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其昌對自己的規(guī)劃與定位中,他是一位藝術(shù)史上開宗立派且具有綜合成就的人。其書畫理論體系正是體現(xiàn)綜合造詣的重要表征。董其昌傳世的書論內(nèi)容很龐雜,涵蓋了書寫、品評、鑒藏、藝術(shù)史觀等多個視角。其中從出場頻率和涉及領(lǐng)域來看,米芾是首屈一指的。
種種跡象表明,董其昌對自己深得米字精髓是很自信的:“此書陶詩,運筆得米元章之髓,非敢自譽,書道本如是,歷代皆迷耳?!彼谟懻摃鴮懠记傻臅r候往往以米芾為典范來佐證自己的觀點,如“米家小楷不欲使一實筆”;“余見米癡小楷,作西園雅集圖記,是紈扇,其直如弦,此必非有他道,乃平日留意章法耳”;“米海岳書,無垂不縮,無往不收,此八字真言,無等等咒也”。從臨學(xué)到言論,這是董其昌理解米字并消化、傳播的一個過程。
在對一些古代名家名跡的品評中,董其昌也經(jīng)常引用米芾的觀點。如“月儀帖,書家所重。米南宮一帖有云:'月儀只唐人耳,無晉人格轍。余得蕭子云出師頌觀其筆法,猶是漆書遺意,不當(dāng)以魏、晉后變隸求之'?!痹邳c評歐陽詢《千字文》時,他提到“米南宮評其真書到內(nèi)史,信矣”。他還利用米芾對蘇軾的“畫字”說來強調(diào)其“作書須提得筆起,自為起,自為結(jié),不可信筆”的主張。
董其昌非常留心書畫鑒藏活動,在他很多考訂古帖版本流傳及真?zhèn)蝺?yōu)劣的論說中亦時常以米芾的觀點為據(jù)?!八瓮匾孕】瑸橹码y,如米元章所謂「行書十行,不敵真書一行」”;“快雪帖相傳為右軍正書,今在真行之間。米老亦有此疑,米老有小楷跋語,未知其論何如也”;“大令辭中令帖,書家不甚傳,或出于米元章、黃長睿之 后耳”。
▲董其昌 行書跋米芾蜀素帖冊
米芾在當(dāng)時的書畫鑒藏圈中是一個核心人物,在大量書畫名跡上留下了印跡,其《書史》《寶章待訪錄》也對后世影響至深。董其昌對米芾鑒藏言說的引用,一方 面說明他非常在意也非常了解米芾的看法,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他的學(xué)書理路和鑒藏視閾與米芾有很多交集。這既是對米芾的情結(jié)所致,又是加深這一情結(jié)的推動。
如此高頻的出現(xiàn)已然說明了米芾在董其昌眼中的位置;在很多地方,董其昌直言不諱的給出了對米芾的評價:“吾嘗評米書,以為宋朝第一,畢竟出東坡之上”;“米海岳行草書傳于世間,與晉人幾爭道馳矣”;“然自唐以后,未有能過元章書者”。
在董其昌眼中,至少在書法層面,宋元之際無人可與米芾抗衡。米字是可以跨過唐代與晉人媲美的,也就是說米字是由宋及晉的重要梯航。正如傅申先生所說:“晉唐書法,為時早遠,又經(jīng)歷代傳拓,筆法失真,及見真跡,方廢然若失,又無力購置晉唐人墨跡作范本,這時發(fā)現(xiàn)了在宋人之中,有米芾極得晉人風(fēng)韻,且其筆性亦與董氏相近,由于宋人書跡存世尚多,于是米芾成了他一生追求的目標(biāo),可以說是借徑宋人,直追晉唐?!?/p>
▲董其昌 行書《天馬賦卷》局部
相比較而言,隱性影響是不太容易忖度的。我們需要通過董其昌相關(guān)言論來提取背后的觀念,又要避免主觀地框架董其昌。
首先是學(xué)書的思路。董其昌很重視臨摹,他指出學(xué)書法如果不從臨古入手便會墮入惡道。前文有述,董其昌的臨摹范圍是很廣的,而且一直持續(xù)到最后。
董其昌曾在一卷臨古帖之后說:“右在鴻堂呵凍書也。今日臨各體書皆有所近,昔米元章無不摹擬,若以質(zhì)予,此卷或有不愧也。”這種廣泛臨摹汲取營養(yǎng)的做法與米芾“集古字”之途徑如出一轍,而且董其昌多次闡明了米芾集古字之后“人不知以何為祖”的高明,這與他所主張的“妙在能合,神在能離”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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