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化用、明用):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dāng)初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fù)誰知?”(白居易《放言》)
周公與王莽二典,并非白居易所真正要談?wù)摰?,而是借此兩典,引發(fā)“向使當(dāng)初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fù)誰知?”的思考。
再如:
“東坡五載黃州住,何事無言及李琪,恰似西川杜子美,海棠雖好不吟詩。”(蘇軾《贈李琪》)
坡公黃州五年不吟詩于李琪,無人知其緣故。坡公借杜甫不吟“海棠”作答,確是借用。
新用(化用,明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保ú懿佟抖谈栊小罚?/p>
《詩經(jīng)·鄭風(fēng)·子衿》意指女于男之仰慕情,曹操變化之,生出求賢之意,其意翻新。
按:其一:借用容易跟新用混淆,因為二者都是相對某一典故的變化使用,我們可以根據(jù)變化的角度、程度予以區(qū)別。借用所想要表達的意思,跟所借典故邏輯情感關(guān)系不緊密,無非借之起興,如“萬水千山總是情,請我吃飯行不行”,“請我吃飯”與“萬水千山”的邏輯情感關(guān)系確實不明晰不緊密,因此對所借典故的變化其實并不大,只是轉(zhuǎn)化的角度大了。而新用屬于對一個典故的翻新,有較為清晰的層次上的脈絡(luò)關(guān)系,有似于江西詩派的“奪胎換骨”說(援用前人之語而另立新意)。如:上文提到的《子衿》與《短歌行》,就是關(guān)于仰慕之情的對象的變化,這個變化,對原來的典故,有一定層次的變化翻新。
其二:襲用到暗用,是一個變化程度的逐步加深過程。例如:
“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處,一望黯銷魂?!保ㄋ鍩邸兑巴罚?/p>
“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保ㄇ厣儆巍稘M庭芳·山抹微云》)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fēng)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保R致遠《天凈沙·秋思》)
秦觀之于楊廣,屬襲用,馬致遠之于楊廣,屬暗用。
其三:直用(引用、明用,正用)對典故的使用,乃是蕭規(guī)曹隨,這種使用比率,僅為一首詩之局部。倘若一首詩句句都是使用前人成句,絕無自己的原創(chuàng)詩句,這種現(xiàn)象應(yīng)叫什么呢?答案是——集句。
集句者,分別截取前人不同出處的詩句(不限時代、作者),繼而集為一首新的詩作。簡而言之,集別人之句,為自己之詩。元·陳繹曾《詩譜》云“晉傅咸作《七經(jīng)》詩,其《毛詩》一篇略曰:'聿修厥德,令終有俶。勉爾遁思,我言維服。盜言孔甘,其何能淑。讒人罔極,有靦面目。’此乃集句詩之始。或謂集句起於王安石,非也?!保ā对娊?jīng)·文王》:聿修厥德;《詩經(jīng)·既醉》:令終有俶;《詩經(jīng)·白駒》:勉爾遁思;《詩經(jīng)·板》:我言維服;《詩經(jīng)·巧言》:盜言孔甘;《詩經(jīng)·桑柔》:其何能淑;《詩經(jīng)·青蠅》:讒人罔極;《詩經(jīng)·何人斯》:有靦面目)。依《詩譜》而言,集句起于西晉傅咸《七經(jīng)詩》而盛于宋代王安石,《松顏詩話》遵此說。集句在宋之后,多運用于詞曲之中,大多以之為每折戲的結(jié)束語,如《牡丹亭》全戲五十五出,集句詩就達五十四首,例:
“杜陵寒食草青青?!保f應(yīng)物《寒食寄京師諸弟》)
“羯鼓聲高眾樂停?!保ɡ钌屉[《龍池》)
“更恨香魂不相遇?!保ㄠ嵀偭_《敘幽冤》)
“春腸遙斷牡丹亭?!保ò拙右住兑娫诺客鲈娨蛞源思摹罚捍耗c遙斷牡丹庭)
“千愁萬恨過花時?!保ㄉ疅o則《百舌鳥二首》)
“人去人來酒一卮?!保ㄔ 恫∽怼罚喝巳ト藖硎R回?。)
“唱盡新詞歡不見。”(劉禹錫《踏歌詞》)
“數(shù)聲啼鳥上花枝。”(韋莊《晏起》)
今日相聲藝術(shù)表演中,有所謂定場詩,有時常借集句詩來表現(xiàn),與明清折子戲有一脈相承,如:
“一天風(fēng)絮獨登樓?!保ㄉ蜃鏃?《浣溪沙·芳草年年記勝游》)
“煙花三月下?lián)P州?!保ɡ畎住端兔虾迫恢畯V陵》)
“夢里不知身是客。”(李煜《浪淘沙·簾外雨潺潺》)
“白云千載空悠悠。”(崔顥《黃鶴樓》)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