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殿下》劇照
熱播劇《狼殿下》中，主角楚有文本是山間與狼為伍的野人，但被皇帝楚馗直接看上并收為義子。按照之前劇方透露的消息，《狼殿下》原本是有歷史背景的，楚有文在歷史上是有原型的，那就是五代后梁時期朱溫與其義子朱友文的事跡。朱友文，原名康勤，《新五代史》記載：“幼美風姿，好學，善談論，頗能為詩，太祖養(yǎng)以為子?！痹跉v史上，朱溫還一度想將皇位傳于博王朱友文。朱溫為何如此器重一位義子呢？這其實與當時的一種收義子風氣有關，而這種風氣，又與當時的軍事形態(tài)緊密相關。
《狼殿下》楚馗原型朱溫
一、唐代軍事變局和藩鎮(zhèn)割據
唐初繼承了北朝以來的府兵制，這是一種全民兵制，即所有的成年男子都需自備糧食、武器為國家服役。到了唐中期，尤其是唐玄宗時期，國家開疆拓土，所以士兵需要長期呆在邊疆戍守或作戰(zhàn)，遠遠超出了正常的服役期。同時，國家內部承平日久，百姓對服兵役也十分排斥，逃役等行為很普遍。唐帝國為應對這種局面，將征兵制變?yōu)槟急?，即由國家出錢，招募士兵參軍。
當時招募的兵源，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帝國東北和西北的胡人，因為他們的作戰(zhàn)能力很強，而且習慣邊疆作戰(zhàn)的環(huán)境。國家為了方便一些大軍區(qū)的管理，就在主要的駐兵地設置了節(jié)度使，主管一地域的軍事大權。李林甫當政時期，為限制漢族將領入朝為將與其爭奪權勢，建議玄宗以胡人為節(jié)度使掌管兵權。所以當時唐帝國的大半兵力都掌握在胡人手中，如安祿山、哥舒翰、高仙芝等著名戰(zhàn)將，都是胡人。最可怕的是，在募兵制下，節(jié)度使可以親自負責募兵事宜，所以招募的士兵不只是唐帝國的士兵，因為長期追隨節(jié)度使，也成了節(jié)度使的私兵。
唐玄宗
年老的玄宗與無能的楊國忠輕視了這個威脅，最終兼東北三鎮(zhèn)范陽、平盧、河東的節(jié)度使安祿山挑起了安史之亂，使唐帝國陷入一場浩劫之中。唐帝國通過調用西北的邊防軍，借助回鶻的援助，勉強平定了安史之亂。但是卻遺留下許多后遺癥，為了平定安史之亂，唐帝國不得不拉攏和收買安史叛軍中的將領，許諾給他們節(jié)度使的稱號。所以在平定安史之亂后，河北、河南地區(qū)有很多節(jié)度使掌管的藩鎮(zhèn)并不聽命于唐中央，尤其以魏博、盧龍、成德三鎮(zhèn)對唐王朝的離心力最強，被人稱作“河朔三鎮(zhèn)”。
二、藩鎮(zhèn)節(jié)度使與牙將、牙兵
朝廷對于河朔三鎮(zhèn)，實際只有名義上的管轄權。戰(zhàn)后，這些藩鎮(zhèn)為了保存與中央叫板的籌碼，同時也為了在藩鎮(zhèn)之間保持對立，所以維持一個強大的常備軍是很必要的。
安史之亂后，獨立性最強的藩鎮(zhèn)是魏博鎮(zhèn)，其節(jié)度使田承嗣為“陰圖自固”，“重加稅率,修繕兵甲,計戶口之眾寡,而老弱事耕稼，丁壯從征役, 故數年之間,其眾十萬,仍選其魁偉強力者萬人以自衛(wèi)，謂之衙兵”。田承嗣在境內完全建立了一個軍事化政權，向百姓征收很高的稅用來養(yǎng)兵。境內百姓年壯者當兵，老弱和婦女從事生產活動。而將軍隊中最精銳的士兵進行特殊訓練，稱作“衙兵”，也稱“牙兵”。
古代士兵
河朔三鎮(zhèn)長期以來是安史之亂的主戰(zhàn)場，遭受了嚴重破壞，社會經濟落后，土地生產力低下，收入微薄。所以男子也樂于作職業(yè)軍人以養(yǎng)家糊口。若能成為牙軍則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在一個軍事化社會里，牙軍是節(jié)度使的親軍，憑借其戰(zhàn)斗力享受著豐厚的待遇。
牙軍有強悍的戰(zhàn)斗力，但是對節(jié)度使而言，這也是一把雙刃劍。當牙軍的利益需求得不到滿足時，他們動輒發(fā)動兵變，更換節(jié)度使。所以在牙軍勢力強大的藩鎮(zhèn)作節(jié)度使，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唐代節(jié)度使
三、唐末五代的義兒現象
牙軍是募兵制下一種變態(tài)的存在。到唐末五代，隨著黃巢之亂，藩鎮(zhèn)割據更為嚴重，各軍閥為補充兵力，只能不斷地使用募兵制來招募士兵。而存在牙兵這樣性質的侍衛(wèi)親軍又是必須的。所以在招募過程中，對于驍勇善戰(zhàn)之士，即使其出身亡命之徒或盜賊，也樂于招募，甚至直接加入親軍。但是怎樣控制這支危險的軍隊，則是一個很難的問題。最實用的方法當然是將軍隊交給最信任的人，而親屬一般是優(yōu)先選擇。但如果親屬沒能力掌握軍隊，將軍收義子則是另一個常見之法。
義子的現象在古代起源很早，早在三國時期，呂布就先后認了好幾個義父。但受儒家宗族觀念的影響，義子現象并不是很普遍。但到了唐代之后，受到當時社會風氣的影響，義子現象就變得普遍起來。李唐皇室本來就帶有鮮卑血統(tǒng)，唐代自建立就是一個包容性很強的朝代，大量的胡人融入華夏民族中，所以當時很多觀念都受到胡人的影響和沖擊，如認義子義父、義兄義弟等行為，在唐代就很普遍。安祿山為討好玄宗與楊貴妃，認楊貴妃為母親，士人也不以為怪。
安祿山的義母 楊貴妃
在唐代藩鎮(zhèn)中，收義子的行為更常見。河朔三鎮(zhèn)的成德節(jié)度使李寶成，本來是范陽節(jié)度使張鏁高的義子，后又轉認安祿山為義父。認義父的行為表示一種忠誠，而收義子的行為也特意表示一種恩寵。到了五代亂世，義兒這種現象更加普遍，尤其在軍閥中為常事。乃至于歐陽修在《新五代史》中特意批判這種現象：“世道衰，人倫壞，而親疏之理反其常，干戈起于骨肉，異類合為父子?！?/p>
《狼殿下》中的楚友文，為楚馗之義子，就反映了當時這個普遍的現象。史書記載朱溫曾收多名義子，其中一個就是朱友文。朱溫對朱友文寵愛有加，遠超其他義子，甚至一度想立其為太子，但其子朱友珪殺朱溫而自立，朱友文也被殺。
《狼殿下》劇照
后梁最終為后唐所滅，而后唐勢力的建立者，是李克用。李克用的義子更多，相傳李克用的義子有13個，后世小說演義中稱其為“十三太?！??！缎挛宕贰酚涊d：“唐自號沙陀，起代北，其所與俱皆一時雄杰暴武之士，往往養(yǎng)以為兒，號'義兒軍’?！绷x兒軍是以父子關系相凝結的，下一級軍士是上一級軍士的義子。后唐的崛起，主要就靠這支英勇善戰(zhàn)的義兒軍。
文史君說
唐末五代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大亂世，政治極其混亂，戰(zhàn)爭頻繁，大小軍閥此起彼伏。在這種亂世下，為了凝結力量，軍閥們不得不用義兒這種手段來籠絡人心。而這種現象，實際上也是中唐以來募兵制下將領私兵發(fā)展的變態(tài)。這種軍制，也為五代十國時期軍閥割據和分裂局面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但是，虛假的父子關系終究是靠不住的，五代，依然是一個“兵強則逐帥,帥強則叛上”的時代，父子情誼終究抵不過權力的誘惑。
參考文獻
[宋]歐陽修：《新五代史》，中華書局，2015年。
王庚武：《五代時期北方中國的權力結構》，中西書局，2014年。
谷霽光：《泛論唐末五代的私兵和親軍、義兒》，《歷史研究》1984年第2期。
（作者：浩然文史·爛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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