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書法理論的朋友有時能夠看到“實鋒、虛鋒、全鋒、半鋒”這樣的概念,感覺比較生澀,不好理解。其實這四個名詞是書法“八鋒“里的重要筆法,而且經常用到,只是在使用時不知道它叫什么名稱而已。
筆鋒,就是毛筆的尖鋒,毛筆書法就是筆鋒同紙面接觸的技法。因為毛筆的筆鋒是尖且圓的軟體,所以在使用時就可以正用、側用、順用、逆用,所以古人就總結出了”八面出鋒“這樣的理論,但這里所說的”八鋒“卻不是”八面出鋒"的縮寫。
所謂八鋒,是清代書法大家劉熙載提出的,他在《藝概》卷五《書概》中說:
筆鋒有中鋒、側鋒、藏鋒、露鋒、實鋒、虛鋒、全鋒、半鋒等八種......中、藏、實、全,只是一鋒;側、露、虛、半,亦是一鋒。
從上面這段論述可以看出,書法用鋒大致不出這八種筆法,而且其中的中鋒與側鋒、藏鋒與露鋒、實鋒與虛鋒、全鋒與半鋒又是互相對應,完全相反的筆法。
清代另一位書法家周星蓮在《臨池管見》中說:
作字之法,先使腕靈筆活,凌空取勢,沉著痛快,淋漓酣暢,純任自然,不可思議。能將筆正用、側用、順用、逆用、重用、輕用、虛用、實用、擒得定、縱得出、遒得緊、拓得開,渾身都是解數(shù),全仗筆尖毫末指使,乃為合相。
周星蓮的這段論述恰好是對劉熙載關于“八鋒”在應用上的注釋,其中,正用對應中鋒、側用對應側鋒、順用對應露鋒、逆用對應藏鋒、實用對應實鋒、虛用對應虛鋒、重用對應全鋒、輕用對應半鋒,十分精妙。
中鋒,是書法行筆的最重要、最常用的筆法,也可以說是書法的根本筆法。元代書法大家趙孟頫說:筆法千古不易。這個千古不易的筆法就是中鋒行筆。
中鋒行筆,就是始終將筆鋒控制在筆畫正中,而筆尖指向同筆畫方向、亦即行筆方向相反。因為筆鋒在點畫正中運行,墨水會順筆尖流注而出,在宣紙上均勻散開,就不會出現(xiàn)上重下輕、上輕下重,左重右輕、左輕右重這樣的缺陷。中鋒行筆寫出的筆畫就圓潤、流暢、有韌性,是最完美的筆畫。
中鋒行筆示意圖
古今所有有成就的書法大師無一不講究中鋒行筆,并總結出了諸如”錐劃沙“、”屋漏痕“、”印印泥“、”折釵股“這樣的筆法,歸根結底都是描述中鋒行筆技法的。清代王澍說過:
中鋒者,謂筆鋒在筆畫之中,平側偃仰,惟意所使,及其既定也端若引繩。如此則筆鋒不倚,上下不偏,左右乃能八面出鋒,筆至八面出鋒,斯施無不當矣。
王澍在這段話里講到的”八面出鋒“是宋代米芾提出的,說的就是在寫字時要根據(jù)筆畫走向而確定筆鋒鋒面,筆畫往哪個方向走、就用哪個方向的鋒面,不能只有一個鋒面寫字。但是筆畫是需要轉折回旋的,一旦變換鋒面,就必須首先將彎曲的毛筆調直調正,才能保證下一個筆畫繼續(xù)中鋒行筆。這就涉及到中鋒調鋒的問題。
中鋒行筆的調鋒有兩個大類,五種技法:
第一類是圓轉調鋒。主要用于圓弧形過渡的筆畫,可以用到兩種筆法,一是絞轉法,二是捻管法。
圓轉
第二類是方折調鋒。主要用于那些有棱角的方折過渡筆畫,可以分為三種情況:一是銳角調鋒,主要是一些筆畫的起筆,先銳角入紙,再調鋒行筆的技法;二是直角調鋒,主要是遇到類似“橫折”這樣的筆畫,折筆時就要用到直角調鋒;三是平角調鋒,主要是遇到需要左右或上下翻轉筆鋒的情況使用的技法。
方折
毛筆書法的筆鋒使用狀態(tài)分正鋒和偏鋒兩種,正鋒是常規(guī)筆法,而偏鋒是病筆,不允許在書法中出現(xiàn)。
正鋒包括中鋒和側鋒兩種,一般要求以中鋒行筆為主,以側鋒作為輔助筆法,有些筆畫可以使用。
側鋒多用于橫畫起筆和波磔筆畫的收尾處。一般是筆鋒入紙同行筆運行方向有一定夾角,但書寫時筆的尖鋒仍然在筆畫之內,一旦跑出筆畫的處邊線就成了偏鋒,是失敗的筆畫。
側鋒
藏鋒是指起筆時將筆鋒隱藏于筆畫之中,不露尖鋒,是一種追求線條渾厚圓潤的筆法。這種筆法在唐楷中很多見,尤其是顏真卿的楷書多用藏鋒。那個時期的書家甚至認為不藏鋒起筆就是病筆,顯然是有些過了。比如當時的書法大家徐浩就認為:
用筆之勢,特需藏鋒,鋒若不藏,字則有病,病且未去,能何有焉?
按照他的觀點,凡寫字起筆必須藏鋒,這顯然是不正確的,書法起筆應該有藏有露,才能相得益彰,否則就顯得死板拘謹,這也是后世書家批評唐楷的問題之一。
藏鋒有兩種筆法:一是逆筆藏鋒,即起筆時欲右先左、欲下先上,做折筆動作后再調鋒行筆。顏體楷書的起筆藏鋒多用此法;
逆筆藏鋒
二是切筆藏鋒,即起筆時切筆入紙,再提鋒衄筆,將尖鋒隱于筆畫中,然后再調鋒行筆。歐陽詢的楷書多用此法。
切筆藏鋒
露鋒是相對于藏鋒而言的筆法。是指起筆直接順勢落筆,將筆鋒顯露在筆畫之外,這種筆法在王羲之的行草書里很常見,智永《真書千字文》也多用這種筆法,所以他的楷書就很靈動、很飄逸。現(xiàn)代一些流行書家強調筆鋒的走向,很崇尚這種筆法。
露鋒起筆講究凌空取勢,下筆時不必再作逆鋒折筆,而在落筆前要有空中劃弧的動作,所以筆鋒在入紙時就很迅捷,很有氣勢。
露鋒
露鋒起筆有些類似上邊敘述的切筆,只是露鋒起筆不需要衄鋒折筆,而是順勢入紙后直接轉筆調鋒,邊行邊轉為中鋒。
實鋒和虛鋒是兩個相對的筆法,顧名思義,實鋒就是寫字時將筆鋒同紙面實實在在的接觸,并在紙上留下墨痕;而虛鋒則是一種筆斷意連的筆法,毛筆在紙面上不留下墨痕。
嚴格說,只要筆鋒落在紙面上,不論寫出的筆畫是粗還是細,都屬于實鋒。而虛鋒則大致有兩種情況:
一是行草書里的筆畫之間的過渡,毛筆在空中從一個筆畫同下一個筆畫銜接,有時就會出現(xiàn)牽絲引帶、筆斷意連,是一種很流暢、很婉轉的美。如下圖這個“峻”字,筆畫之間的連接就是筆斷意連的虛筆筆法。
虛鋒(筆斷意連)
二是行草書里的“飛白”?,F(xiàn)代書家喜歡用枯筆焦墨作書,有時就會寫出似有似無的筆畫,這種筆法也可以叫做虛鋒用筆。
虛鋒(飛白)
全鋒和半鋒也是一對相對的筆法。
所謂全鋒,就是寫字時完全鋪開筆毫,將所有筆毫充分與宣紙接觸,這樣寫出的筆畫粗而且壯,一般寫大字榜書時用到。
全鋒
所謂半鋒,就是寫字時沒有將全部筆毫鋪開,而只用一面筆鋒接觸紙面。這種筆法一般用于寫較細一些的筆畫,或者在由粗筆向細筆過渡提筆時用到。
半鋒
毛筆書法重在“法”,而古人總結的“八鋒”正是這些“法”的高度概括,學習書法一定要深刻領會,并在實際應用中靈活變換,這樣寫出的字才能既圓潤飽滿,又靈動飄逸,富有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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