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考古研究，五千年前龍山文化的早期，我國已開始
釀酒。商代的甲骨文已有“酒字”，商周遺址出土的青銅酒器品種數(shù)量之多，足以說明釀酒業(yè)已具規(guī)模。公元前11世紀的西周王朝，釀酒已發(fā)展成為獨立的手工業(yè)，且品種業(yè)已不少。公元前12世紀前半期我國已采用曲、蘗來釀酒了。歷代文獻醫(yī)籍關(guān)于酒的名稱、品種、性質(zhì)、作用，尤其在醫(yī)療上的運用、治療上的地位均有不少精辟論述，《金匱要略》可謂其中之一。
白酒辛溫輕揚。辛以開痹，溫以通陽，輕揚善行上走，能行營衛(wèi)；并助藥勢以達病所。但臨床應(yīng)用差異甚大，有用高梁酒的；有用
紹興酒的；有用米醋的；有用米酒的，均云有效驗，皆曰源于《金匱要略》的瓜蔞薤白半夏湯和瓜蔞薤白白酒湯。隨
歷史之沿革一源而多歧是有可能的，但原意指何物，值得探討。
白酒非米醋
《周禮·天官·漿人》：“掌共王之六飲：水、漿、醴、涼、醫(yī)、酏”。《辭?！丰屃嬛皾{”指“淡酒”?？梢姖{在古時是飲料的泛稱，可能還包括酒漿，故不可僅作酢漿解。《千金》、《外臺》所載“白蝝酒”顯然是指酒，而所載“白蝝漿”雖不能肯定指酒漿，但也不可斷言是指酢漿，故言“蝝”即是“酢”，似欠妥。再者今所言醬醋的“醋”，古人作“酢”，這是無異議的。
從《金匱·水氣病篇》“黃芪芍藥桂枝苦酒湯”的方后曰、方后注，結(jié)合《
本草綱目·醋條》“弘景曰：醋酒為用，無所不入，愈久愈良，亦謂之醯，以有苦味，俗稱苦酒”可知，方中之“苦酒”是指“米醋”。因古人認為：“醋有數(shù)條，惟米醋二、三年入藥。余止可啖，不可入藥，”《輯義》：“魏氏云：古人稱醋為苦酒，非另有所謂苦酒也。美酒醯，即人家所制社醋，即鎮(zhèn)江紅醋是也……醋各處皆是，總以社醋入藥”。由此觀之，醋之古稱，雖有多名，但其呼甚嚴，未嘗與“白酒”相混，更況仲景在一書中分別以“白酒”、“苦酒”列入方名。一用作治“胸痹”，一用作治“黃汗”，顯然是指二物。
凡主“白酒”即“米醋”的醫(yī)家，其依據(jù)主為《千金》、《外臺》所云，因《說文》：“蝝，酢漿也”，而“酢”系“醋”之本字，其錯誤認識的根源，恐亦在此。
白酒非黃酒
酒在色澤上，約可分為白酒和色酒兩大類，在色酒方面，“
紹興黃酒”恐是最古老者?！秴问洗呵铩罚骸霸酵踔畻跁玻芯仆督?，民飲其流，而戰(zhàn)氣百倍。”由此可見，春秋時代即有“紹興黃酒”。查“紹興黃酒”：黃亮有光，香氣濃郁芬芳，口味鮮美醇厚，度數(shù)為15～20度左右。訪當?shù)?，除飲用外，尚有以為烹調(diào)菜肴之佐料，如以此酒代水煮成之“酒煮肉”，即是當?shù)氐拿?。由此推測，以此酒煮藥是有可能的，從這點出發(fā)，與《金匱》二方中的酒藥同煮似乎相符。但無論如何，仲景斷不至于視黃為白，黃白不分。故“白酒”即“
黃酒”之說非也，余各種色酒當無例外。
白酒非燒酒
今之“白酒”，系經(jīng)
蒸餾加工制成。通稱“曲酒”、“
燒酒”、“高梁酒”等。蒸餾法，據(jù)1975年河北青龍縣出土的銅制燒(蒸)酒鍋的試驗和鑒定，確認應(yīng)不晚于金世宗大定年間(公元1161年)，相當于南宋高宗到孝宗時期，此與《本草綱目》中言燒酒“自元時始創(chuàng)其法”相符。而1700年前的東漢時代，在蒸餾法上尚缺
文物為證。故不可認為《金匱》方中之“白酒”乃今之“燒酒”。這是其一。其二，查方中之量，據(jù)古方藥量考證、對照，約折合公制之1400毫升及2000毫升。以含量60度左右的酒，用之如此大量來煮藥，實屬罕聞，且與臨床不符。“燒酒”如此，余各種蒸餾而成的酒，亦當無例外。
查《金匱》中所用的酒與《五十二病方》所用之酒相似。稱“酒”者，在品種上未見明確要求。稱“清酒”者，是指去滓的醴酒；而“醴”則是用蘗所釀的甜淡酒 。稱“醇酒”者，據(jù)《黃疸病篇》載《千金》麻黃醇酒湯方后的煎服法，可知“醇酒”即“美清酒”，從《飲膳標題》：“厚曰醇”、張衡《東京賦》：“春醴惟醇”說明醇酒是種質(zhì)地較好的清酒。稱“白酒”者，是指“鍉”。從《
本草綱目》引宗睪曰：“以蘗造者，蓋止是醴，非酒也……，酒由用曲，醴則用蘗，氣味甚相遼，治療豈不殊也?”可知《金匱》方中所用的“白酒”，在品種上是有選擇性的。
白酒是米酒
南京
中醫(yī)學(xué)院《金匱要略譯釋》，中醫(yī)研究院《金匱要略語釋》均認為：“
白酒即米酒之初熟者?！薄督饏T》方中“白酒”所指的“米酒”不同于《綱目》所載的“米酒?！逼湓凇熬茥l”的《集解》中引蘇恭之言：“酒有秫、黍、粳、糯、粟、曲、蜜、葡萄等色，諸酒醇镵不同，惟米酒入藥用”。在上述
釀酒的谷物中，唯粳、糯所釀之酒堪稱“米酒”。宗睪曰：“漢賜丞相上尊酒，糯為上，稷為中，粟為下，今入藥佐使，專用糯米，以清水白面曲所造為正。古人造曲未見入諸藥，所以功力和厚，皆勝余酒”(按：酒藥據(jù)查為西晉始現(xiàn))。由此可見，漢時米酒是用未加藥的曲所釀的酒。
細玩《金匱》二方中之白酒，具有下列特點：色白為一；用量甚多，酒度必低為二；既是方之組成部分又是煎煮之溶劑為三；具煎煮后可飲用之性為四；有辛溫輕揚通行之性，用治胸痹為五。但凡具此五者為是，否則為非。
米酒色白味甘，酒度極低，熱飲甚良，煎煮無妨，性辛溫輕揚，具行藥勢通血脈，厚胃腸，潤皮膚，散濕氣，宣通氣機等作用；與胸痹之病理機轉(zhuǎn)相吻合；與上述五種特點相較無不具備。故《金匱》方中之“白酒”是“米酒”較為合理通情。
結(jié)語
綜上所述，《金匱》二方中所說的白酒當以米酒為是，余則非也。
另須指出，米醋、
紹興酒等諸品，亦具溫通上焦陽氣的作用，臨證可據(jù)癥選用。如僅取溫陽解痛，可用米醋。有以每劑中加鎮(zhèn)江米醋10～15毫升同煎，用治胸痹的報道。但若取溫陽活血，則以“米酒”為是。近人蒲輔周、任應(yīng)秋、岳美中、劉渡舟等氏臨床治療胸痹多用米酒。
再者，臨床應(yīng)用則宜根據(jù)當?shù)貤l件和各自經(jīng)驗，酌情處理。關(guān)于劑量，亦應(yīng)因人因地制宜。在用法上，亦不必拘泥于同煎，如在藥煎成后沖服亦是一法。
總之，對《金匱》方中的
白酒，應(yīng)據(jù)胸痹具體證候的病理機轉(zhuǎn)，掌握運用，可望效驗。
徐州衛(wèi)生學(xué)校(江蘇，221002) 魏道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