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韻”是中國繪畫中極其重要的內涵因素,山水畫就更不能缺少。前人對中國畫創(chuàng)作的評價基本上是以“畫品”來給繪畫定優(yōu)劣和高下的。所以曾出現(xiàn)了“神、妙、能、逸”四種風格品質和“氣韻生動”等六法。應該說“神”為四品中的基本和條件,“韻”是六法中的第一法。在“唐人詩意”的創(chuàng)作中,強調的神韻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在清逸淡遠的氣息氛圍之中,展示著多姿多彩、豐富多樣的審美理想。
“神韻悠悠”的精神體驗,對作品成就和對畫家的啟發(fā)是有著深刻的內在涵意的;這可以從幾個方面引導畫家,以有形于無形之中;以有限于無限之中;以剎那昭示著永恒。使心理時空擴充、豐富與審美上的自覺把握。
神與韻,是互相關系并渾然一體的,可稱其為神韻。但是仔細分析,卻有一個由“神、妙、能、逸”而生“氣韻”的過程。神與韻的有機結合,體現(xiàn)了主、客的融合統(tǒng)一。也就是畫家心靈關照自然而精神品格物化的過程。這二者,應是互為表里、相輔相成的,如同鳥之雙翼與一體一樣不可分離,需要兩翼齊扇,大鳥才能高飛,才能帶動一體。
心靈對自然的關照,是畫家從個性心理這個角度出發(fā)去體驗世界的前提條件;是適應、發(fā)展、感受、體驗、審美對象精神內涵和恰如其分的把握語言形式如何運用的基本要求。沒有心靈關照,就不可能根據(jù)精神需求從客觀現(xiàn)實中選取那烙有自己心靈中永恒印記的意蘊形象;沒有心靈關照也不可能從虛靜祥和中走進自己內心靜謐澄明的境界深處,讓那些印象深刻或美好向往的東西引發(fā)畫家的深思,獲得一種內在的寧靜啟示和對此流連眷戀。其意義,就在于強烈的將烙印著主體意識的感情色彩滲透于客體之中,并使客體化為主體,再由主體轉為客體。也就是將有限的客觀事物轉化為無限的任思維自由馳騁的精神。重在表現(xiàn)直觀感受背后的內在的精神感悟就是以物觀物而深化到從心觀象這種境界。由此可見,心靈關照的作用不但深化了對客觀世界的觀察和體驗,更主要的是把這種觀察、體驗引向更高的精神層次,從客觀事物“形而下”引向事物的“形而上”的形態(tài)上來。不但是以形寫神、形神兼?zhèn)?,而且能促使為“精神”所滲透、所孕育的意象性形象洋溢著水墨淋漓之氣,顯示出自然造化蓬蓬勃勃的生命力。這可以理解為情景融合,也可以理解為畫家的審美感受、審美體驗滲透在客觀景物之中而最終又突破與客觀景物之外的藝術精神境界。其實,這種境界只用“情景融合”來解釋,還不夠深刻。因為它是淵源于一種以物對神通為基礎的直觀感受和內心體驗,帶著朦朧意味,有先圣莊子所說的玄妙之意。這種感受,正是符合了難以用語言表述的創(chuàng)作者的審美心理狀態(tài)。憑借著超越于表象客體和有限時空的直觀感受的意象深化而成的超越存在意識的精神境界的展示,不但有著意想不到的偶然性和突發(fā)性,更有其原創(chuàng)性的因素。也就是“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立意,思心而得象也。
需要說明的是,原創(chuàng)性更體現(xiàn)在由傳神而得氣韻這個過程之中。所謂氣韻,是指組成畫面中諸多因素,如:筆墨,結構,甚至符號化的造型語言及整體效果體現(xiàn)心靈關照事物而深化的內在體驗的畫面具體展示,就是畫家精神往來的具象化的過程,這個過程應該是有力、有氣、有神并蓬蓬勃勃。有生氣的構思和獨具個性的山水品格氣韻無窮。
山水風格的建立與形成,要經過畫家心靈的哺育,具有鮮明的個性化特征。欣賞者在參與創(chuàng)造之中,會體驗到呼之欲出的畫家之“神”?!吧瘛贝嬖谟诋嬅娼Y構的最深處,看不見,摸不著、說不清,但能體驗得到、感受得到,具有藝術魅力與深刻的內在涵量。是審美主客體雙方美感溝通與契合的撞擊火花,是畫家心靈與欣賞者心靈是互為感應,這時作品才能引起人們精神上的漫游,視覺形象從而更增添了新質。
所謂“新質”一詞的使用,是為了更深刻的說明藝術創(chuàng)造能“行而上”的表現(xiàn)心靈感悟和給人以精神體驗的作用。這個“新質”,就是畫家潛在意識的浮現(xiàn),它對表層的觀、看、賞是一種補償和完善。這不僅是對于畫家,更包括觀賞者,都會體驗到,比原有表現(xiàn)領域更為拓展,表現(xiàn)方法更為新穎、意象形象更為豐富、藝術境界更為深遠。更加奇妙的是,這一切同文化信息,諸如詩情畫意、融合拓展、主旋律與多元化等等渾然一氣。并經過審美經驗過濾而組合。心靈長期孕育的意象性形象,就會由沉而浮,有隱而顯,表現(xiàn)為一種平淡之奇、隨手拈來之妙。這也應該說是“水流花開”的藝術自然觀。藝術自然,體現(xiàn)著藝術自由和民主,心靈聲音的傳達和對這聲音的體驗會自由的、寬宏的插上理想的雙翼,飛翔在神韻悠悠的五彩天空,共同駛向精神彼岸。
我認為,在中國畫的人物、花鳥、山水中、山水畫的表現(xiàn)內容、形式語言最豐富,表現(xiàn)力度最強,理論研究最深入最完美,同時也最強調神韻,強調畫家感情對物象的移入,強調超客觀感受的意蘊表達,強調“不著一字”的境界追求,強調無限的“神”對有限的“形”的涵蓋,這樣所表現(xiàn)出的在作品中的神韻,就是伴隨著內在的心靈流動的節(jié)奏而形成的。我在唐人詩意系列畫中,著意強調的是隨意、隨緣、自然恬淡和古典詩意的清逸高遠,透露著穿越時間空間的流動著的視覺感受。這種流動,對于作品的神韻來說就是靈魂。
神韻,通常是體現(xiàn)著創(chuàng)作個性的。而個性必然與畫家心靈深層結構所外化的藝術風格特征相互聯(lián)系,也就是說,神韻魅力的產生,是胚胎于畫家審美意識之中;其實畫家富有神韻的審美天性對神韻風格特點的形成具有本質上的限制與規(guī)定。畫家非常理性的把紛繁復雜的意象有機的組織起來,結構出獨具個性的形式意味的作品。但是,這種情況有著兩者相輔相成互為作用的關系,就是神韻如果作為畫家獨特的審美氣質,它在很大程度上規(guī)范并制約了藝術構思中的多向性思考。但是構思的多向性思考恰恰會更加豐富完善畫家的審美氣質。所以展示畫家天資瀟灑的神韻,是完美的審美氣質。它需要審美的規(guī)范,更需要多向性思維的豐富,關鍵是畫家的自我把握。憑借著審美氣質對藝術構思多向性思維的限制,畫家的靈感和藝術想象會融為一體。做個不恰當?shù)谋扔?,荀子曾說過:“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诖耍`感和想象融合為一體“萬物”,如:《靜觀八方》、《月印萬川》、《從心觀象》、《八荒通神》等。其中的墨于濕接、濃淡接、黑白接、勺皴,擦、點、染相接。景物遠近、虛實等相接而變化無窮。萬物之神奇,宇宙之寂靜深邃的感悟正是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道理。具體到《靜觀八荒》等作品中的意象性形象和形象之間,看似平平淡淡,其實是通過靈感和想象對特定的審美關系的一種把握,一種拓展,一種地老天荒般的體驗。也就是顧愷之所云的“遷想妙得”的想象和靈感的完美結合。這就是意象組合相互關系的審美結果。靈感、想象、構思、意識,交織升華。靈感啟發(fā)想象,想象使靈感進一步演化,靈感在引導想象、循環(huán)往復、無窮無盡。記錄了這個流動過程的審美理想。在審美經驗滲透到藝術構思中的基礎上把握事物的深層結構。這種把握就是深切的體驗到了審美對象的精神所在,抓住精神、靈魂,意象性形象就會舉重若輕的提煉加工、取舍,并完美組合,展示出萬物之神韻。這種表述方式方法向精神主向的轉換,可以理解為由技入道的過程。既是藝術實踐的一條經驗遵循,又是人格修煉的體物通神。
憑著審美氣質的規(guī)定性作用,畫家就能夠把一點一滴長期積累起來的審美經驗,經過篩選、提煉而成為最具有濃縮了精神生活在其中的意象性形象,從而把神韻境界中心有限于無限推倒極至狀態(tài)。
其實作品的饒有風神和耐人尋思并余味無窮是早就孕育在畫家特有的氣質之中的,又集中的體現(xiàn)在畫家構思、靈感和自由想象之中,更體現(xiàn)在內容之美轉化為形式之美、轉化為精神之美的過程之中。也就是畫家使?jié)B透在靈魂深處的自然神韻外化為特定意象和精神境界的過程。
作品中的神韻是看不見而感受得到的抽象的概念。是精神、是氣韻、是以形體神的“神”。這對于筆墨語言來說,筆墨承擔著兩方面的任務。一是將內在意象化為視覺形象展示于欣賞者面前。二是使內在意象展示過程中模糊、淡化、或隱或現(xiàn)。作品中的意象性形象被內在的神韻光彩所外化和籠罩,喚出耐人尋味、神韻十足,充分表達畫家胸意和情感的意象。這意象的具體創(chuàng)造,更充分的體現(xiàn)了意制手法、法用從意是藝術的創(chuàng)作基本規(guī)律。這種意、法使中貫穿著形神和氣韻。神具形準而生韻。
需要說明的是,作用于神韻情境和意象風格的因素很多,諸如:博大精神中華文化傳統(tǒng)、豐富多彩的西方文化信息等等,但是最重要的還是畫家自我心靈與萬象之間主客體的交流融通的渾渾然的效果。這就是藝術作品的境界和審美理想的傾向。其意義在于獲得精神的純凈和物質的淡泊,道出此理、悟懂空靈,下筆定會有神。
空靈作為一種審美追求,心靈的自由作為審美的需要,是淵源于“虛靜”的傳統(tǒng)精神,孕育于自然之中,成就于畫家澄懷潔凈、透徹空明的心理狀態(tài)。
心靈的自由飛翔和審美的空靈虛靜,構建了“大象無形、大音希聲”的自然山水景觀。這是思維空間拓展并插上想象的翅膀的前提;當意象紛紜重迭,質量、形態(tài)、結構交織繁雜時,時間和空間的界限由人的心靈作用,在某一點上溶為一體而成為永恒記憶。沒有時間空間的界限,形成了朦朧、含蓄美妙的感覺。但是,這決不是一個簡單的技法能夠解決的問題。它是藝術思維、藝術想象、審美理想、創(chuàng)作心態(tài)等諸多因素的綜合反映。山水作品的空靈意象的神韻最高層次的體現(xiàn),正是一種含蓄和朦朧,是“道生萬象、萬象生韻”的要求。這也說明我的靜觀對象是主體意識升華和宇宙客體永恒的自然景象之中。
在構思和想象中,在畫家自由的心靈海洋上,經常掀起五千年文化積累的意象形象的波濤,干擾著心靈的自由和民主,限制著想象思維的飛翔高度。在意識上,表現(xiàn)的清晰可辨,潛在意識的作用也不能忽視。這種干擾與作用,我們在一定的時間范圍之內把它理解為在畫家的血脈里流淌著五千年優(yōu)秀文化血液。但是,當構思新奇、想象異?;钴S,處于興奮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時,思維無序的指向變化,是出人意料的。常常打破程式化并習慣了的思維方式使人豁然開朗的藝術境界。
就《神靜八荒》、《唐人詩意》來說,作為詠物寄情的視聽對象——山川萬物,不管是它的氣象、氛圍、形象、光色甚至是結構、方位、格局等等,無不有其內在的音樂節(jié)奏。作為畫家,心靈應該具備對音樂節(jié)奏的體驗、認識和理解能力。進而要求,不僅僅能夠把握心靈節(jié)奏的脈搏,還要把這內在的節(jié)奏神似的轉化為外在的可視形象,深刻體驗神韻、心境、靈魂觀照自然和自然節(jié)律潤澤心靈的美好。
在實踐中,側重與對自我內心的觀照,沉潛于自然與本體相符合的藝術境界之中。精神與物質的統(tǒng)一,應該是山水畫創(chuàng)作實踐追求的主要旨意,更是審美理想的最佳的寄托方式。所以在創(chuàng)作中一定要緊緊把握住開拓藝術境界與自然造化生機勃勃的契合與交流。表現(xiàn)出山水的宇宙意識。使宇宙的主、客源源不絕溝通、交流,形成宏觀的主客體統(tǒng)一的“大風景、大境界”。
盧禹舜,現(xiàn)任中國國家畫院常務副院長、院務委員、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生導師、哈爾濱師范大學副校長、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畫藝委會副主任、中國畫學會副會長,第二屆“全國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中宣部四個一批人才,有突出貢獻優(yōu)秀專家,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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