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有首軍旅老歌《十五的月亮》曾伴隨一代人的成長,而這首歌采用男女對唱的方式,曾打動過無數(shù)人。
電視劇《云中歌》的插曲《絲羅》:
伊本絲羅,愿托喬木,
糾糾纏纏,朝朝暮暮。
聚散有時,生死榮枯,
把愛交付,讓心歸宿。
絲羅之于喬木的生生世世的糾纏,如同葛藟之于樛木。
南有樛jiū木 葛藟lěi累léi之
樂lè只君子 福履綏suí之
南有樛木 葛藟荒之
樂只君子 福履將之
南有樛木 葛藟縈之
樂只君子 福履成之
樛jiū木:樹木枝干彎曲下垂。
葛藟(lěi):又名藟、千歲藟、巨瓜、巨荒等,山地自生蔓性植物,六七月開黃綠色小花,結紅黑色小漿果。
全詩三章看似反復,卻又步步遞進.
第一章以葛藟纏繞樛木為喻,祝愿福祿降臨給慈愛樂施的君子;
第二章以葛藟纏滿樛木為喻,祝愿福祿扶助慈愛樂施的君子;
第三章以葛藟重重纏繞樛木為喻,祝愿慈愛樂施的君子萬福齊臻,安享福樂。
這首詩到底是在什么背景下寫的,學者說法不一。
最有影響的還是《毛詩序》?!睹娦颉氛f:“《樛木》,后妃逮下也。言能逮下而無嫉妒之心焉?!编嵭豆{》說:“后妃能和諧眾妾,不嫉妒其容貌,恒以善言逮下而安之。”這些話今人也許不很懂了。我們在這里稍稍介紹一下中國上古社會的制度和習俗。
《詩》無達詁。每一首詩都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體味?!睹姟芬慌傻慕忉審暮箦钠返氯リU釋,具有一定的社會歷史背景。但不意味這就是正確的解釋。宋代楊簡《慈湖詩傳》對這首詩就有不同的理解,他說:“今觀是詩,殊無后妃之狀,惟言君子爾?!彼f從詩文中看不出與后妃有什么關系,這首詩實際上是說“君子”能夠禮遇提拔地位低的賢士。詩人于是贊其德說“樂哉君子”,又?!霸妇映S懈6病薄8腥酥赋?,《詩經》三百零五篇中沒有將“后妃”稱為“君子”的。
我讀詩經,喜歡用詩證詩,用現(xiàn)代觀點去理解千年前的詩確有困難,那么,我們可嘗試以詩經本身來解讀本身,詩經中,前面我們分別解釋了葛藟、樛木,詩經中,用到葛藟的其他幾處:
《王風·葛藟》
緜緜葛藟、在河之滸。
終遠兄弟、謂他人父。
《王風·葛藟》篇講的是一位流浪者遠離親人,以葛藟自喻
《大雅·文王之什·旱麓》
莫莫葛藟、施于條枚。
豈弟君子、求福不回。
《大雅》篇生長茂密的葛藤在樹枝樹干上蔓延不絕比喻上天將永久地賜福給周邦之君民。
同為風篇的葛藟之于樛木,我認為,與上述兩篇應有相似,喻為受周天子護佑下的周民,對于君子(或周天子)的祝福。
西晉文學家潘岳的《寡婦賦》
伊女子之有待兮,爰奉嬪于高族。
承慶云之光覆兮,荷君子之惠渥。
愿葛藟之蔓延兮,托微莖于樛木。
這是對女子初嫁夫家的描寫,意思是說:這女子真有福啊,能嫁到這樣的高族人家。承受公婆的呵護啊,感受夫君的恩愛。愿葛藟之蔓延啊,托微軀于樛木。實際上,潘岳的《寡婦賦》只是借用了《詩經·樛木》一詩的典故,為己所用,潘岳認為,女子的幸福寄寓于她嫁入高枝,然而,今天重讀《樛木》,更讓我想起舒婷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復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云里。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干,
像刀,像劍,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里:
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致橡樹中的這位女主人公,不同于'絲羅'的纏綿,不同于'葛藟'的無助而依,更有現(xiàn)代意識的平等獨立的相依,更值得今天的我們,在品讀這首詩時去學習這樣的風骨。
小知識:
中國上古社會有媵妾制度:
《禮記·昏義》記載:周天子的妻妾包括:“王后,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即除了王后正妻之外,還有120個妾妃。為什么天子需要有這么多妻妾呢?據(jù)說是為了多播“龍種”,以“廣其子孫,繼世不絕”。那么諸侯一級有多少妻妾呢?按《春秋公羊傳》所說,諸侯一級,一娶九女,“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之”。那時諸侯之間講究政治聯(lián)姻,門當戶對,一國諸侯娶另一國的公主,需有其他兩個同姓國選送8位侄娣輩的小妾隨嫁,這叫“媵妾”。再往下,卿大夫一級有多少妻妾呢?按《白虎通》所說,卿大夫一級官員,“一妻二妾”。再往下,最低的士一級小吏,“一妻一妾”。至于老百姓呢?“匹夫匹婦”,只能有一個妻子。當然,實際上天子諸侯等的妻妾未必是那么多數(shù)目,但人數(shù)比較多,卻是事實。天子、諸侯妻妾成群,相互爭寵,于是便有了后宮之爭。近年影視節(jié)目中后宮戲很多,都是寫后宮中后妃爭寵的故事,有時后宮斗爭是很殘酷、血腥的,那也是讓國君很頭痛的事。于是便有一個對后宮的后妃所謂道德教化的事。那就是讓后妃們注重“女德”的修養(yǎng)。
在古代,所謂“女德”,包括六個方面:一是柔順,二是清潔,三是不妒,四是節(jié)儉,五是恭敬,六是勤勞。后宮中最容易發(fā)生的事,就是后妃之間相互嫉妒。所以首先要教育王后或夫人“無嫉妒之心”。能援引地位低的眾多姬妾“魚貫而入”,按次序侍奉國君。這就是《毛詩序》詮釋此詩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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