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類資料恐怕久已失傳,因此目前筆者只能用《新刊京本通俗演義全像百家公案全傳》來與《金瓶梅》相比勘?!?/section>我引的是中州古籍出版社 1991 年版周鈞韜著《金瓶梅素材來源》一書頁 237。我不知周先生現(xiàn)在是否改變了這一觀點。我比較贊成黃霖先生的說法,我也認(rèn)為《金瓶梅詞話》抄本大約開始(公元 1592 年)。這一年只寫成了四帙抄本,第一帙是第一回至第五回,創(chuàng)作于萬歷二十年第二帙是第六回至第十一回,這二帙抄本以高價賣給了江蘇金壇的王肯堂,屠本畯于1592 年在王肯堂家中讀過這二帙抄本。緊接著,屠本畯又到蘇州王穉登家中讀了另外二帙抄本,應(yīng)是第三、四帙,第三帙是第十二回至第十六回,第四帙是第十七回至第二十二回。也就是說,詞話本抄本在 1592年才只完成了四帙共二十二回。董其昌購得的抄本只有前半部,也就是前十帙,從第一回至第五十二回。袁中郎于 1596 年從董其昌處借而抄之,問董「后段在何處?抄竟當(dāng)于何處倒換?幸一的示!」董其昌無法回答。董其昌購得前十帙抄本的時間應(yīng)是萬歷二十三年,公元 1595 年?!督鹌棵吩~話》的作者在讀了《新刊京本通俗演義全像百家公案全傳?第五十回公案?琴童代主人伸冤》之后,才把蔣天秀被殺害一案,改寫為苗天秀被殺害一案。因此,這部《百家公案全傳》萬歷二十二年(1594 年)歲末刻本應(yīng)是初刻本(我至今尚未查出還有比它更早的刻本),《金瓶梅詞話》抄本的作者讀了這一公案,才于萬歷二十三年(1595 年)把原作中的蔣天秀被殺害一案,在《金瓶梅詞話》第四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中改寫為苗天秀被殺害一案。董其昌購得的抄本只到第五十二回(共十帙抄本),已包括了苗天秀被殺害的故事在內(nèi)。袁中郎借董其昌的抄本,也只有前十帙共五十二回,借抄的時間是 1596 年。也就是說,到萬歷二十三年(1595 年),抄本全書一百回尚未寫完。《金瓶梅詞話》抄本全書一百回寫完應(yīng)在萬歷二十五年 1597 年;說散本抄本完成得更晚。(詞話本作者在第四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中,)把〈琴童代主人伸冤〉中的「蔣天秀」,改寫為「苗天秀」,把殺害主人的「董家人」,改寫為家人殺人犯「苗青」,把「琴童」,改寫為「安童」,如此等等,「藝術(shù)改造」之處很多,不能說是「抄襲」。周先生說:「《金瓶梅》中的員外苗天秀,艄子陳三、翁八均為原作中的人名」(見周著頁 239),周說誤。按「原作中的人名」是「蔣天秀」,《金瓶梅詞話》中改為「苗天秀」;「原作中的」艄子「一姓陳,一姓翁」,并不是「陳三、翁八」,《金瓶梅詞話》中改為「陳三、翁八」。周先生說:「原作中稱,董家人與苗天秀使女調(diào)情,被苗天秀痛責(zé)故切恨在心」(見周著頁 239-240),周說亦誤。按這兩處「苗天秀」在「原作中」都不是「苗天秀」,而應(yīng)作「蔣天秀」。周著頁 240 上的 4處「苗天秀」,都是「蔣天秀」之誤。原作〈琴童代主人伸冤〉中寫此人「姓蔣名奇,表字天秀」,他無疑是「蔣天秀」,而不是「苗天秀」。原作中還寫「后來天秀之子蔣仕卿,讀書登第」,他的兒子既然名字叫「蔣仕卿」,進(jìn)一步證明了他是「蔣天秀」,而不是「苗天秀」。
《金瓶梅詞話》中把原作中的「蔣天秀」改寫成了「苗天秀」。《金瓶梅詞話》對〈琴童代主人伸冤〉的「藝術(shù)改造」,我在前面已談之甚詳。但最重要的「藝術(shù)改造」,是寫殺人犯苗青向山東提刑官西門慶行賄一千兩銀子、一口豬,西門慶執(zhí)法犯法,索賄受賄,把一千兩賄銀與另一個提刑官夏延齡均分。夏延齡也是受賄賣法的贓官,他和西門慶一起放脫了殺人犯苗青,使之逍遙法外。還增寫了巡按山東監(jiān)察御史曾孝序上本參劾西門慶「受苗青夜賂之金,曲為掩飾,而贓跡顯著」,與夏延齡「此二臣者,皆貪鄙不職,久乖清議,一刻不可居任者也」,請皇上將此二臣「亟賜罷斥」。此二官看邸報后忙打點禮物差人上東京央及權(quán)臣蔡京以保官位和性命。夏提刑拿出二百兩銀子、兩把銀壺,西門慶拿出金鑲玉寶石鬧妝一條、三百兩銀子,二贓官差夏壽、來保星夜往東京去行重賄。二人到東京見了蔡京的管家翟謙,送上重賄。翟謙說「等我對老爺(蔡京)說,交老爺閣中只批」「該部知道」,「我這里差人再拿我的帖兒,把曾孝序的本「只不覆上來」,皇上自然看不到,叫西門慶、分付兵部余尚書(余深)」夏延齡「只顧放心,管情一些事兒沒有。」曾孝序上的本等于白寫了。《金瓶梅詞話》的作者寫西門慶、夏延齡是受賄賣法的貪官、贓官,但西門慶多次給朝廷權(quán)奸蔡京行重賄、送厚禮,蔡京受賄枉法更厲害得多,兵部尚書余深等等壞官也是他的鷹犬、爪牙,昏君宋徽宗等于是權(quán)奸們、壞官們的保護(hù)傘,朝政已腐敗透頂。第四十八回中不但增寫了「曾御史參劾提刑官」(參劾等于無效),還增寫了「蔡太師奏行七件事」。其中有兩件事可以使貪官、奸商西門慶得到好多利益,所以他很高興。第四十九回中寫曾孝序見本上去不行,就知道二官打點了,甚怒。因蔡京所陳七事,皆損下益上,不利于民而利于官及富人,即赴東京見朝復(fù)命,上了一道表章。蔡京大怒,奏上皇帝,將曾公付吏部考察,貶為陜西慶州知州?!戈兾餮舶从匪问櫴菍W(xué)士蔡攸之婦兄也,太師陰令圣寵劾其私事,逮其家人,鍛煉成獄,將孝序除名,竄于嶺表,以報其仇。」詞話本將「宋圣寵」「圣寵」誤刻為「宋盤就」「盤就」,請參讀《宋史?卷四五三?曾孝序傳》,崇禎本、張竹坡評本沿襲了此誤,但訂正了詞話本中誤刻的「太史」,改正為「太師」。蔡攸是蔡京的長子,他的妻(蔡京的此兒媳)確實姓宋,在《宋史?蔡攸傳》中作「宋氏」。以上請參見我與馬征合編著的《金瓶梅人物大全》 368-369頁「宋圣寵」條、「蔡攸妻」條,頁212-213「蔡攸」條,吉林文史出版社 1991年版。有些研究者說宋圣寵是宋盤,實誤?!督鹌棵吩~話》抄本中寫的是草書「宋圣寵」「圣寵」,刻工不認(rèn)識草書,誤刻為「宋盤就」「盤就」。一些研究者把「宋盤就……」又誤斷為「宋盤,就是學(xué)士蔡攸之婦兄也」「就」字從下句,但下文「陰令盤就劾其私事」 「盤,,就」二字卻不斷開。這些研究者都沒有查《宋史?曾孝序傳》,都不清楚《金瓶梅詞話》第四十九回中刻出的「宋盤就」「盤就」,實為「宋圣寵」「圣寵」之誤。有的研究者說「宋盤」是「宋喬年」,就更錯了。歷史上的宋喬年是蔡京的親家翁,是蔡京的長子蔡攸的岳父,見《宋史?卷三五六?宋喬年傳》,說其女嫁蔡京長子蔡攸。在《宋史?卷四七二?蔡攸傳》中說蔡攸「妻宋氏出入禁掖」,均可證蔡攸的「婦兄」(大舅子)姓宋。《金瓶梅詞話》抄本第四十九回中寫「陜西巡按御史宋圣寵是學(xué)士蔡攸之婦兄也,太師陰令圣寵劾其(曾孝序)私事,逮其家人……」刻工把「宋圣寵」誤刻為「宋盤就」「太師陰令」,「太史陰令」。 《金瓶梅詞話》作者的水平比刻工的水平高得多,他在此處所寫,來自《宋史?卷四五三?曾孝序傳》,其中寫蔡京「遣御史宋圣寵劾其(曾孝序)私事,追逮其家人……」因「圣寵」二字的繁體草書與「盤就」二字的繁體草寫,字形相近,《金瓶梅詞話》的刻工不能辨識,遂誤刻為「盤就」。同回中寫宋喬年是新點巡按山東監(jiān)察御史,即曾孝序做巡按山東監(jiān)察御史期滿,朝廷新點宋喬年繼任此官職,宋喬年與宋圣寵(誤刻為「宋盤就」)并不是同一個人。寫西門慶邀請新點兩淮巡鹽御史蔡蘊吃酒席,并請代邀宋公。宋喬年到山東東平府察院后,蔡蘊便邀請他同去西門慶家吃酒席。西門慶這宴席,就花費有上千兩銀子,還給宋、蔡二御史都送了厚禮。宋喬年受賄禮后先告辭。西門慶留蔡蘊宿一宵,奉送上二妓女,蔡只留下董嬌兒。次日早上,蔡蘊賞給董嬌兒一兩銀子。董拿給西門慶瞧。西門慶說:「文職的營生,他那里有大錢與你?這個就是上上簽了?!挂蚪性履锩咳私o了她五錢銀子。新興大商人西門慶比兩淮巡按御史蔡蘊有錢。他在城外永福寺為蔡蘊餞行,臨別時對蔡說起苗青之事,說苗青是自己的「相知」,「誤在舊大巡曾公案下,行牌往揚州,案候捉他。」請蔡御史見宋御史,「借重一言」,對二御史表示感激。蔡蘊答應(yīng),說「……設(shè)使就提來,放了他去就是了?!刮鏖T慶又作揖謝了。后來蔡蘊遇見了宋喬年,公差從揚州提了苗青來,蔡對宋說:「此系曾公手里案外的,你管他怎的?」遂放回去了。倒下詳去東平府,斬了兩個船家陳三、翁八,放了告狀的安童。在封建專制制度下,或者是帝王獨裁專政,或者是某一個掌實權(quán)的奸臣專斷。
宋徽宗荒淫無道,貪圖享受,不理朝政,《金瓶梅詞話》中寫由太師蔡京專權(quán),以權(quán)奸蔡京為中心,形成了一個上自朝廷、下至地方的奸臣貪官們的關(guān)系網(wǎng),他們一貫受賄、徇私情枉法,以權(quán)謀私,為了彼此得到非法的利益,肆意踐踏法律,顛倒善惡正邪,混淆真?zhèn)问欠?,庇護(hù)殺人劫貨的兇犯,使之逍遙法外,甚至以后飛黃騰達(dá),他們共同禍國殃民,作者深刻地揭露了上自皇帝,下至行賄、受賄的貪官污吏及兇犯們的各種腐敗。
第四十九回中的蔡蘊、宋喬年、西門慶、苗青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jǐn)☆惗选?/section>該回中還寫了西門慶從胡僧手中得到了特殊的春藥,以便于他非法地玩弄更多的女性,這與他的貪污、受賄、行賄、偷稅漏稅等等,共同構(gòu)成了他的腐敗罪行。第五十八回中寫西門慶又開了一個緞子鋪,生意越做越大。第五十九回中寫西門慶嫖占了妓女鄭愛月。潘金蓮害死了李瓶兒之子官哥兒。官哥兒的奶媽如意兒跪求李瓶兒繼續(xù)留下來,說自己的男子漢死了,哪里投奔?李瓶兒答應(yīng)她留下來,「孩子便沒了,我還沒死哩……往后你大娘身子若是生下哥兒、小姐來,你就接了奶……」第六十回中寫潘金蓮幸災(zāi)樂禍、指桑罵槐,故意氣李瓶兒。《紅樓夢》第六十九回中寫王熙鳳挑唆秋桐罵尤二姐受此影響。《金瓶梅詞話》第六十回中還寫西門慶寫信,(朝廷派管臨清鈔關(guān)的工部主事),差榮海拿一百兩銀子,又具羊、酒、金緞禮物謝主事錢龍野信中寫「此船貨過稅,還望青目一二?!?/section>錢龍野受賄,就讓西門慶偷稅漏稅省下很多銀子而過關(guān)了。緞子鋪開張當(dāng)天就賣了五百多兩銀子。第六十二回中李瓶兒死,西門慶大哭,哭喊中說她三年沒過一日好日子,吳月娘說了他兩句:她可可兒來,「三年沒過一日好日子」,鎮(zhèn)日叫她「挑水、挨磨來?」孟玉樓也怨西門慶把妻妾們分為「三等九格」(愛的是李瓶兒,不大愛孟玉樓,更不愛李嬌兒、孫雪娥,如此等等)。潘金蓮說:她沒得過好日子,「那個偏受用著什么哩?都是一個跳板兒上人!」西門慶亂搞的野女人很多,他的妻妾們實際上都很不幸!第六十四回中寫玳安對傅伙計說:「……俺爹(指西門慶)饒使了這些錢,還使不著俺爹的哩。俺六娘(指李瓶兒)嫁俺爹……該帶了多少帶頭來……把銀子休說,只光金珠玩好,玉帶、絳環(huán)……值錢寶石,還不知有多少!為甚俺爹心里疼?不是疼人,是疼錢……」他說李瓶兒性格好,這一家子都不如她,又有謙讓,又和氣,見了人只是笑,對下人們也沒呵罵過一句,使俺們買東西,總是多給銀子,剩下的她也不要,這一家子不論誰借她銀子使,還也罷,不還也罷。說吳月娘、孟玉樓使錢也好。只是潘金蓮與李嬌兒慳吝些,她當(dāng)家俺們就遭瘟來,會把腿磨細(xì)了。讓俺們買東西,錢也不給個足數(shù),一錢銀子只稱九分半,著緊只九分,俺們「莫不賠出來?」說吳月娘是火性兒,你只休惱狠她 不論誰 她罵你幾句 「總不如六娘 萬人無怨 又常在爹根前替俺們說便……」,,。,,說潘金蓮「行動就說『你看我對你爹說』,把這『打』只題在口里?!拐f春梅也不好。說潘金蓮連「一個親娘也不認(rèn)的,來一遭便搶的哭了家去……」(全書中寫潘金蓮對親娘不好之處甚多)。第六十四回中寫玉簫約西門慶的孌童書童在花園書房里私通(這也是西門慶搞書童之處),被潘金蓮進(jìn)門當(dāng)場捉住,二人齊跪下哀告。潘叫書童拿一匹孝絹、一匹布,打發(fā)你潘姥姥家。書童連忙拿來遞上,金蓮歸房。玉簫跟到房中,跪下央及「五娘,千萬休對爹說?!?/section>金蓮說:「既要我饒恕你,你要依我三件事?!褂窈嵈饝?yīng)。這三件事,一是你娘(吳月娘)房里但凡大小事,就來告訴我。二是我向你要什么,你就捎出來給我。三是你娘向來沒有身孕,如今她怎生便有了?玉簫說俺娘「吃了薛姑子的衣胞符藥,便有了。」書童偷了一些東西,誆了傅伙計二十兩銀子,逃回蘇州原籍家去了。西門慶見書房中丟了許多東西并書禮銀子等等,不知書童到哪里去了,叫來地方管役,吩咐:「各處三瓦兩巷,與我訪緝!」哪里得來?寫薛太監(jiān)對劉太監(jiān)說:「……昨日大金遣使臣進(jìn)表,要割內(nèi)陸三鎮(zhèn)。依著蔡京老賊,就要許他……」連薛太監(jiān)都罵太師蔡京是「老賊」,他是企圖割地的權(quán)奸。第六十五中寫朝廷派駐清河縣管磚廠的工部主事黃葆光來給李瓶兒「吊孝」,在對西門慶說話中談到「朝廷如今營建艮岳,敕旨令太尉朱勔,往江南湖湘采取花石綱,運船陸續(xù)打河道中來……又欽差殿前六黃太尉來迎取卿云萬態(tài)奇峰,長二丈,闊數(shù)尺……費數(shù)號船只,由山東河道而來。況河中沒水,起八郡民夫牽挽。官吏倒懸,民不聊生?!?/strong>說「黃太尉不久自京而至」,宋御史說「必須率三司官員要接他一接」,委托他來,「敬煩尊府作一東,要請六黃太尉一飯」,西門慶答應(yīng)?;实垡笭I建艮岳」,主要是皇帝與娘娘要享受,在異族入侵的危難情況下,皇上與娘娘還貪圖享受,搞這么大的工程,害得「官吏倒懸,民不聊生?!?/section>西門慶對眾官說了宋巡按率兩司八府,來央煩請六黃太尉之事,眾官都說「州縣不勝憂苦這件事。欽差若來,凡一應(yīng)祗迎……公宴、器用、人夫,無不出于州縣,必取之于民,公私困極,莫此為甚……」李瓶兒尸骨未寒,西門慶伴靈宿歇期間,便淫占了如意兒。次日便把李瓶兒的四根簪子賞給她。自「收用」了她之后,多日來她的打扮等等就和往日大不相同,早被潘金蓮看到眼里。六黃太尉到清河縣后,西門慶大擺宴席,奉承黃太尉的有山東巡撫都御史侯蒙、巡按監(jiān)察御史宋喬年等等很多官員,宴席極為盛大。應(yīng)伯爵說:「若是第二家擺這席酒,也成不的。也沒咱家恁大地方,也沒府上這些人手。今日少說也有上千人進(jìn)來,都要管待出去。哥就賠了幾兩銀子,咱山東一省也響出名去了。」他說「哥就賠了幾兩銀子」,實際上西門慶大辦這一場酒席至少也要花費幾千兩銀子。潘金蓮已經(jīng)看出西門慶搞上了如意兒,對吳月娘說:「娘,我也見這老婆,這兩日有些別改模樣的?!?/section>罵西門慶是「賊沒廉恥貨」,說「這沒廉恥貨,鎮(zhèn)日在那屋里,纏了這老婆……我聽見說,前日」西門慶給了她「兩對簪子,老婆戴在頭上,拿與這個瞧,拿與那個瞧?!箙窃履锖蛶讉€妾都不喜歡。第六十六回中寫翟謙信中說蔡太師正在辦西門慶升官之事,又說「楊老爺」(楊戩)已「卒于獄」。第六十七回中寫潘金蓮對西門慶說李瓶兒是你「心上的」,奶子(如意兒)是你「心下的」,俺們是你「心外的人,入不上數(shù)!」第六十八回中寫工部都水司郎中安忱來清河縣拜會西門慶,說自己「今又承命修理河道,況此民窮財盡之時,前者皇船載運花石,毀閘折壩,所過倒懸,公私困弊之極……八府之民皆疲弊之甚……」還說「三年欽限河工完畢,圣上還要差官來祭謝河神?!埂督鹌棵吩~話》的作者揭露了皇上重享受,船載花石綱,營建艮岳,給人民帶來極大的苦難,他「還要差官來祭謝河神」,大搞迷信,欺騙臣民。妓女鄭愛月教西門慶勾搭王三官的娘林太太(王招宣的遺孀)和王三官的娘子(大太監(jiān)六黃太尉的侄女黃氏)。西門慶每月三十兩銀子包下鄭愛月,二人上床……第六十九回中寫西門慶給文嫂五兩銀子,叫她對林太太說「在你那里」,我會她會兒,「我還謝你?!?/section>文嫂對西門慶說林太太三十五歲(比西門慶大三歲),上等婦人,百伶百俐,只像三十歲的,如此等等。西門慶說:……事成,我還另外賞幾匹綢緞你穿……文嫂去王招宣府里,問林太太「三爹(林太太之子王三官)不在家了?」林太太說他有兩夜沒回家,只在妓院里邊歇,眠花臥柳,把花枝般媳婦丟在房里。文嫂說自己有個門路,管叫他收心,也再不進(jìn)妓院去了。她對林太太介紹西門慶說:縣門前西門大老爹,如今見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戶,家中放官吏債,開四、五處鋪面:緞子鋪、生藥鋪、綢絹鋪、絨線鋪,外邊江湖又走標(biāo)船,揚州興販鹽引,東平府上納香蠟,伙計、主管約有數(shù)十。東京蔡太師是他干爺(即干爹),朱太尉是他衛(wèi)主,翟管家是他親家,巡撫、巡按多與他相交,知府、知縣是不消說。家中田連阡陌,米爛成倉,赤的是金,白的是銀,圓的是珠,光的是寶,妻妾有五、六個……他不上三十四五年紀(jì),正是當(dāng)年漢子,大身材,一表人物……一心要來與太太拜壽……林太太愿意見面,約定后日晚間家中等候。文嫂回話后,西門慶滿心歡喜,賞了她兩匹綢緞。約見的晚間,林太太從房門簾里望外見西門慶來了,悄問文嫂:「他戴的孝是誰的?」文嫂道:「是他第六個娘子的孝。新近九月間沒了,不多些時……」西門慶進(jìn)入房中,二人見禮,坐下喝茶。林太太說有幾個壞人每日引誘她兒子在外面「飄酒」(嫖娼酗酒),把家事都丟了。今日「請大人至寒家訴其衷曲,就如同遞狀一般。望乞大人千萬留情,把這干人怎生處斷開了,使小兒改過自新,專習(xí)功名,以承先業(yè),實出大人再造之恩,妾身感激不淺,自當(dāng)重謝。」西門慶答應(yīng)「到衙門里實時把這干人處分懲治……亦可戒諭令郎,再不可蹈此故轍,庶可杜絕將來?!?/section>婦人謝過,擺上酒席款待。二人飲酒、吃美味佳肴多時,文嫂早已回避,連次呼酒不至,二人接吻,笑語密切,婦人自掩房門,二人上床……《金瓶梅詞話》作者的揭露,很具有諷刺性。西門慶執(zhí)法犯法,表面上很講究「仁義道德」,他的朋友們也稱贊他「仁義」,他常常道貌岸然。這幾回中寫他為李瓶兒「守靈」「戴孝」,但卻淫占了官哥兒的奶娘如意兒(第六十五回),嫖妓鄭愛月(第六十八回)。下一回寫林太太和他都說要教訓(xùn)嫖娼的王三官,但林太太實際上是「上等」暗娼,她明知西門慶有妻妾數(shù)人,而且也嫖娼,比她嫖娼的兒子王三官有過之而無不及,卻和西門慶暗中私通上了,還要倒貼上酒席來招待他。次日,西門慶到衙門,叫過地方節(jié)級、緝捕,捉拿勾引王三官的幾個光棍。捉來小張閑等五人后,西門慶與夏提刑升廳,把每人一夾二十大棍,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西門慶在家里,因吳月娘問起王三官,西門慶就說此是王招宣府中三公子,李桂姐不改,「又和他纏,每月三十兩銀子教他包著,嗔道一向只哄著我。」說王三官央文嫂「拿五十兩銀子禮帖來求我,說人情?!拐f王三官現(xiàn)入武學(xué),放著那名兒不干,家中丟著花枝般媳婦兒……白日黑夜只跟著這伙光棍在妓院里嫖弄,把他娘子頭面都拿出來使了。今年不上二十歲,「通不成器?!?/section>月娘道:「你不曾溺泡尿看看自家影兒,老鴉笑話豬兒黑,原來燈臺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也吃這井里水,無所不為,清潔了些甚么兒?還要禁的人!」意思是你和王三官一樣都嫖娼,都不「清潔」,在性質(zhì)上是一樣的。西門慶曾經(jīng)每月二十兩銀子包占著妓女李桂姐,但她暗中卻接了另一個嫖。后來李桂姐等人向西門慶賠禮,客丁二官,西門慶發(fā)現(xiàn)后砸了她的麗春院(見第二十回)西門慶才寬恕了她。第五十二回中寫李桂姐在西門慶家時,被西門慶拉到藏春塢雪洞里相淫媾。第六十八回中寫鄭愛月對西門慶說李桂姐如今又和王三官好上了,教西門慶去勾搭王三官的娘林太太等等,說王三官鎮(zhèn)日在妓院里,她「專在家,只送外賣,假托在個姑姑庵兒打齋」。但去就她,說媒的文嫂家落腳,文嫂單管與她做「牽兒」(牽頭、牽線的)。這才有了第六十九回中的西門慶去與林太太私通之事。因西門慶惱恨王三官嫖李桂姐,西門慶就氣得不與李桂姐走動。家中擺酒也不叫她叔叔李銘來唱曲。使他們的收入大減。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對他們實行「經(jīng)濟制裁」。第七十回中寫兵部一本,其中有山東提刑所正千戶夏延齡,可備鹵簿之選;「貼刑副千戶西門慶,才干有為,英偉素著,家稱殷實而在任不貪,國事克勤而臺工有績,翌神運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齊民果仰,宜加轉(zhuǎn)正,以掌刑名者也?!?/section>西門慶看了他轉(zhuǎn)正千戶掌刑,心中大悅。夏提刑見他升指揮管鹵簿,大半日無言,面容失色。這里對西門慶的「評語」嚴(yán)重失實,例如說他「在任不貪」,他實是一個大貪官。第四十七回中寫殺人犯苗青先行賄五十兩銀子、兩套妝花緞子衣服,交給西門慶的情婦王六兒,王氏把帖子交給西門慶看了,又把五十兩銀子交給西門慶瞧,說「明日事成,還許兩套衣裳。」西門慶看了說:「……這苗青乃揚州苗員外家人,因為在船上與兩個船家商議,殺害家主……圖財謀命……又當(dāng)官兩個船家招尋他,原跟來的一個小廝安童,又當(dāng)官三口執(zhí)證著要他。這一個過去,穩(wěn)定是個凌遲罪名。那兩個都是真犯斬罪。兩個船家見供他有二千兩銀貨在身上。拿這些銀子來做甚么?還不快送與他去!」也就是嫌銀子太少,向苗青索重賄。苗青得知后,行賄一千兩銀子,又宰一口豬送上。給王六兒、玳安、平安、(第十二回中孟玉樓帶來的琴童被西門慶拷打后趕出了家門;書童、琴童送的銀子、衣服還在外。第二十回中把李瓶兒的小廝天福兒改名為琴童。這兩個「琴童」不是同一個人。有的研究者把這兩個「琴童」混為一談,誤。)西門慶把賄銀一千兩給夏提刑分了一半,兩官均受重賄,放苗青回了揚州。豈能說西門慶「在任不貪」呢?第七十回中還寫皇帝昏庸,例如他看在寵幸的安妃劉娘娘的情分,讓何太監(jiān)的侄兒不上二十歲的何永壽升任金吾衛(wèi)左所副千戶,在山東提刑所理刑管事(西門慶是正千戶,在山東提刑所掌刑,取代的是夏提刑的「正千戶」,何永壽任副千戶,做的是西門慶以前做的山東提刑所貼刑,即西門慶是正職,何永壽是副職),皇上如此任命,實在是太荒唐了!第七十一回中罵皇帝,如從《大宋宣和遺事》中來的「深悲庸主事荒淫」,「稔亂無非近佞臣」,罵皇帝「朝歡暮樂……愛色貪杯……」寫「圣旨傳下來:照例給領(lǐng)?!?/section>第七十二回中寫連西門慶居然都對吳月娘說:「……新升將作監(jiān)何太監(jiān)侄兒何千戶名永壽貼刑,不上二十歲,捏出水兒來的一個小后生,任事兒不知道……」如此稚嫩的一個小后生,居然被皇帝批準(zhǔn)做這么大的官。西門慶雖已三十多歲,不算稚嫩了,但他是貪贓受賄枉法之官,又由副職轉(zhuǎn)正升為正官職,皇上如此不明察,只能使腐敗更加腐敗。寫西門慶的情婦林太太教兒子王三官拜西門慶為義父,西門慶受了王三官的四拜之禮,自此以后王三官對西門慶以父稱之。作者寫詩嘲諷道:「從來男女不同酬,賣俏營奸真可羞。三官不解其中意,饒貼親娘還磕頭?!?/section>第七十八回中也寫「朝庭」的腐敗,「朝庭」也作「朝廷」,有時就代指皇帝。寫「如今朝庭皇城內(nèi)新蓋的艮岳,改為壽岳,上面起蓋許多亭臺殿閣,又建上清寶篆宮、會真堂、璇神殿,又是安妃娘娘梳妝閣,都用著這珍禽奇獸,周彝商鼎,漢篆秦爐,宣王石鼓,歷代銅鞮,仙人掌承露盤,并希世古董,玩器擺設(shè),好不大興工程,好少錢糧!」在異族入侵、中原危難的情況下,皇帝、皇家還如此「大興工程」,貪圖享受,不顧人民百姓的死活,「朝庭」已腐敗至極!第七十七回中寫西門慶嫖娼鄭愛月,與賁四的娘子(葉五姐)私通。第七十八回中寫他「兩戰(zhàn)林太太」,又搞如意兒(熊旺妻章四兒),還亂搞來爵媳婦惠元。第七十九回中寫「西門慶自知淫人妻子,而不知死之將至」。他和王六兒縱淫。潘金蓮自己先吃了一丸胡僧藥,居然逾量把三丸胡僧藥都送到西門慶口內(nèi),用燒酒灌下去,二人相淫,西門慶縱欲過度而死亡,年僅三十三歲。后面的內(nèi)容相當(dāng)多,從略。文章作者單位:西北大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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