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過《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氏夫人的日記和回憶錄》,這是浙江文藝出版社在上個世紀80年代出版的“外國作家傳記叢書”之一,其中記載了俄國著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些生平軼事。
陀思妥耶夫斯基從少年始就酷嗜文學(xué)。從彼得堡的軍事工程院畢業(yè)后,僅在工程局繪圖室呆了一年,就辭職去進行文學(xué)創(chuàng)作。他寫出了處女作《窮人》,然后送給一個朋友看。那朋友就住在詩人涅克拉索夫家里,當天晚上,他的朋友與涅克拉索夫就拿了這部稿子讀了起來,越讀越有興趣,兩人索性輪流朗讀,整整朗讀了一夜。凌晨四點,具有詩人浪漫氣質(zhì)的涅克拉索夫拉著那位朋友,非要去看望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可:“他睡覺算得了什么,我們叫醒他,這比睡覺重要!”那時,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恰好與朋友們夜談回來剛到家。他倆上前熱烈擁抱他,祝賀他的處女作成功!涅克拉索夫滿口答允將這部作品推薦給別林斯基,爭取在《祖國紀事》上發(fā)表。
第二天,涅克拉索夫帶著《窮人》的稿子去見別林斯基,一進門就大聲地說:“新的果戈理出現(xiàn)了!”別林斯基略帶譏諷地嘲弄他,“你們的果戈理跟雨后春筍一樣多!”但是,別林斯基還是將書稿收下,仔細閱讀一遍。當天晚上,涅克拉索夫再去見他,別林斯基立刻激動地迎上去:“帶他來,盡快帶他來!”又過了幾天,涅克拉索夫帶著陀思妥耶夫斯基去見別林斯基,這位莊重又矜持的批評家對陀思妥耶夫斯基說:“你自己是否理解,你寫出了一部什么樣的作品???”接著,他熱情地贊揚了這部書,贊揚作者一下子就形象地刻畫出事物的本質(zhì),真正懂得藝術(shù)的奧秘,并預(yù)言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別林斯基給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極大的鼓舞。陀思妥耶夫斯基晚年時在回憶錄中寫道:“我離開他的時候心都醉了。在他家的拐角處停了下來,仰望明朗清澈的天空,看著來往的行人,我整個的身心都感覺到,我一生中的重大時刻,影響終身的轉(zhuǎn)折來到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后來與《祖國紀事》這一派的激進作家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等人,雖然在政治觀點上產(chǎn)生了分歧,但他始終深情地銘記著這一段友誼,而且非常希望彼此間能夠持不同政見與立場,卻仍然保持融洽的感情。以后,車爾尼雪夫斯基被捕入獄,在監(jiān)獄里寫長篇小說《怎么辦?》。那時,陀思妥耶夫斯基正在主持編輯《時代》雜志,特地刊發(fā)了一篇高度贊譽此書的評論文章??墒?,他們的友誼還是破裂了。彼此的思想分歧固然是主要原因,可另有一些惟恐天下不亂的無聊文人也起了很壞的作用。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時代》刊登了一篇幻想小說《鱷魚》,描寫一位官員被鱷魚吞下,卻仍然在鱷魚肚子里存活,又以此引來其家庭和社會上一系列波動。寫這篇小說,本無什么用意,僅僅是對果戈理《鼻子》的模仿。但是,一些不懷好意的文人卻趁機挑撥離間,竟說《鱷魚》是用來隱喻車爾尼雪夫斯基被流放事件,污蔑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在嘲笑正在患難中的車爾尼雪夫斯基。他們在《呼聲報》發(fā)表一則小品文式的評論,其中一些惡毒又晦澀的話,使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十分憤慨,卻又難以為自己辯白。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幸地患有癲癇病,這大大削弱了他的記憶力,使得他易于忘記人們的姓名和面孔,這也讓他在文學(xué)界得罪了不少人。有一次,陀思妥耶夫斯基夫婦去拜訪一位朋友,在樓梯上遇到了作家柏格,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卻忘記了他。柏格熱情地向他問好,見他認不出自己,只好自我介紹說他是詩人柏格。陀思妥耶夫斯基卻懵懵懂懂地說:“柏格?詩人?我很高興,我很高興。”作家柏格心中自然很氣憤,以為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想理睬他,故意裝作健忘。其實,有時陀思妥耶夫斯基還經(jīng)常忘記他最熟悉的人的姓名。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妻子出國訪問,有一回他獨自去德國德累斯頓的俄國領(lǐng)事館填寫一個文件,居然把自己妻子的名字忘記了。只好匆匆回家,要妻子把娘家姓寫下來,以免再一次忘記。
1874年,陀思妥耶夫斯基與一度疏遠的涅克拉索夫恢復(fù)了來往。涅克拉索夫建議他把新作《少年》交給《祖國紀事》發(fā)表,陀思妥耶夫斯基欣然接受了建議。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為能夠恢復(fù)與涅克拉索夫的友誼而感到由衷的高興。三年后,涅克拉索夫身患癌癥,即將離世前一月,陀思妥耶夫斯基去看望他,此時涅克拉索夫已經(jīng)病體支離,奄奄一息,但他還能翕動著嘴唇說話,而且保持著清醒的頭腦。這使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內(nèi)心很痛苦。在涅克拉索夫的葬禮上,聚集了數(shù)千名崇拜者,多是青年學(xué)生們。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講了一番話,認為涅克拉索夫的詩歌源泉來自一顆受到創(chuàng)傷的心,而這心中又充滿了愛,愛受苦的人,愛孩子,愛俄羅斯人民。他還認為,涅克拉索夫的名字將直接排在普希金與萊蒙托夫之后,具有值得人們紀念的文學(xué)地位。陀思妥耶夫斯基之所以給涅克拉索夫如此高的評價,并不僅僅因為涅克拉索夫是提攜他進入文壇的恩師,也并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之間若斷若續(xù)的友誼,而是因為他們的思想有著共同之處,都對那些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們有著深切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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