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之細道》
——芭蕉之奧羽北陸行腳
[日]松尾芭蕉 著 鄭清茂 譯
莊因 繪圖
臺灣聯(lián)經(jīng)出版公司2011-1版
頁數(shù): 224
定價: NT380
去年5月,臺版松尾芭蕉的行記《奧之細道》終于到手。我按捺不住欣喜,漏夜拜讀,讀得既拖拉辛苦也酣暢快意。所謂拖拉,是因為有很多東西需要拓展消化;所謂快意,是此游記有我喜歡的《論語》《唐詩》《莊子》等古籍文典達四五十處之多。
粗略翻過芭蕉《奧之細道》,一個多月后的7月13日,又讀毛姆叔叔《自傳》至凌晨3點多,小盹后6點起床準備洗漱上班,披衣的剎那,突然人如在太空艙般天旋地轉(zhuǎn),被急診抬進醫(yī)院囚了半月之久,從此落下眩暈的病根。我宿命以為跟毛叔叔命里相克,乃至現(xiàn)在不敢再翻他的書,該記上一筆,而于芭蕉《奧之細道》的行走卻充滿情感上的親和。再次翻看芭蕉這本小書,正此春暖花開的3月,上野公園的櫻花應(yīng)該正蓄勢綻放。中國作家木心也有一首吟詠櫻花的俳句:“衰老的伴侶坐在櫻花樹下,以櫻花為主”。他還寫下過:“那要看櫻花樹下有沒有自己?!?br>
想當年,木心初次到日本,一下飛機,被記者圍住,說了句:“日本的文化,來自中國唐家廢墟,是對中國文化的—種誤解?!边@里“誤解”兩字沒有引號,木心顧自惹上點“麻煩”。日本人顯然最懂漢文法,急了,我們怎么就“誤解”了你們的文化?翌日,木心的一篇演講,終于細細解答了“誤解”所在:日本的茶道、花道、書道以及園林設(shè)計皆因“誤解”而生,“誤解”造就了你們自己的風格和水平。水落石出后,旋即滿堂喝彩。以我目力所及,木心的話很有根據(jù),七世紀遣唐使后,日本的文化飛躍,幾乎是將中國的古典錦上添花。到了十七世紀,俳諧的興起即是一例典型的文化延伸。
作為最具日本特色、極為重要的文學類型,日本俳諧史上,松尾芭蕉的貢獻最為顯著。芭蕉的俳句,遠承日本和歌與中國詩文的古典傳統(tǒng),提出“枯淡”、“閑寂”、“輕妙”等美學概念,融匯“人生即旅”、“諸行無?!钡拇嬖谡軐W。自芭蕉后,俳句注入了禪宗的靈思妙悟,門人將青蛙、落葉、雨雪等自然景物和菜湯、肉絲、谷粥等生活瑣細都注入禪性的俳句中,當下瞬間即得安頓心靈。苦雨長老對此感慨道:“俳句以芭蕉及蕪村作為最勝,唯余尤喜一茶之句,寫人情物理,多極輕妙?!倍c謝蕪村和小林一茶則是繼承蕉風(芭蕉的風格)的俳句大師。
有資料載,擅于繪畫的與謝蕪村甚至對芭蕉的行走小書《奧之細道》前后繪圖十卷之多;而一茶也有俳句名言:“瘦蛤蟆,別敗退,有我一茶在?!憋L格上迥異于芭蕉的名句:“古池呀,蛤蟆跳進去水聲響?!本]的蛤蟆在中國不受待見,在日本卻是獨特的喻象,《蛤蟆的油》即是日本導演大師黑澤明以自謙的態(tài)度寫下的一本自傳。
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對俳句的深入體悟,我總想寫寫松尾芭蕉?!秺W之細道》是一本關(guān)于行走的小書,松尾芭蕉與弟子河合曾良于元祿2年3月27日(1689年5月16日)從江戶(東京)出發(fā),時而乘船,時有騎馬,多數(shù)是步行,走過了150天,經(jīng)由北陸至大垣為止全程約600里,把沿途見聞和感悟?qū)懗删喒叛诺馁轿摹_@本書在芭蕉的散文中也最為著名,列為日本十大古典之一,是游記文學的巔峰之作。在四十五章篇幅中,和文和漢語相間,俳句和散文融合,開篇《漂泊之思》即以李白的名句“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以此強調(diào)人生即旅、諸行無常之觀。
徐霞客去世后3年,松尾芭蕉出生,那是1644年。兩位均寫下世人矚目的記行之作,而芭蕉的《奧之細道》不像《徐霞客游記》那么紀實。有資料說,芭蕉發(fā)愿此行是為紀念他敬仰的西行師辭世500年,他要沿著西行這位歌僧的足跡走一趟。芭蕉的隨從門人曾良有日記公布于1943年,說芭蕉的《奧之細道》并非如實紀行,而是為了文學創(chuàng)作,尤其是要抒發(fā)自己的文學主張,“心嘗李杜酒,法啜寒山粥?!?br>
在本書的“象瀉篇”中,譯者引寒山詩“可貴天然物,獨一無伴侶。覓他不可見,出入無門戶。促之在方寸,延之一切處。你若不信愛,相逢不相遇”,用來解釋芭蕉的“可謂閱盡江山水陸光,而今象瀉纏繞方寸間”。
我此前曾專門為他走到的“奧之細道”的最北頭——秋田縣內(nèi)的象潟寫過一篇《夢二的秋田美人》。象潟有很多島嶼,上面長滿了黑松,景觀很與宮北城的松島相似,以致有東松島西象潟的說法。2011年3月,日本大地震發(fā)生海嘯的地方就在東北地方人口最多的宮城縣,松島自然未能幸免。幾百年前,芭蕉認為松島為扶桑第一好景,不遜于中國的洞庭和西湖,美得教他瞪眼閉嘴,但沒留下什么,倒是在象潟時留下兩首跟西子、合歡花有關(guān)的俳句:
象潟雨如絲
欲眠西子顰蛾黛
戚戚合歡花
象潟綽約姿
雨里合歡花帶愁
婀娜似西施
學禪,讀《莊子》,將唐韻融匯于俳句之中,差不多是芭蕉的日課。讀《奧之細道》,我更愿相信芭蕉此行乃至成書的初衷確實有紀念西行禪師的成分。西行禪師在日本文學家心目中有很重要的地位。1968年,川端康城的諾獎致辭《我在美麗的日本》就充分闡釋了西行、明慧、良寬和一休等人的禪理與俳諧思想。
重讀芭蕉的《奧之細道》,其意境或枯淡或優(yōu)美,或雄壯或哀戚,百般情景,如鮫人泣淚,綴為珠玉文章。讀之令人蕩氣回腸,思古悠遠,不忍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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