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貞題成都杜甫草堂聯(lián):
錦水春風公占卻,
草堂人日我歸來。
這是一副十分精煉的作品,雖僅寥寥十四個字,卻蘊含了極其豐富的內容。杜甫久經喪亂,來到成都,大約在肅宗上元元年(760)于錦江江邊經營了這座用白草覆蓋的草堂。他當時曾寫有《堂成》、《江村》諸詩:“背郭堂成蔭白茅,緣江路熟俯青郊。榿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暫止飛烏將數子,頻來語燕定新巢。旁人錯比揚雄宅,懶惰無心作《解嘲》”?!扒褰磺Т辶?,長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來梁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但有故人供祿米,微軀此外更何求?!边@些詩作,都充分體現(xiàn)出杜甫當時閑適而又愉悅的心情。在草堂的形勝來說是占盡了錦水風光的;在杜甫當年卜居后的心境來說,也很有占盡這錦水風光的感受,這七個字概括著的內容,是何等豐富!至于下聯(lián),涉及杜甫和高適兩個偉大詩人的故事。高和杜不僅是多年詩友,而且在思想上、政治觀點上也極渾融無間。他們那深摯的情誼,在兩人作品中都可以得到許多印證。草堂落成不久,高適便親自到那里去作客。后來,在上元二年正月初七(人日),高適又曾寫有一首寄給杜甫的詩,開首二句:“人日題詩寄草堂,遙憐故人思故鄉(xiāng)?!敝虚g復有“今年人日空相憶,明年人日知何處”。這首詩對杜甫充滿了思念和憐憫之情,以高臥東山的謝安推許杜甫,希望他有所作為匡救時局。事隔十年(大歷五年正月二十日),其時高適已病死于長安,杜甫也離開草堂在湖南一帶流落,那天杜甫于舊文書篋中重見了高適當年任蜀州刺史寄來的這首詩稿,無限傷懷,因而寫成了《迫酬故高蜀州人日見寄》。所謂“追酬”,即追和的意思。此詩寫得極其哀切沉痛,為杜詩中不可多得的精警力作之一。詩一開首寫道:“自蒙蜀州人日作,不意清詩久零落。今晨散帙眼忽開,迸淚幽吟事如昨?!贝笥凶鳛榈南聱楒腊愕母哌m已經亡故,自己也離開了草堂,流落荊楚,以舟為家。想著往日種種事業(yè)上的相互期許,都已經幻滅了?!?a target="_blank" mpid="3">錦里春光空爛漫,瑤墀侍臣已冥寞。瀟湘水國傍黿鼉,鄠杜秋天失雕鶚?!爆F(xiàn)在詩人聞鄰家之長笛,亂心中之愁思,唯有用華美的詞賦來為這一位知交招魂了。杜甫和高適的這一段友誼是極深摯感人的,而“草堂”和“人日”則是記錄這段友誼的地點和時間,何氏特別將其拈出,再綴以“我歸來”三字,對杜、高這兩位偉大詩人無限向往,欲與千古論交的情意也就躍然紙上了。
據說,何子貞是由南充考試學竣事,在返回成都的途中撰成此聯(lián)的。為了人日應景,逕往草堂,寄宿郊外,待到初七這一天到草堂書罷此聯(lián)而去。向來成都習俗,每年正月初二日,傾城出游草堂。自此聯(lián)一出,春游草堂遂改為人日,竟為一方風俗,亦可想見前輩之風流及此聯(lián)之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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