雅士中,部分已皈依佛門的人,則以居士身份游走于僧人與文人之間,他們研習(xí)佛理,修習(xí)禪道,見茶如見禪,悟禪似悟茶,成為禪藝茶道倡導(dǎo)人與推廣人。自唐代以來的一千兩百余年間,舉凡大居士,沒有不愛品茶論道的。雅士最好茶,在案頭放上茶,既可解渴,又可助興。
香山居士白居易,盡日一餐茶兩碗
白居易(772-846年)不僅是現(xiàn)實(shí)主義詩人,而且還是飲酒品茶的行家。與許多詩人一樣,白居易十分喜歡飲酒,在白居易存詩二千八百首中,涉及酒的九百首;而以茶為主題的則有八首,敘及茶事、茶趣的有五十多首,兩者共六十多首??梢?,白居易是愛酒亦愛茶。他對自己的烹茶技藝十分自信,他寫有“鼻香茶熟后,腰暖日陽中。伴老琴長在,迎春酒不空”、“醉對數(shù)叢長在芍藥,渴嘗一碗綠昌明?!钡戎娋?。
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因直言被貶江州司馬,寫下了千古傳頌的《琵琶行》。他居 “貶官”行“禪悅”,探尋選擇了一條 “中隱”的道路。第二年,在游廬山香爐峰時(shí),他見到香爐峰下“云水泉石,絕勝第一,愛不能舍”,于是蓋了一座草堂。后來更在廬山香爐峰下的遺愛寺附近開辟一圃茶園,“長松樹下小溪頭,斑鹿胎巾白衣裘。藥圃茶園為產(chǎn)業(yè),野麋林鶴是交游。云生澗戶衣裳潤,嵐隱屈曲繞階流”。(《香爐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成偶題東壁》)悠游山林之間,盡享人生之樂。
白居易終日終生與茶相伴,每當(dāng)友人送來新茶,往往令他欣賞不已?!吨x李六郎中寄新蜀茶》是他一首著名的茶詩:
故情周匝向交親,新茗分張及病身。
紅帋一封書后信,綠芽十片火前春。
湯添勺水煎魚眼,末下刀圭攪曲塵。
不寄他人先寄我,應(yīng)緣我是別茶人。
詩中反映出白居易收到紅紙包封的新蜀茶,立即煮茶嘗新,并寫詩致謝友人,同時(shí)不忘自夸是識茶之人,既可感受收到新茶時(shí)的興奮之情,也可從“不寄他人先寄我”句中看出兩人之間的情誼。從他的《食后》 “食罷一覺醒,起來兩甌茶”、《閑眠》“盡日一餐茶兩碗,更無所要到明朝”這些詩中,可知茶是白居易生活的第一要素,“醒后飲茶”似乎是白居易的生活習(xí)慣。
白居易晚年自稱“香山居士”,好與釋道交往,他曾受過“八關(guān)齋”的戒律儀式。貶江州之后,為求精神解脫,他開始接觸老莊思想與佛法,并與僧人往來?!盎蛞髟娨徽?,或飲茶一甌,身心無一系,浩浩如虛舟。寶貴亦有苦,苦在心危憂。貧賤亦有樂,樂在身自由?!保ā对佉狻罚┧髟娖凡瑁c世無爭,忘懷得失,以茶溝通儒釋道,從中尋求哲理,修練出達(dá)觀超脫、樂天知命的境界。
因公事不忙,白居易遂能獨(dú)自享受品茗、讀書之樂。而“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無由持一碗,寄予受茶人?!币院貌璺窒砗糜选T诤贾萑蝺?nèi),他迷戀西子湖的香茶甘泉,留下了一段與靈隱韜光禪師汲泉烹茗的佳話。白居易以茶邀禪師入城“命師相伴食,齋罷一甌茶”。而韜光禪師則不肯屈從,以詩簽之:“山僧野性好林泉,每向巖阿倚石眠”、“城市不堪飛錫去,恐妨鶯囀翠樓前?!痹娭袔еS,白居易則豁然大度,親自上山與禪師一起品茗。
白居易晚年已無意仕途,辭官隱居在洛陽香山寺,每天與香山僧人往來?!扒倮镏勎O水,茶中故舊是蒙山。窮通行止長相伴,誰道吾今無住還。”《山泉煎茶有懷》是白居易的另一首重要五言絕句茶詩: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
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
似乎處在一種無所事事狀態(tài)中,惟有以煎水煮茶為樂,還要把這種特殊飲茶享受傳遞給愛茶友人。
白居易從茶中體會的不僅是物質(zhì)功效,還有藝術(shù)家一般的體味。白居易終日與茶相伴,早飲茶、午飲茶、夜飲茶、酒后索茶,有時(shí)睡下還要索茶。對茶與激發(fā)詩興的作用他說得很實(shí)在:“起嘗一碗茗,行讀一行書”;“夜茶一兩杓,秋吟三數(shù)聲”;“或飲茶一盞,或吟詩一章”,這些都是說茶助文思,茶助詩興,以茶醒腦。反過來,吟著詩,飲茶也更有味道。
白居易生逢亂世,既有憂憤,又有理智,飲茶能有助于保持一份清醒的頭腦。他在《何處堪避暑》中寫道:“游罷睡一覺,覺來茶一甌”,“從心到百骸,無一不自由”,“雖被世間笑,終無身外憂”。以茶陶冶性情,于憂憤苦惱中尋求自撥之道,這是他愛茶的又一用意。飲茶、植茶是他回歸自然、尋找情趣的主要方式。
從白居易的詩中可看出,他的茶友很多,尤其與李紳交誼甚深,他在自己的草堂中“趁暖泥茶灶”,還說:“應(yīng)須置兩榻,一榻待公垂”。公垂即指李紳,看來偶然喝一杯還不過癮,兩人要對榻而居,長飲幾日。白居易還常赴文人茶宴,如湖州茶山境會亭茶宴,是慶祝貢焙完成的官方茶宴,又如太湖舟中茶宴,則是文人湖中雅會。白居易還希望可以用茶來溝通儒釋道三家,從中尋求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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