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世界不太平，巴以戰(zhàn)爭等消息環(huán)繞在耳邊；面對具體的人生呢，瓦依那與任素汐的《大夢》一連問出的十八個“該怎么辦”，一下子讓我們很多人瞬間止不住地淚流滿面。
“該怎么辦”背后問的，其實是我們常說的“無?！焙汀安淮_定性”。
世間一場大夢，秩序和不確定性都是時常相伴的，為什么今天我們對這樣的不確定性有著如此強(qiáng)烈的感受呢？又是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常有這樣的瞬間呢？
大家還記得什么時候開始用微信的嗎？還記得當(dāng)時一句“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瞬間撞擊到你了嗎？微信開始問世大概是2011年，真正很多人開始使用微信這個現(xiàn)代社交工具大概是2012年。還記得是老子曾說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嗎？
時間就是這么奇妙無比，微信開始問世大概是2011年，真正很多人開始使用微信這個現(xiàn)代社交工具大概是2012年。2015年經(jīng)過三年的運(yùn)轉(zhuǎn)，大家真的都處于一個非常大的“朋友圈”里了。2015年的七年后，還記得我們剛剛過去的2022年吧，又是“七年之癢”的變化之?dāng)?shù)，這種通過朋友圈的時間傳播越來越快，似乎一切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皆是瞬間。
中國人千萬不要小看“三”和“七”這兩個奇妙的數(shù)字，讀懂了它你也一定少了一些對于時間的焦慮和煩惱；我們不是常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嗎？多么智慧的“常言道”！
這個無限美好不完美的元宇宙啊，進(jìn)入21世紀(jì)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
人類的本質(zhì)意義得到了擴(kuò)充和挑戰(zhàn)；
人類的智能水平、物質(zhì)文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和提高；
人類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離我們這么近又是這么遠(yuǎn)；
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既充滿變革又激動人心，令人著迷；
我們的生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豐富多彩，而又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焦慮；
人類生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容易而又這么難，很多復(fù)雜無比的事情往往不費(fèi)吹灰之力，很多簡單的事情往往又費(fèi)盡全力，結(jié)果總是又無能無力。
你有你的精心籌劃，似乎世界總是另有安排。
當(dāng)我們看到太多相同的時候，也許我們很無知；
當(dāng)我們看到太多不同的時候，也許我們的視野還不夠大；
當(dāng)我們同時看到不同和相同的時候，這也許正是我們的智慧原點。
正如美國紐約大學(xué)教授納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反脆弱》中說的那樣：“風(fēng)會熄滅蠟燭，卻也能使火越燒越旺。對隨機(jī)性、不確定性和混沌也是一樣：你要利用他們，而不是躲避他們。你要成為火，渴望得到風(fēng)的吹拂?！?/p>
多好的元宇宙時代生存智慧！自古以來的經(jīng)典都是在告訴人們?nèi)绾卧凇叭碎g世”里好好地“活著”。這讓我想起了當(dāng)代余華的《活著》和古代莊子的《人間世》。
二
《活著》是作家余華的一部長篇虛構(gòu)小說，首次發(fā)表于《收獲》1992年第6期。1994年，由張藝謀執(zhí)導(dǎo)，葛優(yōu)、鞏俐主演的同名電影《活著》上映，1998年7月，《活著》獲得意大利“格林扎納·卡佛”文學(xué)獎。
《活著》講述了徐福貴一生歷盡世間滄桑和磨難的故事。福貴出身于地主家庭，年輕時是個浪蕩公子；后來，福貴中了別人的圈套，把家里輸了個精光，于是一夜之間從大地主淪為了一個窮人。從此導(dǎo)致了福貴的父親郁郁而終。
父親的亡故使福貴也清醒了過來，決定重新做人。從此，福貴租地度日，穿上粗布衣服，拿起農(nóng)具，開始了他的農(nóng)民生涯。不久，福貴的母親生病了，他去城里請醫(yī)生，又被國民黨抓了壯丁。再后來，福貴被解放軍俘虜并得以釋放。
回到家里的福貴，得知母親早已故去，女兒鳳霞也在一次高燒后成了聾啞人。再后來，福貴又經(jīng)歷了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大煉鋼鐵、三年饑荒、“文化大革命”等社會變革時期。
似乎福貴總與無常相隨相伴，為了讓兒子有慶上學(xué)，他把女兒送給了別人，不久，女兒跑了回來，全家重又團(tuán)圓?？h長的老婆生孩子需要輸血，有慶被一個不負(fù)責(zé)任的大夫抽血過量致死，而那縣長竟是福貴在國民黨軍隊時的小戰(zhàn)友春生。春生在后來的“文革”中經(jīng)不住迫害，懸梁自盡。
幾年后，福貴的女兒鳳霞嫁了人，但卻在產(chǎn)后大出血中死去。有慶、鳳霞死后，福貴的妻子家珍也撒手人寰，剩下的只有福貴和女婿二喜、外孫苦根。從此，祖孫三代相依為命，又過了幾年，二喜在一次事故中慘死。福貴和外孫苦根同住幾年后，苦根也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幼小的生命。
人生不過百年，徐福貴的一生面臨了一次又一次的不知道“該怎么辦”，遠(yuǎn)遠(yuǎn)超過《大夢》的十八次追問，似乎人間的所有不幸福貴都遇到了：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孤苦伶仃，無奈終老。小說在冷靜的筆觸中展現(xiàn)了生命的意義和存在的價值，同時也揭示了命運(yùn)的無常、無奈與生活的不可捉摸。
余華這里似乎在告訴我們這樣一個道理：我們會來到這個世界，是不得不來；我們最終會離開這個世界，是不得不離開。當(dāng)你需要的或是想要的沒有實現(xiàn)時，不要輕易地沮喪和失落。因為你已經(jīng)做到了為人一生中最有意義的一件事，那便是——活著。
曾經(jīng)看到這樣的報道說，余華寫出《活著》受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法國作家安德烈·紀(jì)德的小說《窄門》的影響。用余華的話來說：“我這輩子要是能寫這么一本書，我就心滿意足了！”
《窄門》中有這樣一句經(jīng)典，深以為然：“你們要努力進(jìn)窄門，因為寬門和闊路引向沉淪，進(jìn)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門和狹道卻通向永生，只有少數(shù)人能找到。”《窄門》送給我們的其實是對生活和人生的“隱忍與克制”，這難道不是很多人窮極一生追尋的生命真諦嗎？
三
人間世的所有絕學(xué)都是一道道窄門。
余華的《活著》在講述這樣一種無所逃的人間常態(tài)：
人生是充滿艱辛和磨難的，但只有堅持下去，才能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和意義；
人生的幸福不僅僅在于功名利祿，更在于我們對生命的熱愛和尊重；
人生的價值不在于擁有多少財富和權(quán)力，而在于我們能用自己的行動不斷去創(chuàng)造，不斷去改變；
人生要學(xué)會接納自己的平庸，并敢于承受生活的苦難；
命運(yùn)是無常的，誰都是無所逃的；
對自己的生命要有所認(rèn)知，不要活在別人的意見里，因為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值得活的。
余華說，人活著不容易；莫言說，人活著生死疲勞。人的命運(yùn)與人的情感，人的局限與人的寬容，以及人為追求幸福、堅持自己的信念，都是需要做出努力與犧牲的。努力和犧牲，恰恰是人間的“該不該”和“怎么辦”的答案。
中國人的人生絕學(xué)很簡單，不過三點：小時候聽父母的多一點；長大后聽領(lǐng)導(dǎo)的多一點；年老了聽孩子的多一點。
中國人的成長其實也是三點：小時候胖一點；讀書的時候成績好一點；工作后工資多一點。
中國人對自己的認(rèn)知也是三點：發(fā)現(xiàn)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心時內(nèi)心要學(xué)會接受；發(fā)現(xiàn)再怎么努力也無能為力時也要學(xué)會接受；接受自己的平凡并享受平凡時，這其實已經(jīng)不簡單了。
人這一輩子，家里家外有時想想真正重要的事情不會超過三件事，第一，在家照顧好父母，第二，在家愛護(hù)好孩子和伴侶，第三，家里家外盡量讓自己開心一點，健康一點。
你千萬不要小看中國人的這么多的“一點”，這里面藏著中國人的心理世界和思維習(xí)慣。這么多的“一點”有時不是相對自己來說的，而是相對于別人來說的，比別人的孩子“胖一點”，比別人的孩子成績“好一點”，比別人的孩子工資“多一點”，比別人的位置“高一點”，比別人“幸福一點”，比別人的無常“少一點”，很多人似乎總是活在這樣的“一點”里。
中國人這樣的思維來自《易經(jīng)》的“取類比象”邏輯。你千萬不要小看這樣的底層思維邏輯，如果讀懂了這樣的思維，生活中你的焦慮和苦惱一定也會少一點。
你看希臘三哲不是曾經(jīng)也說過特別富有哲理的話嗎？
希臘哲學(xué)家蘇格拉底曾說，人生在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不過是一個人的本能；而懂得自己不需要什么，這卻是一個人的智慧。
他的學(xué)生柏拉圖也曾說，人生最遺憾的，莫過于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zhí)地堅持了不該堅持的。
而柏拉圖的學(xué)生亞里士多德也曾說過類似的話，都是我們需要認(rèn)真思考的：幸福就是把靈魂安放在最適當(dāng)?shù)奈恢谩?/p>
四
莊子的《人間世》我很喜歡，經(jīng)常督促孩子有空去讀一讀。我們現(xiàn)在常說“人世間”，作家梁曉聲的長篇小說也取名《人世間》。
“人間世”的順序首先是“人間”其次是“世”；“間”是空間概念，“世”是時間概念。有了“人間”這個概念，我們再來看時間，也就懂得如何根據(jù)時事選擇“時中”了。
“人間世”三個字，就是人間之事，世世變異，各有所宜，重點其實在“世”上。中國古代對于“世”特別重視。古人認(rèn)為，不同的“世”所做出的選擇是不一樣的，這也是古人常說的“知人論世”。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p>
孟子曰：“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dú)善其身，達(dá)則兼善天下?！?/p>
在古人看來，進(jìn)退出入雖然是相反的選擇，卻都是正確的。因為古人對“世”的認(rèn)知不一樣。人生不會一帆風(fēng)順，總有荒年和豐年。盛世治世，當(dāng)出當(dāng)進(jìn)；衰世亂世，則當(dāng)處當(dāng)退。
“人間”是不變的，是有秩序的；“世”是變化的，是充滿不確定性的。莊子認(rèn)為，隨時隨地符合“世”的變化，是為“中”；隨時隨地處中，是為“時中”。這也就是蘇東坡所說的“君子如水，隨物賦形”。人世復(fù)雜異常，“時中”和“隨物賦形”的智慧，向來被視為古人最精微的學(xué)問。
中國文化有著天地人三才之道的思維框架，故有“人間”與“天地”是相對的，“天道”與“人道”也是兩難的。莊子認(rèn)為，天地有一個道理，人世有一個道理，而兩者是不同的。人行世間，遵循天道，又要遵循人道，這本身就是一個兩難的選擇，這也是兩扇生命的窄門。
莊子在《人間世》中借仲尼之口說出了人間處世的兩個“大戒”：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于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是以夫事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擇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悅生而惡死！夫子其行可矣！
莊子借孔子之口給出的世間法門，也是世間無法逃避的兩大難關(guān)。因為人生就是人走在人間，人有“生也有涯”的天命，人間有“知也無涯”的道義，前者解不開，后者逃不掉。
所謂的“大戒”就是人生不得已承受的無法逾越的溝溝坎坎。一是人生的“天命”，二是天下的“道義”。天命來自父母，道義來自君上，所以既然來自父母，那就“盡孝”，因為義來自君上，那就“盡忠”。人之事親為天命，即為孝，孝敬父母不是德性而是天命而定，不必修養(yǎng)，任命就可以了。
人之事君為義，即為忠，這是天地之間無法逃避的。奉養(yǎng)雙親，是不論境遇的順逆，都愛親之命，這就是事親的極致表現(xiàn)；逢時君上的人，不論使命的難易，都要盡君臣之義，這就是事君的最高表現(xiàn)。
所以說，事親和事君從今天來看，既是一種國家認(rèn)同也是一種文化認(rèn)同，都是人人無可逃的人間道義。對待父母不能擇地而安，對待領(lǐng)導(dǎo)不能擇事而安，這種不擇地不擇事就是我們說的“孝”與“忠”，做到“不可奈何”就能“安之若命”，這便是人間處世的兩道窄門。
五
無論是瓦依那和任素汐的《大夢》，還是梁曉聲的《人世間》；無論是余華的《活著》，還是莊子的《人間世》，說的都是人間的人、事、物、情。
人間是確定的，是充滿秩序的；人、事、物、情都是不確定性的，是充滿變化的。
《活著》講述的是生存中的福禍相依生離死別，余華用平和質(zhì)樸的文字，講述了一個悲愴的未曾煽情卻能讓讀者情不自禁潸然淚下的故事。
《人間世》討論的是如何“時中”的處世之道，既表述了莊子所主張的處人與自處的人生態(tài)度，也揭示出世人身處困境時，該如何超脫煩惱、走出迷茫。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可與言處只一二。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總有長安三萬里。生活中被迫選擇時該怎么辦？成年的人世界里，幾乎所有的選擇題都是單選題，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時該怎么辦？
“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這是余華送給我們的忠告；“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這是莊子送給我們的忠告。
清代學(xué)者胡文英在《莊子獨(dú)見》中給莊子的評價似乎也能給我們一些生命的啟迪：“莊子眼極冷，心腸極熱。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腸熱，故悲慨萬端。雖知無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熱腸掛??；雖不能忘情，而終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p>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知止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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