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梨這個選題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是抗拒的。為啥?
雪花梨是白梨京白梨是秋子梨秋水梨是沙梨;蒼溪雪梨是沙梨金川雪梨卻又是白梨;南果梨是產(chǎn)自東北的秋子梨,巴梨則是源自英國的西洋梨;索美梨聽上去特別洋氣,但其實是原產(chǎn)云南的沙梨,煙臺梨聽上去那么本土,但其實是引進的西洋梨;庫爾勒香梨到底是啥梨大家似乎還沒有統(tǒng)一的意見,有人認為是西洋梨和白梨的雜交后代,有人認為是新疆梨的品種;至于蘋果梨,大家的爭議就更多了,唯一的共識是它體內(nèi)沒有蘋果的血統(tǒng)。
“不就是梨?”“可沒你想得那么簡單!”圖片:shutterstock.com
是不是看到這里大家都有些頭暈?其實不只是我們,研究果樹分類的科研人員對于梨也是叫苦不迭。
不像所有的蘋果,哪怕是品種千變?nèi)f化,也都只是蘋果(Malus domestica)一種,梨是薔薇科蘋果亞科梨屬(Pyrus)成員的統(tǒng)稱,屬下成員幾十種。讓人頭疼的是,雖然它們遍布歐亞大陸,但是缺少自然分布的野生種群,尤其是常見栽培種的野生種群,這讓梨的分類研究缺乏了基礎(chǔ)樣本。而且你知道的,像之前說的柑橘類植物一樣,梨的種間雜交也非常普遍,沒有基礎(chǔ)樣本,一棵梨樹到底是一個種,還是另外兩種梨子的雜交種,根本說不清楚。
最最要命的是,梨的新老品種實在太多了。植物學家們曾經(jīng)認定梨屬下的物種、變種、變型一度達900種,是的,很多不是特別典型的小品種和最新培育出來的品種還都沒有算進去。你是不是覺得再也沒有辦法區(qū)分梨子了?
現(xiàn)在你還敢說你認識梨嗎?圖片:shutterstock.com
好在經(jīng)過科學家們的梳理,梨屬下的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大為簡化。在不同的分類體系下,梨屬下的種已經(jīng)縮減到20到35種,根據(jù)《中國植物志》(英文版),中國有分布的“只”有14種,而常見的食用種類更少一些。這些工作讓我介紹梨的分類勉強成為了可能。
首先,我們可以把所有的梨,根據(jù)出身,簡單粗暴地分位兩大類——西方梨和東方梨。前者出現(xiàn)在果樹栽培選育技術(shù)發(fā)達地歐洲,而后者來自梨屬植物的自然分化中心亞洲。這兩種梨有著完全不同的出身,在各種聚類分析的時候總是能夠遠遠地區(qū)分開。
西方梨盡管有非常豐富的栽培品系,從綠里透紅的Williams'' Bon Chrétien、鮮紅的Red Beurré d''Anjou到褐黃色的Beurré Bosc,但是它們其實都屬于一個種,西洋梨(P. communis)。
不同品種的西洋梨。圖片:wiki commons
在拉丁文中,“communis”是“普通”的意思,而西洋梨的確是歐洲最分布最普遍的一種梨,分布地從中歐、東歐一直延伸到亞洲西南部。在歐洲、美洲、澳大利亞,說到梨,基本都是指代這種綿軟多汁的梨子,對,綿軟多汁,而不是更多讀者朋友們習慣的那種爽脆可口。
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的“梨派”,其實就是用這種綿軟的西洋梨制成的。圖片:shutterstock.com
實際上,西洋梨的種植只種在“西洋”,東亞地區(qū)也多有引進栽培?!盁熍_梨”、“巴梨”、“朝鮮洋梨”等其實都是重要的西洋梨品種。如果買到了這些種梨,切記它們需要經(jīng)過一個“后熟”的過程,就像買回來獼猴桃需要放軟了再吃那樣,放熟了的西洋梨肉質(zhì)柔軟,味酸甜,具微香,別有一番風味。
煙臺梨,又叫香蕉梨。圖片:agri.gov.cn
西洋梨雖然統(tǒng)一了世界除了東亞以外的所有部分,還入侵了東亞市場,聽上去很厲害,但是你需要知道,中國的梨年產(chǎn)量(1700萬噸)是世界第二名美國的22倍,將近占世界梨總產(chǎn)量的四分之三,中國人吃啥梨顯然更重要一些。
我們常吃的梨,當然是東方梨。東方梨的家事顯然比西方梨復雜得多,前面就提到,東亞是梨屬植物的分化中心,種類很多,而中國、日本對這些果樹進行了長年的培育,培育出了無數(shù)品類。一般來說,中國常見的東方梨都屬于秋子梨、沙梨和白梨這三大類(除了個別特殊種類)。
秋子梨(P. ussuriensis)廣泛種植于我國東北地區(qū),它的種加詞“ussuriensis”就取自于東北的烏蘇里江。秋子梨的栽培品種很多,市場上常見的香水梨、安梨、酸梨、沙果梨、南果梨、京白梨、鴨廣梨等等均屬于本種。
樹上的秋子梨。圖片:henriettes-herb.com
與西洋梨類似,新鮮摘下的秋子梨也需要一個后熟的過程,而在東北,人們發(fā)明出了一種特殊的后熟技術(shù)——凍。秋子梨成熟采下后,堆放在室外,直面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溫和巨大的晝夜溫差,幾經(jīng)凍融后,秋子梨會變得通體烏黑,這樣“凍梨”就算是大功告成。吃的時候,將凍梨扔進涼水里解凍,等整盆水都變成冰水混合物,砸開冰殼后發(fā)現(xiàn)梨已經(jīng)全軟了的時候,就可以咬開果皮,享用酸甜的果汁和綿軟的果肉了。
市場上出售的凍秋子梨。圖片:photofans.cn
不過更多人熟悉的,還是那些不用后熟,直接買來就能啃的梨吧?沙梨和白梨是這種“即食梨”中的主力。沙梨學名P. pyrifolia,長江及珠江流域栽培的梨多屬于這個品種,譬如江蘇的宣城雪梨、碭山酥梨,浙江的臺州箬(竹字頭下應(yīng)該是“君”字)包梨、湖州鵝蛋梨,諸暨黃章梨等等,日本對這個種的栽培選育也十分努力,培育出了大批好吃的新品系,諸如長十郎、今村秋、二十世紀、早生赤等。
碭山酥梨是我最愛吃的梨之一。圖片:ynszxc.gov.cn
白梨學名現(xiàn)在是Pyrus × bretschneideri,雖然哪怕在最新的《中國植物志》(英文版)里,中間的小“×”還是不存在的。最近,人們才通過分子生物學的方法確定了白梨和秋子梨的關(guān)系,證明它其實是一個種間雜交的產(chǎn)物。秋子梨給白梨帶來了不錯的耐寒能力,而它的清脆可口則很有可能來自沙梨的基因。耐寒嘛,自然更多地種在北方,河北的鴨梨、蜜梨、雪花梨、象牙梨、秋白梨,山東的在梨、窩梨、鵝梨、墜子梨、長把梨,山西的黃梨、油梨、夏梨、紅梨等等都是白梨的栽培品種,什么?黃梨、紅梨什么的都是白梨?呃,不要在意那些細節(jié)……
不過說實話,相比其他梨,白梨還是很白的。圖片:botanicalstockphotos.com
我們吃西方梨感覺非常不適應(yīng),西方人吃沙梨白梨其實也非常的不適應(yīng)。維基百科(英文)上專門提到了,沙梨不適合用來做梨子派,因為含水量過高,而且過于酥脆了,只適合生吃。而且因為在美國只有加州有少量種植,所以價格頗高,一般都被用來待客、送人,或者家人聚在一起分著吃……
西方人加了各種香料的糖水煮(西洋)梨,想象一樣,應(yīng)該還是挺好吃的。不過他們怎樣也不會了解梨湯、梨膏的妙處。圖片:shutterstock.com
好了我們回到正題,還有重要的梨沒介紹呢。新疆出產(chǎn)的庫爾勒香梨,是什么梨?第一次看見庫爾勒香梨的時候我非常困惑——當時我還生活在長江中下游流域,能夠接觸到的只有各種酥梨和白梨,從來沒有吃過肉質(zhì)這么細嫩的梨,也從沒見過這種表面帶有蠟質(zhì)、果柄腫大肉質(zhì)的情況。一定是什么新品種,我對我自己說。
第一次面對這種梨的時候,我就是整個一大寫的懵逼。圖片:0793mall.com
后來,我才漸漸了解到,分類學家會把它看作是白梨和西洋梨的雜交后代,再后來,分子生物學證據(jù)標明庫爾勒香梨里有酥梨、白梨、西洋梨和杏葉梨(P. armeniacifolia)的血液,再后來,發(fā)現(xiàn)有不少學者認為它應(yīng)該就是新疆梨(P. sinkiangensis),不過很多人認為新疆梨應(yīng)該是P. × sinkiangensis,其實是白梨和西洋梨的雜交后代……(咦?)
至于蘋果梨,學界對他的爭論就更多了,我很小的時候吃過一次蘋果梨,因為我是不愛吃蘋果的,從此也就再沒有吃過蘋果梨了(笑哭)。至于蘋果梨的分類地位,學界的爭議比庫爾勒香梨還大。有人認為他是沙梨,有人認為它是白梨,更新的分子生物學證據(jù)還證明了它體內(nèi)有秋子梨的血統(tǒng),也有和沙梨、白梨、秋子梨各自不同的地方。反正我不愛吃蘋果梨,也就懶得深究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蘋果梨不是像傳聞中一樣把蘋果嫁接到梨樹上哈,蘋果枝條是沒有辦法在梨樹上存活的。
據(jù)說現(xiàn)在東北吃凍梨的時候有時候也會用到蘋果梨,不知道風味會不會有所改善……
其實呢,可以吃的梨遠不止今天提到的這幾種,日歷上印著的雪梨,P. nivalis,也是可以吃的品種。當然它的分布應(yīng)該更接近歐洲,口味也沒有好過今天介紹的各種梨。不過在西方,雪梨是一種非常受歡迎的觀賞用樹,它像很多梨屬植物一樣,在早春可以開出雪白的花朵。
雪梨的花朵。圖片:ornamental-trees.co.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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