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詞壇第一人: 陳維崧
朱彝尊作賦推崇他"擅詞場,飛揚(yáng)跋扈,風(fēng)煙一壑家陽羨,最好竹山鄉(xiāng)里""作者古今能幾?團(tuán)扇底,也直得樽前,記曲呼娘子。旗亭藥市,聽江南江北,歌塵到處,柳下井華水。"他前后共填詞1600多首,為歷代詞人之冠,堪稱清初詞壇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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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維崧家庭很是顯貴,其祖父陳于廷官至左都御史,太仆少卿等職。明史說陳于廷:“端亮有守”特別是他召拜左都御史時:“以巡方責(zé)重,列上糾大吏、薦人才、修荒政、核屯鹽、禁耗羨、清獄囚、訪奸豪、弭寇盜八事,請于回道日核實(shí)課功”。后來宜興周廷儒當(dāng)政,作為老鄉(xiāng)的陳于廷“無所附麗”更顯示出君子風(fēng)范。其父陳貞慧為“明末四公子”之一。明朝滅亡以后,陳貞慧念世受家門國恩,而一時同志散佚略盡,半登鬼錄。在宜興城外筑土室,做臥一小樓中,樓上有十三經(jīng),二十一史各一部。其余還有好友吳應(yīng)箕,陳子龍,侯方域,吳偉業(yè)的詩稿。朝夕吟誦,寒暑不息停息,明朝的遺民故老時時向陽羨山中一問生死。
陳維崧生于明天啟五年(西元1625)十二月初六,字其年,號迦陵。陳維崧的名維崧出自《大雅崧高》“崧高維岳,駿極于天”是國運(yùn)長存,子孫賢惠的意思。陳維崧由于自幼的家學(xué)淵源,十歲時就代大父撰《楊忠烈像贊》及長侍從于陳貞慧側(cè),每每名流云集,他代父援筆作序,千言立就,瑰麗無比。同行及長輩都為之折腰。少年更拜當(dāng)時名貫一時的吳偉業(yè)陳子龍為師。并從之游。故其詩流麗風(fēng)華,多言六朝初唐之習(xí)俗。吳偉業(yè)對后輩也極力推薦,嘗于賓客言“江左三鳳凰,陽羨有陳生,云間有彭郎。松林吳兆騫,才若云錦翔”江左三鳳凰的吳兆騫因“南緯科舉案”流放靈古塔,從而開清代邊塞一派,而陳維崧的論才情,功力不要說在清代,就是放到兩宋和蘇辛大家相比也毫不遜色。陳維崧的詞風(fēng)格雄壯,由于處在明清異代之機(jī),家事國事寄托其中,時代特點(diǎn)鮮明,而格外顯得波瀾壯闊。他的詩賦文都很著名,尤詞特著。十五歲那年陳維崧中鄉(xiāng)試,順治十二年(西元1654)出山應(yīng)試,沒有結(jié)果,第二年其父陳貞慧去世,這時候陳維崧已經(jīng)三十二歲,家道日益衰敗。他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開始了二十多年的漂泊生涯。從順治十三年后(西元1655)其父至交盟弟,如皋的冒辟疆收留了他,當(dāng)時的水繪園聚集了如皋一縣的文人,還收留了冒襄盟友的子弟,如戴重之子戴本孝兄弟,方以智之子方中德,方中通兄弟。江南江北的明朝遺老,以及當(dāng)代名士都常聚會水繪園中慷慨悲歌。在這前后近十年的寄寓生涯里,陳維崧攻讀經(jīng)史,廣結(jié)名士,更重要的是水繪園的文化環(huán)境熏陶了他,為他以后成為詞壇一代宗師而奠定了堅實(shí)的基礎(chǔ)。
康熙三年(西元1664)陳維崧和王士禛定交,當(dāng)時王士禛為揚(yáng)州推官。當(dāng)時離明朝明滅亡還不久,陳,王二人感慨南明政權(quán)的腐敗,寄寓故國之思,抒發(fā)英雄失志之悲憤,辭氣慷慨如《賀新郎·甲辰廣陵中秋小飲孫豹人溉堂歸歌示阮亭》:
“把灑狂歌起,正天上、琉璃萬頃,月華如水。下有長江流不盡,多少殘山剩壘!誰說道、英雄竟死!一聽秦箏人已醉,恨月明、恰照吾衰矣。城樓點(diǎn),打不止。
當(dāng)年此夜吳趨里,有無數(shù)、紅牙金纓,明眸皓齒。笑作鎮(zhèn)西鸜鵒舞,眼底何知程、李?詎今日、一寒至此!明月無情蟬鬢去,且五湖、歸伴魚竿耳。知我者,阮亭子?!?div style="height:15px;">
當(dāng)時陳維崧身邊還聚居一些風(fēng)格相近的詞人任繩隗、曹亮武、蔣景祁、陳維岳等,陽羨詞風(fēng)逐漸形成。他們相互唱和。在學(xué)術(shù)上主張推尊詞體,不視詞為“小道”。認(rèn)為詞足以于杜甫的歌行,西京之樂府并列。特別是陳維崧的詞敢用大題目,往往寫出大意義,吟詠國家輪替,民生疾苦,在陳維崧的作品里隨手可拈如。《賀新郎·纖夫詞》、《金浮圖·夜宿翁村時方刈稻苦雨不絕詞紀(jì)田家語》等。
康熙七年(西元1668)陳維崧第一次來到北京,尋求施展才能的機(jī)會。當(dāng)時“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龔芝麓對他贊賞有加。從而他名動京師。但是他不過是一個諸生的身份,還不得不過著貧困潦倒的生活。在京的那段歲月里,龔芝麓時有接濟(jì)才勉強(qiáng)溫飽,最后不得不南歸,在贈別龔芝麓他寫下:“新詞填罷蒼涼,更暫緩,臨歧如醉鄉(xiāng)。況仆本恨人,能無刺骨,公真長者,未免沾裳,此去荊溪,舊名罨畫,擬繞蕭齋種白楊。從今后。莫逢人許我,宋艷班香”。南歸途中他游歷中原大地,留下很多膾炙人口詞作,如南鄉(xiāng)子一詞悲涼慷慨不愧為大家風(fēng)范:“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風(fēng)卷亂濤。并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櫟林中醉射雕。殘酒憶荊高,燕趙悲歌事未消。憶昨車聲寒易水,今朝,慷慨邁過豫讓橋。”
康熙十七(西元1678)年正月二十六,清廷開博學(xué)鴻詞科,命在京三品以上,各省官員舉薦賢才,康熙親試后錄用。陳維崧也被保薦。同年陳維崧再次離開如皋水繪園北上京城。當(dāng)時初識納蘭性德并居住其家,朱彝尊、陳維崧、嚴(yán)繩孫、梁佩蘭、姜宸英、顧貞觀等人也在北京,以納蘭性德的綠水庭為中心的唱和活動,再次掀起清初文學(xué)的一個高峰。朱彝尊的《曝書亭集》載有他們合作的《浣溪沙》聯(lián)句:出閣尋春春已闌,(陳維崧)東風(fēng)吹面不成寒,(秦松齡)青村幾曲到西山。(嚴(yán)繩孫)并馬未須愁路遠(yuǎn),(姜宸英)看花且莫放杯閑,(朱彝尊)人生別易會常難。(容若)。陳維崧和當(dāng)時浙西詞派的創(chuàng)始人朱彝尊頗為友善,二人詞派風(fēng)格迥異,但這不是他們成為好友的障礙,二人曾合刊《朱陳村詞》。陳維松的方外好友--廣東長壽寺主持大汕,為他畫了一幅填詞圖,陳維崧長髯飄逸,儀表偉岸。朱彝尊為賦《摸魚兒》推崇之情溢于言表:“擅詞場,飛揚(yáng)跋扈,風(fēng)煙一壑家陽羨,最好竹山鄉(xiāng)里”“作者古今能幾?團(tuán)扇底,也直得樽前,記曲呼娘子。旗亭藥市,聽江南江北,歌塵到處,柳下井華水?!泵鞔_指出陳維崧在當(dāng)時的地位,以及風(fēng)格特點(diǎn)。以辛棄疾比喻陳維崧,陳維崧是豪放派的代表人物,他學(xué)識淵博,才氣橫溢,筆端驅(qū)使經(jīng)史,信手千言。
康熙十八年(西元1678)年逾五十的陳維崧受翰林檢討,入史館撰修《明史》。而他的生活并沒有因?yàn)檫@些而改變,而他的妻子儲氏也在故鄉(xiāng)病故。詞人哀痛之情難以自遣:“難怪我,桐枯心死。冷雨茜裙都染血,忍拼卻,送入秋墳里。憑恨曲,換她起?!倍潭痰膸啄晔佛^生涯里,陳維崧大概也只有看花吃酒打發(fā)光陰了。史館的俸祿往往無幾,李慰馮溥等老年大臣常常資助他,李,馮為龔芝麓的舊交,和陳維崧有師生之誼。當(dāng)時的新貴高士其幾次拜訪他,有心結(jié)交但是陳維崧對于高的為人有看法,所以以詞宛然拒絕。康熙二十一年(西元1682)陳維崧病卒于京師,同鄉(xiāng)好友蔣景祁一人視疾在側(cè)。陳氏遺稿,悉付蔣景祁。蔣景祁《端陽后四日檢迦陵遺集有感》:“論此恨茫茫難渡。絕調(diào)廣陵人解否?怕傷情莫再冰弦鼓?!笨梢妰扇岁P(guān)系非同一般。晚年的陳維崧也曾有告老還鄉(xiāng)的意愿,但終其一生沒有實(shí)現(xiàn),詞人悲嘆:“我在京華淪落久,恨吳鹽只點(diǎn)離人發(fā),家何在?在天末?!?div style="height:15px;">
陳維崧中年以后開始寫詞,到晚年他的詞的創(chuàng)作已入化境。他前后共填詞一千六百多首,為歷代詞人之冠。其著述有《朱陳村詞》《陳迦陵文集》、《湖海樓詩集》等。
陳維崧詞選
醉落魄·詠鷹
寒山幾堵,風(fēng)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無今古。醉袒貂裘,略記尋呼處。 男兒身手和誰賭?老來猛氣還軒舉。人間多少閑狐兔。月黑沙黃,此際偏思汝。
望江南·歲暮雜憶(十首選四)
江南憶,少小住長洲。夜火千家紅杏幙,春衫十里綠楊樓。頭白想重游。
江南憶,白下最堪憐。東冶璧人新訣絕,南朝玉樹舊因緣。秋雨蔣山前。
江南憶,懊惱十西湖。秋月春花錢又趙,青山綠水越連吳。往事只模糊。
江南憶,罨畫最風(fēng)流。白屋山腰煙內(nèi)市,紅蘭水面雨中樓。樓上漾簾鉤。
南鄉(xiāng)子·江南雜詠三首
戶派門攤,官催后保督前團(tuán)。毀屋得緡上州府,歸去,獨(dú)宿牛車滴秋雨。
雞狗騷然,朝驚北陌暮南阡。印響西風(fēng)猩作記,如鬼,老券排家驗(yàn)鈐尾。
萬艘千船,今年米價減常年。乍可宣房填蟻穴,愁絕,不愿官家言改折。
醉太平·江口醉后作
鐘山后湖,長干夜烏。齊臺宋苑模糊,剩連天綠蕪。 估船運(yùn)租,江樓醉呼。西風(fēng)流落丹徒,想劉家寄奴。
夜游宮·秋懷(四首)
耿耿秋情欲動,早噴入、霜橋笛孔??煲形黠L(fēng)作三弄。短狐悲,瘦猿愁,啼破冢。 碧落銀盤凍,照不了、秦關(guān)楚隴。無數(shù)蟄吟古磚縫。料今宵,靠屏風(fēng),無好夢。
秋氣橫排萬馬,盡屯在、長城墻下。每到三更素商瀉。濕龍樓,暈鴛機(jī),迷爵瓦。 誰復(fù)憐卿者?酒醒后、槌床悲詫。使氣筵前舞甘蔗。我思兮,古之人,桓子野。
箭與饑鴟兢快,側(cè)秋腦、角鷹愁態(tài)。駿馬妖姬秣燕代。笑吳兒,困雕蟲,矜細(xì)欬。 齷齪誰能耐?總一笑、浮云睚眥。獨(dú)去為傭?qū)W無賴。圯橋邊,有猿公,期我在。
一派明云薦爽,秋不住、碧空中響。如此江山徒莽蒼。伯符耶?寄奴耶?嗟已往。 十載羞廝養(yǎng),孤負(fù)煞、長頭大顙。思與騎奴游上黨。趁秋晴,蹠蓮花,西岳掌。
點(diǎn)絳唇·夜宿臨洺驛
晴髻離離,太行山勢如蝌蚪。稗花盈畝,一寸霜皮厚。 趙魏燕韓,歷歷堪回首。悲風(fēng)吼,臨洺驛口,黃葉中原走。
點(diǎn)絳唇·阻風(fēng)江口
濁浪堆空,暨陽城下風(fēng)濤怒。冰車鐵柱,隱隱轟吳楚。 獨(dú)眺君山,且共春申語。愁如許,一杯酹汝,同看蛟龍舞。
卜算子·阻風(fēng)瓜步
風(fēng)急楚天秋,日落吳山暮。烏臼紅梨樹樹霜,船在霜中住。 極目落帆亭,側(cè)聽催船鼓。聞道長江日夜流,何不流儂去?
浣溪沙·投金瀨懷古
格格沙禽拍野塘,離離苦竹上空墻。投金瀨在漾斜陽。 擊絮人才憐武員,浣紗溪又產(chǎn)夷光。英雄生死系紅妝。
好事近·夏日史蘧庵先生招飲,即用先生喜余歸自吳閶過訪原韻。
分手柳花天,雪向晴窗飄落。轉(zhuǎn)眼葵肌初繡,又紅倚欄角。 別來世事一番新,只吾徒猶昨。話到英雄失路,忽涼風(fēng)索索。
西江月·過馮唐故里
酒罷燕歌竟歇,途窮趙瑟難求。滹沱水抱太行流,行過鄗南關(guān)口。 匹馬霜天古磧,三河玉勒長楸。翩翩過客半鳴騶,笑爾馮公白首。
西江月·雨
故國金戈鐵馬,衰年退筆殘書。心情渾似欲棲烏,偏惹連天絲雨。 風(fēng)掣紅旗縱獵,雨昏銀燭呼盧。此聲記得不曾無,那便凄涼如許。
西江月·席見獅兒二首
猛獸產(chǎn)于絕域,驍騰來自安西。一呼百物盡披靡,何論猘奴鷂子。 我顧灰頹若此,兒應(yīng)跳蕩如斯。神仙將相詎難為,萬事取之以氣。
兒已健如黃犢,翁何此日才來?怒濤雪浪吼長淮,兵火連天四載。 細(xì)聽吳音小卻,戲投粔籹旋迴。怪娘奩畔有于思,笑問客家何在?
畫堂春·和少游原韻
今年愁似柳絲長。春宵夢斷昭陽。杏花著雨隔簾香,瘦不成妝。 十載流連蜂蝶,半生淪落湖湘。殘紅幾斛撲衣裳,和淚同量。
采桑子·正月二十日,從吳天石處讀緯云弟京邸春詞,因和其韻,聲情拉雜,百感風(fēng)生,一夕遂得十首,不自知其所云也(選四)
今年明月無情甚,偏向江東。只照軍容,不放銀花萬樹紅。 鳳城飛下征南騎,一片刀弓。鐵甲呼風(fēng),愁煞思鄉(xiāng)沈侍中。
何人又唱安公子,漢苑煙濃。魏寢霜封,[犬旁+氣]嶺蠻鄉(xiāng)一萬重。 雪消巴蜀添春水,誰駕艨艟。陡起魚龍,此夜橫江有阿童。
早年喪亂曾嘗過,復(fù)壁為傭。城旦為舂,兒女宵啼賊火紅。 回頭三十年前事,箋懇天公。衰鬢如蓬,莫遣咸陽又舉烽。
杜陵諸弟飄零甚,幾陣離鴻。捩影長空,燕市(謂三弟緯云)梁園(謂四弟子萬)類轉(zhuǎn)篷。 后湖一雁尤酸楚,竟逐晨風(fēng)。一去無蹤,雨打夭桃墜冷紅(悼半雪弟)。
菩薩蠻·江行
江流只向臺城打,閱江樓上人非也。對此正茫茫,煙波空斷腸。 布帆搖鐵鹿,碾破長江綠。回首望臺城,依稀橫吹聲。
河瀆神·題秦郵露筋祠
湖上水連天,湖光卷盡寒煙。玉娥一去幾千年,盡日凝妝儼然。 漠漠雨絲飄碧瓦,人在女郎祠下。一樹紅梨開謝,明朝又是春社。
少年游·感舊和柳屯田
奉誠園內(nèi)小斜橋,曾記近花朝。簸錢庭院,筑球天氣,春草綠裙腰。 而今不道心情換,漂泊隨江皋。眼底人疏,心頭事滿,斜憑木蘭橈。
杏花天·詠滇茶
秾春冶葉朱門里,弄東風(fēng)紅妝初試。殘鶯天氣香棉墜,惆悵最宜著此。 見多少江南桃李,斜陽外翩翩自喜。異鄉(xiāng)花卉傷心死,目斷昆明萬里。
好事近·同友人過野寺
春水碧于天,還與晴山賒翠。歷歷幾家煙店,綴山邊水次。 鶯聲喚我過溪橋,撲帽暖香墜。風(fēng)弄杏花低處,露前村野寺。
好事近·郯城傾蓋亭下作
落日古郯城,一望禿碑蒼黑。怪底蝸黃蠆紫,更苔痕斜織。 我來悼古對西風(fēng),歇馬小亭側(cè)。惆悵共誰傾蓋,只野花相識。
清平樂·夜飲友人別館,聽年少彈三弦。
簾前雨罷,一陣凄涼話。城上老烏啼啞啞,街鼓已經(jīng)三打。 漫勞醉墨紗籠,且娛別館歌鐘。怪底燭花怒裂,小樓吼起霜風(fēng)。
鷓鴣天·寓興用稼軒韻同蘧庵先生作二首
斫屣吹簫吳市間,恨無大藥駐紅顏。詩情浩蕩風(fēng)中絮,身計微茫海外山。 耽放浪,恣蕭閑,煙波境界十分寬。新銜麯部兼茶部,舊署園官并橘官。
曾倚瑤臺喝月行,嗔他鸞鶴不相迎。當(dāng)時酒態(tài)公然好,今日詩狂太瘦生。 千百輩,盡容卿,問誰堪與耦而耕。灌夫已去袁絲死,淪落人間少弟兄。
南鄉(xiāng)子·邢州道上作
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風(fēng)卷怒濤。并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櫟林中醉射雕。 殘酒憶荊高,燕趙悲歌事未消。憶昨車聲寒易水,今朝,慷慨還過豫讓橋。
虞美人·無聊
無聊笑捻花枝說,處處鵑啼血。好花須映好樓臺,修傍秦關(guān)蜀棧戰(zhàn)場開。 倚樓極目添愁緒,更對東風(fēng)語:好風(fēng)休簸戰(zhàn)旗紅,早送鰣魚如雪過江東!
唐多令·春暮半塘小泊
水榭枕官河,朱欄倚粉娥。記早春、欄畔曾過。開著綠紗窗一扇,吹鈿笛,是伊麼? 無語注橫波,裙花信手搓。悵年光、一往蹉跎。賣了杏花挑了菜,春縱好,已無多。
唐多令·春愁
蟬鬢隔花陰,香肌壓翠衾,風(fēng)前一笑擲千金。記得那時明月底,剛半線,露丹襟。 銀鑰杳沉沉,朱樓阻信音,流鶯啼破綠窗深。清淚未彈紅淚滴,流不了,到如今。
臨江仙·寒柳
自別西風(fēng)憔悴甚,凍云流水平橋。并無黃葉伴飄飄。亂鴉三四點(diǎn),愁坐話無憀。 云壓西村茅舍重,怕他榾柮同燒。好留蠻樣到春宵。三眠明歲事,重斗小樓腰。
師師令·汴京訪李師師故宅
宣和天子,愛微行坊市。有人潛隱小屏紅,低唱道、香橙纖指。夜半無人鶯語脆,正綠窗風(fēng)細(xì)。 如今往事消沉矣!悵暮云千里。含情試問舊倡樓,奈門巷、條條相似。頭白居人隨意指,道斜陽邊是。
過澗歇·顯德寺前看楓葉
嵐翠濃于草鞋夾。繞坡細(xì)流,潨潨暗通苕霅。谷聲遝,下落亂泉聲里,愀悄如相答。此間景,純得關(guān)仝巨然法。 寺松三百本,雨溜蒼皮,霜彫黛甲。禿干爭欹壓。笑語同游:黃葉鳴簷,丹楓寺里,如何不荷埋身鍤?
喝火令·偶憶
架上紅鸚鵡,簾邊玉辟邪。兜娘懶上卓金車。倭墮一窩濃綠未成鴉。 嬈我春吹笛,邀人夜斗茶。而今庭院隔天涯。記得沿街一樹粉梨花,記得花陰微露幾扇綠窗紗。
鵲踏花翻·春夜聽客彈琵琶,作《隋唐評話》。
雨滴梅梢,雪消蕙葉,入春難得今宵暇。倩他銀甲凄清,鐵撥縱橫,聲聲迸碎鴛鴦瓦。依稀長樂夜烏啼,分明湓浦鄰船話。 腕下,多少孤城戰(zhàn)馬,一時都作哀湍瀉。今日黑闥營空,尉遲杯冷,落葉浮清灞。百年青史不勝愁,兩行銀燭空如畫。
減字木蘭花·秋雨過紅板橋
當(dāng)年此地,消魂人憶消魂事。妙舞清歌,不是柔奴定泰奴。 西風(fēng)古道,二十年來人漸老。漠漠迢迢,秋雨重經(jīng)紅板橋。
畫堂春·春景和少游原韻
今年愁似柳絲長,春宵夢斷昭陽。杏花著雨隔簾香,瘦不長妝。 十載流連蜂蝶,半生淪落湖湘。殘紅幾斛撲衣裳,和淚同量。
踏莎行·冬夜不寐
舊恨如絲,新寒似水,兩般都著人心里。五更刁斗汴梁城,一天風(fēng)雪成皋壘。 古寺鐘聲,鄰墻月死,枕頭欹遍如何是。半生孤憤酒難澆,挑燈且讀韓非子。
蝶戀花·紀(jì)艷
拂曉相逢花弄口。如此天寒,何事清晨走?小院綠熊鋪褥厚,玉梅花下交三九。 招入繡屏閑寫久。斜送橫波,郎莫衣單否?袖里任郎沾寶獸,雕龍手壓梅花手。
蝶戀花·荊南詞三首
四月荊南桑柘美。泥就蠶房,雪凈無塵滓。紅帖糊門多禁忌,家家阿婦勞纖指。 笑語小姑應(yīng)夜起,好事今冬,早把衣裳備。推卻繅車佯不理,小姑為惱前言戲。
五月荊南秋早蒔。黃紙飛來,溫語從天至。見說東南民力敝,秋租減半明年事。 比屋歡騰還雪涕。只恐來年,還是常年例。我語村農(nóng)休過計,官家自古言無戲。
六月荊南閑也未,一月停忙,暫緩官糧比。聞道開征今日事,新絲買了來城市。 不信何花名茉莉,卻與農(nóng)家,白荳花相似。笑煞長橋橋上子,市兒慣取村兒戲。
滿江紅·自封丘北岸渡江至汴梁
漭漭河聲,捩柁處、怒濤千尺。絕壁下、魚龍悲嘯,水波欲立。一派灰飛官渡火,五更霜灑中原血。問成皋京索事如何?空陳跡。 蟲牢外,風(fēng)蕭瑟;癝[病旁易為廣字旁]延畔,沙堆積。試中流騁望,百憂橫集?;旎烨移戳魅找梗C2槐嫣炷媳?。但望中似見有人煙,陳橋驛。
滿江紅·懷阮亭
隋帝宮門,楊柳岸、春濃花漲。曾密報、杜家書記,平安無恙。相賞每多松石意,此情原在錢刀上。記紅橋風(fēng)月六年游,皆君餉。 瓜果宴,離旌漾;神智寺,驪歌唱。任吳霜鬢里,漸為君釀。謾說休文圍帶減,吾年四十還須杖。夜闌時夢汝帽檐斜,論詩狀。
滿江紅·悵悵詞
日夕此間,以眼淚洗胭脂面。誰復(fù)惜、松螺腳短,不堪君薦。幾帙罵人鸚鵡著,半床詛世芙蓉誄。笑嵚崎俠骨縛青衫,奚其便。 曷不向,青河戰(zhàn);曷不向,青樓宴。問何為潦倒、青藜筆硯。老大怕逢裘馬輩,癲狂合入煙花院。誓從今傅粉上須眉,簪歌釧。
滿江紅·陳郎以扇索書為賦一闋
鐵笛鈿箏,還記得、白頭陳九。曾消受、妓堂絲管,球場花酒。籍福無雙丞相客,善才第一琵琶手。嘆今朝寒食草青青,人何有? 弱息在,佳兒又;玉山皎,瓊枝秀。喜門風(fēng)不墜,家聲依舊。生子何須李亞子,少年當(dāng)學(xué)王曇首。對君家兩世濕青衫,吾衰丑。
滿江紅·江村夏詠
野水濛濛,掩映處、煙扉三兩。羨門外、黃云罷亞,麥場如掌。叱叱村頭驅(qū)犢返,渳渳江口叉魚往。喜田園四月不曾閑,人勞攘。 嫩晴后,桑陰敞;老屋下,田歌漾。更芋區(qū)新灌,鵝群初放。婆餅焦啼秧馬活,社公雨過繅車響。笑吳儂原住五湖邊,曾呼長。
滿江紅·何明瑞先生筵上作
陽羨書生,年少日、劇于駿馬。公一顧、風(fēng)鬃霧鬣,盡居其下。兩院黃驄佳子弟,三條絲竹喬聲價。恰思量已是廿年前,凄涼話。 鐵笛叫,南徐夜;玉山倒,西窗下。且椿蒲六博,彈箏行炙。被酒我思張子布,臨江不見甘興霸。只春潮濺雪白人頭,堪悲詫!
滿江紅·梁溪顧梁汾舍人過訪賦此以贈兼題其小像
二十年前,曾見汝、寶釵樓下。春二月、銅街十里,杏衫籠馬。行處偏遭嬌鳥喚,看時誰讓珠簾掛。只沈腰今也不宜秋,驚堪把。 且給個,金門假;好長就,旗亭價。記爐煙扇影,朝衣曾惹。芍藥才填妃子曲,琵琶又聽商船話。笑落花和淚一般多,淋羅帕。
滿江紅·汴京懷古(夷門)
壞堞崩沙,人說道:古夷門也。我到日、一番憑吊,淚同鉛瀉。流水空祠牛弄笛,斜陽廢館風(fēng)吹瓦。買道旁濁酒酹先生,班荊話。 攝衣坐,神閑暇;北向剄,魂悲詫。行年七十矣,翁何求者?四十斤椎真可用,三千食客都堪罵。使非公萬騎壓邯鄲,城幾下。
滿江紅·汴京懷古(博浪城)
鉛筑無成,不信道、英雄竟死。猶有客、棄家破產(chǎn),東求力士。太息已看秦帝矣,悲歌只念韓亡耳。道旁觀誰道祖龍耶?妄男子。 狙擊處,悲風(fēng)起;大索罷,浮云逝。嘆事雖不就,波騰海沸。贏政關(guān)河空宿草,劉郎宮寢成荒壘。只千年還響子房椎,奸雄悸。
滿江紅·汴京懷古(廣武山)
汜水敖倉,是楚漢、揮戈邊界。想昔日、名姬駿馬,英雄梗概。滎澤波痕寒疊雪,成皋山色愁凝黛。嘆從來豎子易成名,近安在? 俎上肉,何無賴;鴻門斗,真難耐。算野花斷鏃,幾更年代。秦鹿豈為劉季死,楚猴甘受周苛賣。笑紛紛青史論都訛,因成敗。
滿江紅·秋日經(jīng)信陵君廟
席帽聊蕭,偶經(jīng)過、信陵祠下。正滿目、荒臺敗葉,東京客舍。九月驚風(fēng)將落帽,半廊細(xì)雨時飄瓦。桕初紅偏向壞墻邊,離披打。 今古事,堪悲詫;身世恨,從牽惹。倘君而尚在,定憐余也。我詎不如毛薛輩,君寧甘與原嘗亞!嘆侯嬴老淚苦無多,如鉛瀉。
祝英臺近·善權(quán)寺相傳為祝英臺舊宅,寺后一臺,云其讀書處也。壁間舊有谷令君一詞,春日與云臣遠(yuǎn)公披蘚讀之,共和其韻。
傍東風(fēng),尋舊事,愁臉滿紅筯。任是年深,也有系人處??蓱z黃土苔封,綠羅裙壞,只一縷春魂拋與。 為他慮,還慮化蝶歸來,應(yīng)同鶴能語。贏得無聊,呆把斷垣覷。那堪古寺鶯啼,亂山花落,惆悵煞臺空人去。
洞仙歌·過汜水縣虎牢關(guān)作
積鐵蒼然,關(guān)勢臨崖僂。嶄絕東京好門戶。挽藤蘿、月黑誰恐人行,落葉卷,聲似牢中吼虎。 無情惟洛水,日夜東流,不為愁人帶愁去。寂寞北邙山,苦對西風(fēng),排一派、唐陵漢墓。任吊古傷今已無人,只霜打棠梨,暗啼紅雨。
洞仙歌·詠慈仁寺古松壽紀(jì)伯紫
摩空翠鬣,萬古知難老。色作青銅雪霜飽。似杜甫驚人,馬卿傲世,二子者,可以狀君兀奡。 托根燕市側(cè),游戲支離,一笑風(fēng)塵比鴻爪。任絲管喧闐,貂禪赫奕,更七姓鞭絲醉裊。只西風(fēng)吼處作濤聲,對鳳闕龍墀,吾存吾傲。
洞仙歌·乞巧同蘧庵先生賦
碧云耿耿,見銀河低瀉。人在針樓曝衣罷。告天孫、臣本屠釣江東,疏拙甚,愿以蛛絲巧借。 天孫含笑答:見事卿遲,大抵聰明讓聾啞。試看古今來,劉項孫曹,都留作、殘編閑話。只賜汝狂騃倍常年,好爛醉高歌,花天月夜。
解蹀躞·夜行滎陽道中
峽劈成皋古郡,人雜猿猱過。斷崖怒走,蒼龍立而臥。此乃廣武山乎?噫嚱古戰(zhàn)場哉,悲來無那。 卸鞍坐,煙竹吹來入破。一林纖月,雁聲不斷,砧聲又摻合。歷歷五點(diǎn)三更,馬前漸逼,滎陽城頭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