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眼中的瀟湘館和怡紅院，正好是相反的
陳能雄/文
劉姥姥二進賈府，與賈母等人游玩大觀園，大家到瀟湘館、秋爽齋各處逛逛，吃喝玩樂，笑聲陣陣。劉姥姥就像是一個詼諧的喜劇演員，給賈府的人帶來許多歡樂。這個章回也是對前面“大觀園試才題對額”這一回的補充，之前賈寶玉和賈政游大觀園，小說只是描繪瀟湘館、怡紅院、稻香村等處外部的整體景觀，室內(nèi)陳設(shè)沒有描寫。一是當(dāng)時大觀園剛剛竣工，像書桌茶幾、窗紗床帳等物并沒有布置完畢。二是留到后文中等賈寶玉、林黛玉等人搬入園中居住，按他們各自習(xí)好志趣，裝扮自己的書房臥室，更能體現(xiàn)他們各自的品味。
讀者們通過劉姥姥游玩大觀園的見聞，了解到賈府的生活習(xí)慣，還由外至內(nèi)陸了解到瀟湘館、怡紅院等處的室內(nèi)陳設(shè)風(fēng)格。有意思的是，劉姥姥眼中的瀟湘館和怡紅院，卻是相反的，她誤把瀟湘館認作是公子哥的書房，又誤以為怡紅院的臥室是小姐的繡房。
林黛玉居住的瀟湘館的匾額是“有鳳來儀”，是元妃省親的第一行幸之處，這暗示了林黛玉身份高貴。劉姥姥隨賈母們到各位姑娘的住房閑逛，去的第一處就是瀟湘館。劉姥姥看到館內(nèi)窗明幾凈，書案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文房四寶，架子上裝滿書籍，就對賈母說：“這必定是哪個哥兒的書房了？”劉姥姥雖是帶著詢問的語氣，但用了“必定”兩個字，也可見她對自己的看法很肯定。因為她在林黛玉的書房里看不到姑娘們常用的針織紡線的物品，擺設(shè)的都是文具字畫，散發(fā)著濃濃的書香氣，比上等的書房還要好。
小說中的這個細節(jié)，是通過劉姥姥的見聞，凸顯出林黛玉高雅的品味。林黛玉不是一個只知埋頭做針線的姑娘，她有自己高尚的精神追求，她有著和謝道韞一樣的“詠絮之才”。林黛玉出生于書香門第，她的父親林如海是前科探花，才華橫溢。劉姥姥說林黛玉的瀟湘館像公子的書房，其實，以前林如海就是以公子的標準去培養(yǎng)林黛玉的。林如海和妻子賈敏只有林黛玉一個女兒，愛若珍寶，請了學(xué)識淵博的賈雨村教女兒讀書識字，“假充養(yǎng)子，聊解膝下荒涼之嘆”。
林黛玉入住賈府后，賈母對她疼愛有加，她的書房中沒有針線繡花之物，也和外祖母的溺愛有關(guān)。其實，林黛玉的女紅技藝也挺高的，就連對服飾很挑剔的賈寶玉，也喜歡林妹妹親手做的荷包和穗子。賈母覺得外孫女身子弱，需要好好靜養(yǎng)調(diào)理，怕她做針黹太勞碌，不讓她拿針線，這樣一來，別人都不敢叫林黛玉幫忙做針線活了。林黛玉倒也樂得安心自在，平時就讀書寫字，吟詩作賦，把書房布置得像文人墨客一樣，難怪劉姥姥會把瀟湘館當(dāng)做公子哥的書房。
劉姥姥喝醉酒后，走路東倒西歪，迷迷糊糊地來到怡紅院，倒在賈寶玉的床上睡了一覺。小說中有劉姥姥醉臥怡紅院這個情節(jié)，我想是小說作者敘述故事時，做到百無一漏，既然前面提到了瀟湘館、秋爽齋、蘅蕪苑等姑娘的住房，就連妙玉的櫳翠庵也描述了，賈寶玉作為大觀園的核心人物，怎能不順帶寫一下他的怡紅院呢？還有一點就是，小說通過劉姥姥的眼光，來表現(xiàn)出賈寶玉中性的特點。
劉姥姥在怡紅院的房門上先看到了一幅美女畫，房屋里有蔥綠撒花的門簾、玲瓏剔透的墻壁、碧綠鑿花的地磚，室內(nèi)陳設(shè)典雅，珠光寶氣，香氣氤氳，一看就像是女孩子的繡房。劉姥姥進入賈寶玉的臥室，就像是走進了天宮，當(dāng)襲人說這是寶二爺?shù)呐P室，她都有些驚訝，一個男子的臥室怎么會這么精致！
賈寶玉長相清俊，眉目如畫，面若敷粉，唇若施脂，有一次齡官隔著籬笆把賈寶玉誤看成是姑娘。賈寶玉在抓周之時只拿著脂粉釵環(huán)玩，他自小喜歡親近女孩，有吃胭脂的癖好。在女兒堆中混久了，賈寶玉身上也帶有一些女子氣，他小時候經(jīng)常用史湘云用過的殘水洗臉，讓史湘云給他梳頭，他長到十幾歲了，還穿著鴛鴦肚兜。賈母起先以為賈寶玉是人長大了，懂得男女之事，才會喜歡和丫鬟們一起玩鬧。后來，賈母仔細觀察賈寶玉言行舉動，并非如此，就開玩笑說賈寶玉也許是丫頭錯投了胎。
我們在小說中多處看到賈府的人夸林黛玉才貌雙全，說賈寶玉像女孩一樣俊美。但小說的這一回中，通過一個鄉(xiāng)下老太太的眼光，來襯托林黛玉的詩書氣質(zhì)和賈寶玉的女兒情結(jié)，更覺鮮明精巧。劉姥姥去薛寶釵的蘅蕪苑游玩時，沒說蘅蕪苑像千金小姐的閨房，也沒說像豪門公子的書房。我想，這正是小說作者匠心獨運的地方，劉姥姥說林黛玉的瀟湘館像公子哥的書房，賈寶玉的怡紅院像小姐繡房，兩者正好相反，卻恰恰把林黛玉和賈寶玉聯(lián)系在一起，這就是賈府中的人所說的“寶黛是一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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