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歲月里,油紙傘伴著江南的杏花煙雨,浪漫了無數(shù)的風(fēng)花雪月。關(guān)于油紙傘引發(fā)的江南印象,有一半,已被江南的細雨浸透;而另一半,則全都給了江南春的明媚。
油紙傘 |
煙雨中一把傘的送與還
許仙追女生的方法很老套,甚至他內(nèi)心根本還沒有完全弄明白這就是“愛”。那個雨天,他把油紙傘往白素貞的懷里一塞,自顧自地跑開了,如果不是小青機靈,告訴許仙她們的住址,不知道是否還會有這千年傳說。這個老實木訥的杭州男子,早先撿到了白素貞和小青的東西主動還了她們,三人同坐一艘船,他主動站到船艙外避嫌,忽逢大雨還把自己的油傘給了她們。他非常平凡樸素地只想幫助兩個被雨淋的弱女子。這一塞,勝過了無數(shù)甜言蜜語,打動了來自四川峨眉的白素貞。許仙本來家住錢塘清波門,錢塘就是今天的杭州。許仙和白娘子初遇,搭同一條船,在清波門下了船,丫環(huán)小青是這樣介紹的:“我們家就在清波門雙茶巷,財神廟對面的大紅門墻,墻外有對石獅子的就是白府?!苯鑲氵€傘,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就此展開。
或許,這也牽起了四川和杭州的緣分。原本就是四川瀘州特產(chǎn)的油紙傘,卻因為在杭州的這個神話故事,蒙上了更加浪漫的色彩。
杭州的春天,總是伴著綿長的杏花雨。漫步其中,我卻不得不說,陰雨綿綿的杭州真是山色空蒙雨亦奇,因為雨,這座精致秀麗的城市更有羅曼蒂克的氣氛,杭州的女子不一定是最美麗的,卻因為雨而變得溫糯親切,一舉手一投足暖了一顆心。杭州產(chǎn)的詩人戴望舒的筆下就有這樣一位丁香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這樣的丁香姑娘撐著油紙傘,在雨中彷徨,任誰都會引起憐愛之心。
削出來、磨出來、涂上去
眼前的老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七十多歲,反應(yīng)敏捷地得連我這個年輕后生都有點汗顏,說話像杭州的河水,連綿不斷又干凈利落。1982年,油紙傘被涌入的現(xiàn)代實用傘潮流沖到了無人問津的角落,他花了幾百塊買了一百多把油傘骨子藏在家里。當(dāng)時,大部分人的工資才不過幾十元。這一收藏,就是三十年。直到2006年,文化下鄉(xiāng)的村干部找上門來,這一批油傘骨才重見天日。響應(yīng)國家重視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號召,劉師傅牽頭,找了同村幾位做傘的行家,整整忙了一個月,才堪堪趕工出來二十幾把余杭紙傘。
劉師傅撐開一把繪有梅花的紙傘,細細給我們講解紙傘的工藝。做紙傘的師傅們很辛苦,一把余杭紙傘市價不過二百多元,師傅們卻要忙活數(shù)月。一開春,師傅們就得趕緊和鐵匠掛鉤,因為做紙傘的工具都有講究,需要鐵匠單獨打制。和鐵匠說定了,師傅們就該出門尋覓優(yōu)質(zhì)的毛竹,鋸成大小合規(guī)的竹筒,鋸的時候可不能冒冒失失地一鋸到底,要翻轉(zhuǎn)著來鋸,否則容易毛邊,做不成傘骨了。毛竹表皮粗糙,因此還得拿定制的刮刀“刮青”,竹筒在師傅們的手里變得滑溜光凈了,才能劈開做傘骨。一根竹筒通常被劈成50根左右的傘骨,合攏在一起留用。老師傅戴上老花鏡,踩著吱呀作響的車床開始在傘骨上鋸槽,這可是“一大難”,一把傘的好壞就全看這一道工序了。待完成了鋸槽的工序,做傘骨的師傅這時候就該歇歇了,換了心細的女師傅上手做打眼、穿傘和倒骨,傘骨兒才算功成。
纏傘頭,穿內(nèi)線,所有工序都是手工精心制作 |
做好了傘骨,糊傘師傅就開始忙活了。余杭紙傘要用上好的桃花紙,在柿子漆里浸透,一張一張黏貼在傘骨上。柿子漆是在油柿青的時候,把油柿搗糊了,榨出的柿子汁就是柿子漆,這種柿子漆既有黏性,又不會把桃花紙粘住。剛黏好的紙傘不能直接在太陽底下曬,而要在室內(nèi)吊起來陰干。撐開的紙傘就像蘑菇似的,一朵一朵地開在家里。等傘干透了,就該上桐油漆了,桐油和清油一層層均勻地刷上去,紙傘就再不怕風(fēng)吹日曬了,雨點落在傘面上就會爆掉,而傘面卻能保持最初的柔軟,堅牢不裂。劉師傅是美工出身,因此畫傘這步驟通常都是他自己來做。傲雪的紅梅、翩飛的蝴蝶、紅樓和三國典故故事,雖然紙傘千年一面孔,但是心靈手巧的手藝人們卻都有自己的審美意趣,用畫筆在傘面上勾勒出詩情畫意。
劉師傅做得紙傘去過上海世博會,去過米蘭時裝周,這些精致的紙傘讓每一位看到的人都狠狠驚艷了把??蔁狒[都是暫時的。回到家,劉師傅依然是寂寞的。就像逐漸消失不見的雨巷,也不再有丁香姑娘打著油紙傘漫步青石街上。失去了實際用途的油紙傘只能成為裝點居室,懷舊的物件兒。和劉師傅一起做傘的老友們,都是六七十的老人了,也沒有年輕后生愿意學(xué)這門手藝。李師傅珍藏的余杭紙傘,這些年賣了些,送了些個人,存在自己手里的也不過是寥寥十?dāng)?shù)件兒。粗糙的手撫摸過精巧的油紙傘,李師傅嘆息說,“這門手藝怕是傳不下去了”。
油紙傘、丁香、雨巷,因為著名詩人戴望舒一首優(yōu)美的詩《雨巷》而定格在人們的記憶里,成為浪漫與古典的代名詞。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歲月里,油紙傘伴著江南的杏花煙雨,浪漫了無數(shù)的風(fēng)花雪月,裝點了許多年輕人的夢。
江南 丁香 油紙傘 |
即使沒有丁香姑娘,老底子的人們在走親訪友的時候,忽逢大雨,主人們總是習(xí)慣把一把油紙傘塞到你懷里。雨能傳情,傘就是媒介。兩人共撐一把傘,傘下的天地雖小,充滿了兩個人的情誼。很多人覺得“傘”與“散”同音,但事實上傘是聚合和散開的統(tǒng)一,有聚才有散。劉師傅說,一把真正好的油紙傘,應(yīng)該能聚合散開3000多次不會壞。如果是一份愛情,3000多次的聚聚散散之后會是怎樣?
現(xiàn)在很多外地游客來到杭州還是忍不住會到斷橋上站立一會,不知道自己的許仙會不會在某處忽然出現(xiàn)。離開杭州的時候,會忍不住買把油紙傘,希望能沾染些許余杭紙傘的古典和優(yōu)雅。
余杭紙傘已有230余年歷史,有漁船傘、文明傘等多個品種,由于紙傘經(jīng)久耐用,從前有不少外地香客途徑余杭甚至?xí)诎胍惯甸T買傘,作為禮物送給親友。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由于鋼制骨架的晴雨兩用傘出現(xiàn),紙傘被逐漸淘汰,余杭紙傘的制作工藝也面臨失傳的窘境。
劉師傅為紙傘工藝即將失傳而憂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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