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南燒鍋再次開業(yè)的鞭炮響過后，城南張家燒鍋的大院里，蒸汽濃濃騰起，煙霧茫茫繚繞，城南處處彌漫著酒麯的味道，燒鍋的伙計(jì)忙的不亦樂乎，那三間西碾坊里一伙計(jì)在碾子旁跟著馬屁股后，拿著笤苕撮子往撮子里掃著碾盤上破碎的高粱，之后再往碾柱中間撩，如此不斷往復(fù)。另一個在往口袋里裝著高粱碎。靠墻已垛滿了二十幾袋。碾坊緊里面那盤石磨邊也有一伙計(jì)趕著毛驢磨著全麥粉，旁邊另一伙計(jì)拿著大篩子，搖篩著麥粉和麩皮。院外幾個伙計(jì)在清掃著鞭炮爆后留下的碎屑。
徑房里蒸料大鍋剛剛熄火，伙計(jì)們用方鍬掘酒料出徑，地面還熱氣騰騰的，酒師傅端著大簸箕，里面盛著麯料，讓酒工用木掀翻著糟料，等待蒸熟的料冷卻后再伴麯。那邊窖池邊有三個伙計(jì)正在出窖，準(zhǔn)備一會壯鍋燒酒。
燒鍋各道程序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而熱氣騰騰的燒鍋與景星鎮(zhèn)里的狀態(tài)形成了鮮明對照，鎮(zhèn)上大街里仍舊沉悸于匪劫的氛圍中，家家的門大都關(guān)閉，只有零星幾戶沿街商家半開著板。大街廖無一人，偶爾一有馬蹄聲傳來，開板的商家緊忙上板躲避，市民就像躲瘟疫一樣，回避著任何一個外來人。
街里對張家燒鍋開業(yè)盛事都無動于衷，根本沒有出現(xiàn)祝賀人群聚集的局面，不是景星人不懂人情事理，而是大家仍舊對匪洗商戶后那種怨氣未消，對張家免遭劫難仍舊存有很大質(zhì)疑，特別景星各家的倉存糧食大都被匪幫搶走，而張家?guī)装贀?dān)糧食卻顆粒無損，人們更加確信張家與匪幫有勾連，或者與匪首賚巴扎布的岳丈真有交情，若不是這樣，景星第一個應(yīng)該被洗劫一空的就是張家燒鍋，他家糧食比糧棧還多，而糧棧被洗劫得顆粒不留。
張德貴雖然在里外忙著乎著，此刻臉上的表情也或多或少的反映出內(nèi)心的尷尬狀態(tài)，他知道是自家交給佐治局商戶那份資本注冊名單惹得禍。沒想到匪首賚巴扎布按著這份名單，凡在冊商戶都被瓜分得傾家蕩產(chǎn)。自己也覺得很對不起這些商家。
張德貴看著忙碌的場面，思謀著如何緩解景星人對張家的懷疑和冷漠。
突然，街毗程錦衣掌柜拿著一個紅包前來祝賀，一臉笑容，那紅包是用紅綢包裹的一摞銀元，至少有二十枚。程錦衣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就大聲對著張德貴說：“張掌柜，恭喜恭喜，你家十年努力，一朝成功，今日總歸到了燒鍋點(diǎn)火日子，可喜，可賀啊。張程兩家是景星一對難兄難弟，同病相憐，匪劫之后，同受冤屈，遭人白眼。不管景星人如何看待咱們，上天有眼，絕不會冤屈我等。我們與賚巴扎布有沒有任何關(guān)系，更不是他們的暗樁，老天知道、佛祖知道、前任佐治員李先知道?！?/span>
“誰知道？我張昉也算一個，哈哈哈，好大一個燒鍋，離景星城二里多地，就有一股撲鼻之香，讓人心曠神怡。怪不得鮑貴卿督軍也托我路過此地之的時候，打幾斤張家燒鍋高粱燒，給他捎回去，我們景星老佐治員劉靜鰲送給督軍府的張家燒鍋高粱燒，沁人心脾，飲過難忘。'美味景星溢四鄉(xiāng)，唯有甘醇莫能忘。千里故道臨酒坊，世事曲直會明朗’?！?/span>
張德貴與程錦衣對這個門外進(jìn)來的人一愣，對這吟詩的內(nèi)容到不在意說的是啥。反倒在意這個人，對這個并不熟悉的人，他的口氣有些讓人有些驚悚，此人不到三十歲，口氣可不小，一口一個鮑貴卿、劉靜鰲，一個是省督軍兼省長，一個是景星調(diào)轉(zhuǎn)榮升的第一任佐治員。他是在高攀大人物，提高自己身價，還是說的真話，叫人無法猜測！這樣的狂妄的年輕人，張德貴與程錦衣這幾年見多了，特別是程錦衣接待南北車豁子，說話盡往大了說，啥人都有，不足為怪。但，二人看到門外馬樁上拴著的三匹西域高頭大馬，馬上鎏金的契丹鞍，及其豪華，及其兩個儀表不俗、佇立在馬樁旁的跟隨。一看就知道，這個滿嘴文辭，愛膀大人物的人，絕非普通之輩。
張德貴馬上抱拳迎上：“歡迎，歡迎，遠(yuǎn)來的客人大駕光臨，本酒坊歡迎您，鄙人是本燒鍋掌柜張德貴，這位是程家大車店掌柜程錦衣。今日，燒鍋點(diǎn)火，迎來諸位，求之不得，吉祥，吉祥，請客人及外面的兩個兄弟都里面坐坐，喝杯清茶，鄙人盡進(jìn)地主之誼?！?/span>
程錦衣也上前恭維：“不知貴客遠(yuǎn)來，失敬，失敬。”
那個客人拿出一封信交給張德貴，這是一封劉靜鰲寫的信，信中介紹了這位客人：“此人乃新任龍江縣知事張昉，今日由江省去綽勒，慰問被奉軍收攏的俄國白衛(wèi)軍歸屬奉天，為他們前往白城子給予送行。前衛(wèi)官張昉路徑景星，有可能到訪你的燒鍋。張昉我的朋友，上次在你那里拿走的百余斤好酒，我敬敬給了督軍府，都說好，特別新任督軍鮑貴卿喝后念念不忘，就讓今日路過的張昉知事順道再裝幾簍?！?/span>
張昉知事客氣的說：“今日公務(wù)在身，我要在明日必須趕到綽勒，貴燒鍋如有酒，我就讓后面的馬車?yán)搴t，用此去慰問新入列的俄國兵，這三百多逃亡而來的白衛(wèi)軍，已經(jīng)歸降為張宗昌師長屬下?；蛟S就此會直接參去加直奉戰(zhàn)爭。這些酒就當(dāng)為他們的壯行酒，期待奉軍馬到成功，旗開得勝?！?/span>
張德貴立馬覺得自家燒鍋的酒肩負(fù)一種重大的歷史使命，與其說為奉軍壯行，莫如說，事關(guān)直奉戰(zhàn)爭勝負(fù)，事關(guān)奉軍在北洋政府的執(zhí)政地位。心里有說不出的緊張！他知道現(xiàn)在第一鍋剛剛出窖，尚未壯徑，出酒還得到兩個時辰以后，好壞未知，萬一酒不好，辦砸了，自己無法向省督軍及縣知事交代，更無法去壯軍威！張德貴默默祈天，此刻，助我一把！改日必回還愿。
張德貴，期待燒鍋在此一舉，揚(yáng)名天下。
剛剛過午，張德貴與與程錦衣陪著張昉及隨同吃過飯后，還在喝茶等候燒酒出溜，突然設(shè)置局的公務(wù)員在門口高聲通報，“景星設(shè)置局梁恒設(shè)治員到，前來拜見龍江縣張昉知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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