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說到對于比爾-蓋茨的慈善行為究竟應該怎么看。究竟是慈善還是偽善？雖然我們對于很多資本家的慈善都可以提出可能是偽善的質疑，而且，昨天的文章中也提到，很多資本家在做出慈善的舉動之后，個人財富不但沒有減少，而且還大量增長。但是，如果我們僅僅著眼于金錢數(shù)字的變化，也許不能看清這個問題的實質。而理解這個問題的實質就是要理解巨額金錢的本質。
一個社會不管是不是資本主義體制，都會有大量金錢、大量財富的存在。這些金錢和財富也總是趨向于集中到某些人或某些機構的手中。不管是個人還是機構，只要掌握了超過個人生活需求的金錢或財富，如何運用這些金錢就會對社會產(chǎn)生影響。金錢數(shù)量越大，對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也就越大。因此，巨額金錢的本質應該理解成就是社會權力。這種社會權力的基礎是每個人的趨利性，使用金錢就等于是在行使社會權力。只不過當一個人的金錢數(shù)量較少，他花錢的結果更多地是影響他自己，每個個人影響自己的結果要匯總起來才會看出對社會的影響，而富豪的巨額財富，只要一個簽名，一個合同，一個決定就會對社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比爾-蓋茨作為連續(xù)多年的世界首富，他的全球最大的慈善捐獻，使我們更加清楚地看到了“金錢就是權力”這個本質。
金錢與權力常常結伴而生。不管在什么樣的社會，金錢都可以依靠權力而獲得，這就是所謂“資本的原罪”。資本主義現(xiàn)代化以來，資本的原罪似乎已經(jīng)被人們逐漸諒解。對于殖民者掠奪殖民地的罪惡如此，對于販賣黑奴者如此，對于資本主義早期殘酷壓榨本國工人如此，甚至到今天的中國，對于各種暴發(fā)戶的原始資本積累也同樣如此。當今世界，因發(fā)達國家掩飾自己當初罪惡的需要，對于資本的原罪，普遍持一種寬容的態(tài)度。所謂資本的原罪，其實就是不當使用權力的結果。這種現(xiàn)象雖然令人不快，但是，清算過去，并不能改變現(xiàn)在。
在資本主義早期，私有財產(chǎn)神圣不可侵犯，個人自由不可侵犯等最高社會原則，導致很多掌握大量金錢的資本家，只為滿足個人的私欲而花錢。如果參照“金錢就是社會權力”的觀念，那么，資本家為自己而大手大腳亂花錢，完全可以視為“以權謀私”，可以視為是將社會權力用來為個人服務。這種“以權謀私”雖然不會被法律定罪，但是，它會被社會的公共道德定罪，因為，這種行為對于社會是弊大于利的。一個擁有大量金錢的人，為個人膨脹的欲望大量揮霍，最終往往成為敗家子，應驗“富不過三代”的老話。這種現(xiàn)象可以視為，社會最終剝奪了掌握社會權力卻不為社會做貢獻的寄生蟲。
資本主義早期最嚴重的問題之一，是金錢權力的“以權謀私”十分普遍。沒有多少資本家意識到，個人名下的巨額金錢就是一種社會權力。他們把這種數(shù)字化的社會權力，等同于個人權力，將社會權力完全用來為個人服務，造成物欲橫流的丑陋現(xiàn)實，也造成貧富差別的社會悲劇。在遭遇了幾次巨大的危機后，尤其是社會主義運動之后，資本主義社會最初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是利用國家權力減少資本家個人擁有的社會權力。國家的高福利制度，就是將資本家的一部分社會權力剝奪，歸國家政府掌控，由政府將其行使到對社會最為有利的領域。而社會主義制度更是將這種金錢的權力強化到極致：除了政府，誰也不能擁有。
高稅收其實就是剝奪資本家的個人權力?，F(xiàn)代資本主義高福利制度在部分剝奪資本家權力時，有一個兩難的困境：剝奪嚴重了，就變成社會主義了，這樣的結果會導致社會競爭能力和財富創(chuàng)造能力的下降；剝奪輕了，社會權力形同虛設，發(fā)揮不了多大的作用。在比爾-蓋茨成為慈善家之前，絕大多數(shù)資本家的慈善行為或者是純粹出于個人的善意，或者是想為自己做一個好名聲的廣告。很少有人清楚地意識到，大筆花錢其實就是在行使社會權力。即便昨天提到的首位捐獻10億美元的CNN創(chuàng)始人泰德-特納，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個問題，歪打正著地發(fā)現(xiàn)：捐款越多，掙錢越多。
我沒有把握說比爾-蓋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期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問題，但是，特納捐獻10億美元的舉動顯然對比爾-蓋茨有很大的啟發(fā)。比爾-蓋茨在后來的幾次大筆捐款后，在意識上超越了特納，他已經(jīng)較為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如何花錢的決定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世界。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向世界展現(xiàn)他的慈善行為，某種程度上，就是向全世界的資本家做出了一個如何行使社會權力的榜樣。
比爾-蓋茨給自己和家人留下的財富，大約只是他財富總額的萬分之一。這個舉動似乎向全世界表達了一個含義：比爾-蓋茨不是為自己賺錢，也不是為后代賺錢。比爾-蓋茨將個人財富用于防治艾滋病、教育等領域，也向社會表明了他是要幫助某些弱勢的特殊人群。這個舉動淡化了人們長期以來始終存在的對于富豪階層“為富不仁”的固定觀念。比爾-蓋茨的舉動至少讓公眾產(chǎn)生了一種信任：把錢交給比爾-蓋茨是可以放心的。于是，比爾-蓋茨錢越來越多。資本主義制度形成幾百年來，獲得公眾這種信任的資本家，比爾-蓋茨毫無疑問是第一個。從2004年到2007年，彼爾-蓋茨連續(xù)4年被評為“全球100位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他之所以能夠擁有這樣的稱號，完全是因為他所擁有的金錢的力量。雖然比爾-蓋茨的軟件對于改變世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微軟的軟件對于比爾-蓋茨來說，更主要是獲得金錢的手段。當他成為一個慈善家，當他開始決定如何支付自己巨大的金錢時，他才變成真正對世界“最具影響力”的人。比爾-蓋茨是在扮演政府應該扮演的角色，依靠的就是金錢的權力。
比爾-蓋茨大筆慈善捐款還有一個可以參考的時代背景。美國政府為了阿富汗戰(zhàn)爭、伊拉克戰(zhàn)爭花費的金錢已經(jīng)超過5000億美元。對于比爾-蓋茨來說，如果美國政府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將錢以稅收的形式交給美國政府也未嘗不可。但是，比爾-蓋茨顯然對美國政府的戰(zhàn)爭開銷不太滿意。如果把自己掙來的錢交給美國政府，就不得不接受美國政府把錢花到他不愿看到的地方。正好，美國的政策為他提供了這樣的可能：錢可以不交給美國政府，仍然留在自己手中，但是，這筆巨額金錢將不再花在自己身上，而是由他自己決定花到哪些該花的社會領域。比爾-蓋茨這個全球最大慈善家出現(xiàn)在美國，而不是在歐洲，應該是美國與歐洲政策、法律不同的結果。
比爾-蓋茨的慈善其實是在慈善的名義下，行使擁有大量金錢的社會權力。因此，他的舉動已經(jīng)超出了慈善還是偽善的爭論。人們評價他應該從他為什么而花錢的角度來評價，或者說，評價比爾-蓋茨的捐獻行為，應該從形式社會權利的角度來評價，結果將大于行為本身。但是，其他的社會權利都是可以監(jiān)督的，以慈善名義出現(xiàn)的社會權力，基本上是沒有監(jiān)督的，因此，我們并不清楚比爾-蓋茨捐獻出來的錢，究竟都干了什么。從好的一面看，比爾-蓋茨的行為體現(xiàn)了資本的一個深刻的規(guī)律：資本的使用只有是對社會有益的，才會帶來更多的財富。從不好的一面看，我們其實不知道比爾-蓋茨花出去的錢，到底對誰有益。
“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人們已經(jīng)很熟悉，但是，有多少人明白“金錢就是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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