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進潮 張更生
熊繹初封
昏迷中,熊繹似乎聽到了一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召喚,他的生命也被這個聲音呼喚過來了,他極力睜開雙眼,看到自已身邊的卻是昔日好友姬旦。熊繹同周公旦,幼時十分相投,彼此敬重。但時隔數(shù)年,姬旦已是當朝重臣,而熊繹依然還是平民,并以乞討為生,昔日的情份還在嗎?熊繹勉力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卻被周公一把拉住,真心誠意地勸熊繹留在身邊,協(xié)助周公處理國家大事,并許諾適當時候應(yīng)協(xié)助他回歸荊楚,熊繹在走投無路情況下,只好答應(yīng)留在周公府。
兩年后,周武王姬發(fā)突染重病,不久即薨。周公旦、太公望及畢公、召公舉太子誦繼位,但誦少不更事,不知書,無治國心志。同時周王朝面臨著管蔡叛亂,東夷叛周,立國不穩(wěn)的重大危機。周公攝政,放太子于豐邑,勵其心志。周公平叛,流放管蔡,又東征淮夷,七年后太子成人,周公返政于成王,北面為臣。
一日,成王上朝,周公奏本說:“如今江山一統(tǒng),四海升平。然天下之定,得之非易。昔先王分封,有功之臣皆得封疆,但數(shù)年來仍有功臣之后,為國貢獻之人,理當封賜。請我王三思。”
成王說:“有功則賞,有罪則罰。但不知有何功臣之后,尚未封之?”
周公:“先師鬻熊的曾孫,功臣熊狂之子熊繹。”
成王笑道:“原來王叔說的是小蠻子。他太祖父曾有大功于周室,其父為國捐軀,確實理當封賞,但多年來下落不明,如何封他?”
周公:“此人自朝廷遷都鎬金,便流落荒野,乞討為生,數(shù)年前被臣收留在府下。”
成王:“原來如此,傳他上殿。”
熊繹上殿,跪拜丹墀。
成王笑道:“小蠻子,還記得我嗎?”
成王說:“在你先輩有功于我朝,寡人準備封你!你愿意受封于何地?”
熊繹:“啟奏陛下,草民乃楚人,那里是我的根本,還望允草民回歸荊山吧!”
成王:“聽說荊楚乃蠻荒之地,為何還要回去?”
熊繹:“啟奏陛下,荊楚有草民先祖的遺骸,有未競之業(yè),不忍棄之。”
成王點了點頭,嘆道:“不想你還是個有心人。就依你,封你于楚蠻,胙以子男之田。”
突然,太史大喝一聲:“陛下,不可,不可!”
成王問道:“太史有何本奏?”
太史奏道:“荊楚乃膏腴之地,四季溫潤,雨水充沛,他日必將成為天下富足之邦。蠻夷之人,不服教化,不遵禮儀,只恐他日不受天子節(jié)制。望我王慎之。”
周公道:“舜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既為大周天下,蠻荒之地更當?shù)靡蚤_發(fā),他日年年向天朝貢賦,便是富甲天下,又何以為憂?”
太史:“不妥。南方之民為蠻夷皆在化外,雖富未必貢天子,雖強亦未必為天子所用,反之尾大難收,望我王慎之又慎。”
熊繹冷笑一聲:“太史之言何以為據(jù)?吾祖鬻熊,曾輔佐文王。吾父熊狂為國捐軀,何言不為天子所用?自禹夏而始,代代向天子貢奉苞匭菁茅、桃弧棘失,又何言不貢?太史張口蠻夷,閉口不遵教化,請問楚地何時為禍天子?何事有傷太史?”
太史語塞:“這……”
熊繹怒氣未消,又說:“身為重臣,當以天下民眾為子民,以解救蒼生、造福百姓為已任,為何偏要高高在上,蔑視天下眾生?”
成王哈哈大笑,說:“太史,你又惹惱小蠻子了!熊繹聽旨,不日朝廷設(shè)大祭,祭先祖后稷,會盟天下諸侯。你先祖祝融,乃火正之官,命你主管火場,設(shè)祭守燎。祭后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后夔、太公子呂伋暫留朕身邊,日后再議回荊楚之事。”
熊繹:“謝陛下。”
《史記·楚世家》載文曰:“熊繹當周成王時,舉文武勤勞之后嗣,而封熊于荊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羋氏,居丹陽。”“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后夔、齊太公子呂彼俱事成王”,正是這段史事。
篳路藍縷
熊繹回到了荊山,而祖輩多年經(jīng)營的土地,數(shù)十年間,由于部族之爭及天災(zāi)人禍,遭受了嚴重的毀壞。田地荒蕪,民生凋敝,荊楚大地依舊成為一片蠻荒。但沮水依然在淌流,山河依舊是沃土,廣闊的丹陽灘仍然充滿著朝氣與活力。站在荊山之巔,熊繹面向群山振臂高呼:“荊山啊,祖輩們!我回來了!”
臣僚建議,重新建城立都。
熊繹嘆道:“不可,昔日舜耕于山野,再次遷徙則建成了都城,三次遷徒建立了國家,為什么呢?以其親身農(nóng)耕、制陶,粟多用足,所以眾人往歸之。今天追隨我的民眾窮困者還太多,怎能大興土木,耗資勞民呢?”
族眾稱是。于是砍荊棘圍以為城,掘黃土筑以為墻,割山茅蓋以為房。他親率蠻眾沮水扎堰,引水灌田,種植水稻。教導(dǎo)山民開墾荒坡荒地,種植粟、麥,瓜、豆、芝麻、雜糧,大力發(fā)展畜牧,并釆葛,制陶、開礦、割漆,發(fā)展地方經(jīng)濟。數(shù)年間,荊山之民漸次得以溫飽。
一天,家臣干茂建言,說:“我族已日漸有余,故所用度當有所改善,該使用較好的噐皿。”
熊繹道:“不行啊。我聽說古者治國,常以勤儉得到民眾擁護,因侈奢而失去了民心。堯有天下,吃飯用土碗,飲水用竹勺,故諸侯都向他歸順。其地南至交址、北至幽都、東西至日月出沒的地方。堯禪位于舜,始作食器,砍伐山木而裁為成品,削鋸修使它光潔,然后琉漆墨于其上。諸侯以為奢,國之不服者有十三個;舜禪天下于禹,禹作祭器,黑漆其外表,朱畫其內(nèi),緩帛為茵,觴酌有彩樽俎有飾,諸侯以為更奢了,而國不服者有三十三個;夏后氏沒,殷人繼承江山,作大輅(車)而建九旒,食器雕,觴酌刻縷,四壁堊樨,茵席雕紋,諸侯以此為太彌侈了,而國之不服者五十三。況我等所用之具,已不遜殷商,何需更華?”
干茂嘆道:“族君所慮者很好,我等從之。”
熊繹之妻,傳說為周王宮內(nèi)一仆女,西戎人,名娟子,周王賜姓周,嫁熊繹為妻。娟子嫁楚,環(huán)境、生活、各種條件均不習(xí)慣。熊繹說:“你是王宮之女,金枝玉葉,理應(yīng)以君夫人相待。但楚族弱小,生活艱苦,還望夫人諒解!”
娟子答道:“妾知夫君現(xiàn)在想什么、做什么、最終要達到什么目標。這是雄心大志啊,貧賤是暫時的,妾既配夫君,定當為楚人著想,改變養(yǎng)尊處優(yōu)之習(xí)。生為楚人,死為楚鬼,與君同甘共苦,共謀發(fā)展。”
幾句話說得熊繹十分慼動,回想當年岐陽會后,夫人見熊繹悶悶不樂,曾勸道:“祖父熊麗曾有'逆來順受’之說,汝何以如此憤憤不平?大丈夫當韜光養(yǎng)晦,以待時日。”想到這里,心中更加敬重妻子,也更堅定了決心和意志,帶領(lǐng)楚國,默默地向前發(fā)展。
熊繹夫婦常年乘篳路之車(竹木編造的柴車),身著藍縷之衣,與族眾一起披荊斬棘,勞作于農(nóng)桑之中。夫人對熊繹說:“男耕女織,古今亦然。你學(xué)黃帝耕于野,我效螺祖蠶于室,夫婦共創(chuàng)楚之未來。”熊繹情動,嘆道:“善哉夫人!”夫婦二人男耕女織的佳話,傳承千古。而夫妻以自身的典范,使歸附楚族的許多部落酋長很是感動,不少酋長也親自躬耕,與庶民同樣勞作,勤奮生產(chǎn),生財致富。民間并演成歌舞:
男唱:粟兮,粟兮!快快長些,
女唱:蠶兮,蠶兮!吐絲快些!
其歌舞在荊楚廣泛傳唱,激發(fā)了很多人的激情。熊繹倡導(dǎo)生育,鼓勵人口增長,數(shù)年內(nèi)人口倍增。楚人上下一心,生產(chǎn)不斷發(fā)展,逐漸富強起來。
為了發(fā)展經(jīng)濟,熊繹組織族人采荊山之玉,煉荊山之銅,制彩陶,作漆器,遠銷諸侯各國。特別是荊山漆器,除銹防潮,油光可鑒,名聞天下。成王見之,封為“國漆”。楚人善于用火,在開山筑路和引水修渠時,遇到巨大堅硬的巖石,便用火燒,后用冷水潑上,巖石隨之破裂。后來有人發(fā)現(xiàn),燒過的巖石,經(jīng)水潑后會變成白色的粉末,這些粉末遇水成漿,干后又十分堅硬,于是便發(fā)明了石灰。這一建筑材料的發(fā)明,使建筑工程又上了一個新的臺階。數(shù)百年后,楚武王建郢都城,便是用石灰、糯米汁和黃泥的復(fù)合材料粘合、清縫,成為建筑史上的輝煌。
眾人贊同,祖堂建成,內(nèi)供列祖列宗靈位,放置桃弓棘矢、龜甲靈茅。燈光熠熠,一派肅穆。熊繹身著覡服,率群僚祭祀。他說:“我楚是偉大的民族,顓頊像征太陽普照大地,使萬物生長;祝融光照天下,為世人帶來光明。讓我等共同誓曰:尊祖忠族,弘揚楚威!”
熊繹一生勤奮,開辟沮漳,草創(chuàng)楚國,作為楚人立國先祖,永遠被載入史冊!
熊繹的后人熊艾、熊黵、熊勝俱禮賢下士,與民共奮,最終使楚國走上了強盛的道路。
注:文中的丹陽即現(xiàn)在的湖北保康重陽,在荊山以南,沮水以北。
周公奔楚
正當楚人眾志成城,奮發(fā)圖強之時,周王朝卻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周公旦可謂周室第一良臣,鞠躬盡瘁,盡忠職守。周立國后,他先輔武王,后輔成王,而且把畢生的精力和希望都都寄于成王身上。至今在《尚書》中,保留著他大量的言行記錄。如《金滕》、《大誥》、《康誥》、《酒誥》、《洛誥》、《梓材》、《無逸》、《召》等。
武王伐紂后不到兩年,因操勞過度而突染重病,日漸沉疴,難理國事。群臣憂急如焚,日夜祈禱,一連數(shù)日,不見起色。時姜尚封于齊,尚未就國,與召公向群臣說:“我等作為臣子,都為王虔誠卜筮吧!”周公則以自身作抵,建三座祭壇,親掃祭池,面北立于壇上向太王、王季、文王祈禱,祝告上蒼,愿以自身代武王受上天之罰,往陰司侍奉列祖列宗。史官將周公祈禱之辭及卜策納于金滕之匱。第二日,武王覺病愈。但不到一年,武王又病,未曾多日便暝目而薨。
武王克商,但得天下后如何治理,周王朝似乎還沒有足夠的經(jīng)驗。《史記·魯世家》說:“武王既崩,管、蔡、武庚等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興師東伐,作《大誥》。”《逸周書·作雒篇》載:“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東、徐、奄及熊、盈以叛”??梢姵赏趵^位,周王朝尚處在十分動亂之中。在這樣的局勢下,周公為挽救危機,只能攝政當國,放太子于豐邑,親自東征平叛。七年后不僅平管蔡之亂,并平定東夷,建東都洛邑,十二月返政于成王,北面為臣。但周公的舉動引得不少人的猜忌,有大臣向成王進饞言,說周公有不臣之心,武王病重期間,曾祈禱上天,要代君王。成王聽后,便下旨革周公冢宰(首相)之職。周公見有奸人相害,為避其禍,遠離鎬京,輾轉(zhuǎn)來到楚地。
三月后,正是秋熟,豐收在望,一天,鎬京四野突然狂風(fēng)大作,雷電交加,大雨傾盆,所有的莊稼都被大風(fēng)刮倒了,就連大樹也被連根拔起,眼看辛苦一年,到手的糧食絕了收,人們怨聲載道,紛紛上書天子,定是屈了好人,忠臣蒙冤,上天責(zé)罰。成王只得檢討自已,虔誠向上天祈禱,并査閱典冊。當打開金絲封緘的匣子,見到里面的禱詞、卜策,才發(fā)現(xiàn)是周公愿以自身代武王去死的禱詞,史官也講述了事情的原委,成王淚流滿面,十分后悔,決心親自接回周公。周公得知冤情已明,辭別楚地,熊繹相送百里,成王親迎郊外。不日,又是一場大風(fēng)反向而刮,倒伏的莊稼又重站立,人們最終獲得了收獲。
周公旦荊楚之行,提升了楚在南方各部族中的聲望,人們盡知熊繹已受周封,代表著天子,統(tǒng)轄一方。熊繹舉起了名正言順的旗號,并再次被成王封為侯國,成為一方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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