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愿為此買單,在野外田埂上同樣可以免費享用得到。然而,若不是生死攸關的關頭,恐怕沒有多少人會甘心一試。
OK,這就是典型的現(xiàn)代城市人的思維。我們豎起一道道心理籬笆,把自然隔絕于高墻之外。吃蟲子或許讓人覺得惡心,但這不是蟲子的錯;相反,吃蟲子絕對是一項高尚無比的事業(yè)。要想領會其高遠境界,請先跳出先入為主的桎梏,把蟲子當成小雞肉。
沙蟋Brachytrupes membranaceus 是東非高原上隨處可見的點睛之菜,足以讓一頓普通的家常菜搖身一變,成為魚翅海鮮餐。沙蟋在沙地里挖隧道時,為圖省事,工程廢料都堆在洞口,形成一個小小的沙丘。當?shù)氐膵D女兒童專門尋找這種小沙包,輕輕松松就能大有斬獲。一天內(nèi)捕捉上百只是常有的事,以婦孺之力來說,這可算得上是非常高效的勞動率了。
在遠隔重洋的東南亞,沙蟋有一個遠方親戚,同樣被人視為美味佳肴。這種蟋蟀Brachytrupes portentosus生活在30多厘米的地道里,過著獨行俠般的逍遙日子——一只一坑,只在晚上出沒。喜歡燈光是它們最大的弱點,當?shù)厝擞脽艄鈦碚T捕它們,有時也在坑洞里裝上水作為陷阱。去掉翅膀和內(nèi)臟后,油炸烘烤皆宜,最好的去處是被添加到咖喱粉中作為豬肉的替身。可想而知,它們的地位有多尊貴,居然可以和豬肉等價齊觀。在泰國清邁的市場上,活體蟋蟀被店主豢養(yǎng)在店里,顧客欽點之后才被串上竹簽,當面烤給你吃。
同樣是在泰國,有一種叫做ma-lang-da-na的大水蟲Lethocerus indicus也是人們的座上賓。它們個頭不小,甚至長過一支粉筆,以青蛙、小魚蝦和其他的昆蟲為食。先用清蒸、油炸或烘烤等方法弄熟后,再搗碎成調(diào)味醬。這種醬銷路極佳,以至于人們開發(fā)出了人工制品,但人們還是更喜歡真正的蟲子。尤其是雄性的ma-lang-da-na,因為腹部能分泌一種芳香液體,更討人喜歡,價錢是雌性的3-4倍,非魚肉等高級食物都舍不得放??芍^是重男輕女的典型表現(xiàn)。
著名的墨西哥魚子醬“ahuahutle”的真正原料,其實是幾種仰泳蝽backswimmer和劃蝽Water boatman的卵。墨西哥人用繩子捆上水草,沉在水中吸引雌蟲產(chǎn)卵。在這些昆蟲的繁殖季節(jié)只需要三個禮拜,水草上就將布滿蟲卵,曬干后一抖擻,稀里嘩啦,滿地都是蟲籽。
得寵的昆蟲也受當?shù)乜谖兜挠绊?。仡佬族喜歡吃酸,自然不會放過當?shù)爻R姷狞S螞蟻。這些螞蟻的腹部有儲藏酸液的小黃球,可以為涼拌酸螞蟻提供天然的醋汁。在老撾常見的藍腿長毛蛛,加了少許鹽后放在火上燒烤,吃起來就像小雞骨髓。
在昆蟲食品中,有些蟲子受到人們的特別歡迎。
Escamoles在墨西哥被奉為最美味的食品,而且價格昂貴,一般人吃不到。雖然名叫螞蟻蛋,但其實是兩種螞蟻的幼蟲和蛹。和沙蟋的采集不同,從地底挖出escamoles是一項重體力活。每年的2-6月是收割季節(jié),蟻巢被挖出來后,用仙人掌、干草和布幔蓋住,以維持原來的舒適環(huán)境,讓幸存的螞蟻安居樂業(yè),休養(yǎng)生息。到了其他季節(jié),就能賣個好價錢。為當?shù)厝颂峁〆scamoles的一種螞蟻,也自然而然地受到墨西哥人的特殊款待,是歌舞藝術和節(jié)日慶典中的不可或缺的歌頌對象。
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白蟻是廣受關注的食物,能夠生吃、油炸或烘烤,在村莊集市上隨處可見。其中又以Macrotermes屬的白蟻最受歡迎,它們的工蟻因為善于在蟻巢內(nèi)培植菌類而聲名卓著,但在當?shù)厝丝谥?,不事耕作的雄蟻更加可口。每當雨季來臨,雄蟻們傾巢而出,參加蟻后的婚飛大會,并由此成為人們的囊中之物。1983年,Silow在非洲的很多地區(qū)開展了大調(diào)查,大部分人表示Macrotermes屬的長翅成蟲如果味道不是最好的話,至少也要好過鳥、魚和其他動物的肉類。在所有的昆蟲中,只有蜂蜜能和Macrotermes屬的味道有得一比。
蜂蜜的好處無需多言,它在改善人們對于蟲子的壞印象方面功勛卓著。而在墨西哥和澳大利亞都廣泛分布的蜜腹蟻同樣被視作重要的蜜糖來源。這些蟻群中有一個叫做貯蜜蟻的專門工種,不用做事而化身成為裝蜜的容器,腹部鼓鼓囊囊裝滿蜜汁,有小彈珠那么大,可以被生生咬下吃掉。澳大利亞的Camponotus inflatus有最大貯蜜蟻,被視作最奢華的食物。這種螞蟻是“口蜜腹劍”的反義詞,而人類?恰恰相反。
蟲子如果僅僅只是好吃,至多只能達到爆米花的成就(大臘蛾Galleria mellonella的幼蟲能在熱油中迅速膨脹,看上去像爆米花多過蟲子),遠不能登上大雅之堂。不過蟲子們憑借自己良好的營養(yǎng)構成,已經(jīng)在很多文化的食譜占據(jù)了一席之地。
白蟻在非洲的重要地位在上文已經(jīng)有所提及,它們的營養(yǎng)成分因地區(qū)而異,但無一例外,都高得嚇人。以100g的干燥蟲蟲粉計算,安哥拉的Macrotermes subhyalinus白蟻熱量值為613kcal,津巴布韋的M. falciger則高達761kcal。作為對照,一個重約200克的麥當勞巨無霸漢堡含有的熱量只有500kcal,比起蟲蟲粉,巨無霸也成了小不點。其他方面巨無霸更是毫無優(yōu)勢,巨無霸的蛋白質(zhì)和脂肪含量只占重量的13%和12%,而蟲蟲粉卻高達41.8%和44.3%??磥?,麥當勞如果想維持自己在導致肥胖癥方面的領先地位,有必要選用生了擬步甲的面粉作為原材料。
蝶和蛾的幼蟲也曾經(jīng)被人們仔細地研究。1980年Malaisse和Parent分析了人類食譜上的23種鱗翅目昆蟲,平均粗蛋白含量是63.5%,每100克干重的昆蟲粉能提供人體每日所需鐵的3.35倍。在安哥拉的另一種天蠶蛾Usta Terpsichore的體內(nèi),人們發(fā)現(xiàn)了豐富的鋅、鐵、維生素b1、以及核黃素,名目繁多的保健品中無非也就是提供這么些東西。
最出名的食用毛毛蟲當屬南非的mopani(它們因為被2008年的世界小姐臨幸而名聲大振),它有很多的別名mopanie、mopane,一個很貼切的中文音譯名“莫怕你”,以及一個難以理解的學名Gonimbrasia belina。Mopani長約10厘米,并且和樹枝十分親熱,搖都搖不下,一定得親手抓取。一個熟練工人每小時大概能抓到18千克的毛毛蟲,而未經(jīng)訓練者,恐怕早已嚇得落荒而逃。研究表明,這些毛蟲是當?shù)厥澄锏挠欣a充。它們的氨基酸比例堪稱完美,而且有著很高的賴氨酸和色氨酸(玉米食品中普遍缺乏)和甲硫氨酸(豌豆食物中含量有限)。
更令人稱奇的是,昆蟲的優(yōu)質(zhì)蛋白不僅營養(yǎng)均衡,而且來源可以極其粗劣。作為地球上分布最廣泛,數(shù)量最多的動物,昆蟲能夠在人們無法想象的地方安居樂業(yè)。樹根、稻草垛、枯草堆、木屑秸稈等各種粗劣的植物纖維,在昆蟲的嘴下都是美味佳肴。
按照食物鏈的能量流轉規(guī)律,每經(jīng)過一級消費,能量就會損失90%。也就是說,我們吃的每一斤羊肉,前輩都是超過10斤的青草。在這浪費的部分中,一些用于動物的活動所需的能量,另外一些則根本沒有進入食物鏈,被生生地浪費了。而這些邊角廢料在昆蟲體內(nèi),卻能不可思議地化腐朽為神奇。
在墨西哥廣泛分布的很多植物缺乏食用價值,但可以用來生產(chǎn)食用昆蟲。比如一種叫做masquite的豆科灌木、漿果鵑madrono和一些仙人掌,對于象鼻蟲Metamasius spinolae,艦長蝴蝶Aegiale hesperiarus的幼蟲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優(yōu)質(zhì)培養(yǎng)基。昆蟲的蛋白質(zhì)和脂肪含量都遠遠超過它們的宿主。并且通常來說,昆蟲不僅能把各種糟糠之物變成噴香的蛋白,而且有著極高的轉化率,極少浪費。
以人們最熟悉的屋內(nèi)蟋蟀A. domestcus為例,在合適的飼養(yǎng)條件下,它們的食物能量轉換效率是雞和豬的2倍,比羊高4倍,比肉牛高6倍。很明顯,這種蟋蟀有成為造肉機器的巨大潛力。事實上,人們也是這么用它的。美國人常常飼養(yǎng)它們,作為寵物的開胃菜。而上文提及的營養(yǎng)品mopani蟲,在南非每年有超過4萬麻袋被公開出售,每袋含40千克的干毛蟲——這還不包括私下進行的交易。除了南非,mopani在博茨瓦納和津巴布韋也很熱銷,每年出口到贊比亞數(shù)以噸計,以至于人們深感憂慮,擔心會因為過度采集而導致毛蟲滅絕。對于這些食物匱乏地區(qū)來說,這可不是好消息。
人們有時也特意為蟲子提供優(yōu)良環(huán)境,供它們休養(yǎng)生息。Rhynchophorus屬的棕櫚象鼻蟲的幼蟲被廣泛食用而且頗受重視。喀麥隆的一本菜譜上記載了一道“只有最好的朋友”才能享用的菜——“椰子蟲coconut larvae”。在東南亞、印尼和西太平洋地區(qū),人們不僅有著悠久的食用歷史,而且已經(jīng)由野外采集發(fā)展到了人工培植。人們砍倒棕櫚樹,1-3個月后在留下樹根的中央髓部就能發(fā)現(xiàn)肥嘟嘟的幼蟲在蠕動。市場照看和采集時間同樣重要,否則就成了別人的碗中肉,或者變成了一身盔甲的成蟲,只能用來鍛煉牙齒了。這個過程看上去有些像現(xiàn)在很火的偷菜游戲。
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人們動了吃蟲之心?肯定不是蟲子的可愛外觀,這些家伙看上去也不像是美味十足、營養(yǎng)豐富的模樣。仡佬族的傳說或許提供了一些線索。
傳說仡老山飽受蟲災之苦,但人們束手無策。一天,一個叫甲娘的小媳婦兒兩手空手,回娘家探親。坐在田埂上為禮物發(fā)愁時,小孩子們閑不住手腳,三下五除二就捉了幾大包蟲子。俗話說窮則思變,甲娘膽從心生,提著這些蟲子就回家了。和所有傳說一樣,結局是美好的,人們發(fā)現(xiàn)蟲子味道不錯,而且能順便去除蟲害,可謂兩全其美。于是,一個叫做“吃蟲節(jié)”的節(jié)日就這么誕生了,他們還在田間立了一間吃蟲廟,紀念甲娘。
這個傳說假設好吃的東西能大大提升生產(chǎn)力,多少還是有些理由的。畢竟,當戰(zhàn)利品由廢物變成食物后,戰(zhàn)爭的焦慮也就隨之變成了豐收的喜悅。
我們絕對不能低估蟲災對于人們的危害?!妒ソ?jīng) 出埃及記》中記載了一次蝗災,說蝗蟲“埃及遍地,無論是樹木、是田間的菜蔬,連一點青的也沒有留下”摩西祈求耶和華,吹起西風,把蝗蟲刮起,吹入紅海。如果當時的人們也和約翰一樣吃蝗蟲度日(《馬太福音》中有所提及),那當初這日子可能會好過很多。
還別說,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發(fā)生。
幾乎所有以昆蟲為食的文化都會給蝗蟲和蚱蜢留下一席之地。在南非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因為沒有農(nóng)作物要保護,所以遮天蔽日的蝗蟲之雨,卻被視作豐收的甘霖。村民們熱烈歡迎蝗軍的降臨,在傍晚收集落下的蝗蟲,利用晚間的低溫凍僵它們,烘干或煮沸后就可以吃了。永遠也不會嫌蝗蟲太多,多余的蝗蟲會被曬干磨成粉,混合了蜂蜜之后制成名副其實的動物蛋糕。有早期報告指出,那些能夠采集到大量蝗蟲或白蟻的土著居民,變得“明顯地肥胖,處境明顯好轉”。
在過去的20年間,蝗蟲收割一度取代了殺蟲劑的使用,在墨西哥、泰國和菲律賓的部分地區(qū)。一種Sphenarium屬的蝗蟲是墨西哥最重要的商用蝗蟲,稻蝗Oxya velox在日本和韓國被廣泛食用。隨著殺蟲劑的使用在這兩個國家越來越少,這種情況又再次增加了。著名的inago在日本的超市里被視作奢侈,而韓國的metdugi食譜也被視為健康食品而名聲大噪。在津巴布韋,沙蟋因為特別適應當?shù)氐霓r(nóng)業(yè)生態(tài)系統(tǒng),一度成長為主要的農(nóng)業(yè)害蟲之一,幸好它們在市場上也廣為銷售,人們用嘴來親自消滅它們。
棕櫚象鼻蟲不僅破壞棕櫚樹,同時還是西半球Bursaphelenchus cocophilus線蟲的攜帶者,這種蟲會導致紅環(huán)病。以前曾靠大量施用殺蟲劑來進行防治,但現(xiàn)在看來,隨著當?shù)厝丝诘脑黾?,象鼻蟲蟲害似乎能夠更好地受到了控制。而且絕對環(huán)保、毫無浪費,頗得循環(huán)經(jīng)濟之妙義。
必須承認,美味、營養(yǎng)和控制蟲害都是食蟲文化興起的原因;但我們不應該以絕對浪漫主義的情懷來揣測當?shù)鼐用竦氖匙V,獵奇和嘩眾取寵無助于揭示食蟲文化的本來面目。但客觀而言,吃蟲子是偉大的事業(yè),于已于人,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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