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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鐘揚 | 流氓的寓言——三論西門慶「二」

三、“官商”西門慶:首先是“官”還是“商”?

“新興商人”說,是從吳晗文章中剝脫出來的。但此說提出者,卻將吳晗觀點割裂成自相矛盾的兩個側面,并自我設問:

“不知吳晗先生的判斷中究竟是西門慶社會關系屬于封建階級,還是西門慶所屬的新興的商人階級應歸屬于封建階級?前者不符事實,后者自相矛盾?!?/span>

其實吳晗的觀點是一個不可分裂的整體。在吳晗那里,所謂“新興商人階級”實則封建地主階級的一部分。在談到“商人階級”興起的原因時,吳晗說:

“由于倭寇的肅清,商業(yè)和手工業(yè)的發(fā)達,海外貿(mào)易的擴展,國內(nèi)市場的擴大,計畝征銀的一條鞭賦稅制度的實行,貨幣地租逐漸發(fā)展,高利貸和商業(yè)資本更加活躍,農(nóng)產(chǎn)品商品化的過程加快了。商人階級興起了?!?/span>

對這些原因略加分析不外兩種情況:一為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的環(huán)境,一為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的政策。其環(huán)境如倭寇的肅清,國內(nèi)外市場的擴展,則是封建國家的行為;其政策如一條鞭法,貨幣地租,亦為封建國家的法令。

在封建國家所創(chuàng)造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與經(jīng)濟政策下發(fā)展起來的商品經(jīng)濟,歸根到底只能是封建的商品經(jīng)濟。在封建商品經(jīng)濟中涌現(xiàn)出來的商人階級,也只能是封建階級的一部分。

吳晗所舉例子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他說:

“從親王勛爵官僚士大夫都經(jīng)營商業(yè),如楚王宗室錯處市廛,經(jīng)紀貿(mào)易與市民無異。通衢諸綢帛店俱系宗室。間有三吳人攜負至彼開鋪者,亦必借王府名色(包汝楫《南中紀聞》)。

如翊國公郭勛京師店舍多至千余區(qū)(《明史》卷一三O《郭英傳》)。如慶云伯周瑛于河西務設肆邀商賈,虐市民,虧國課,周壽奉使多挾商艘(《明史》卷三O六《周能傳》)。如吳中官僚集團的開設囤房債典百貸之肆”。

總不能因為經(jīng)商而將這些“親王勛爵官僚士大夫”從封建地主階級中剔出而列之于“資產(chǎn)階級”吧?當說到那“商人階級”與農(nóng)民階級的關系時,吳晗的意思就更明白了。

《明史》

他說:“商人階級因為海外和內(nèi)陸貿(mào)易的關系,他們手中存有巨額的銀貨,他們一方面利用農(nóng)民要求銀貨納稅的需要,高價將其售出,一方面又和政府官吏勾結,把商品賣給政府,收回大宗的銀貨,如此循環(huán)剝削,資本積累的過程,商人階級壯大了,他們?nèi)諠u成為社會上的新興力量,成為農(nóng)民階級新的吸血蟲?!?/span>

吳晗進而說:西門慶的時代,西門慶這一階級人的生活,我們可以拿兩種地方記載來說明?!恫┢娇h志》卷四《人道》六《民風解》:

……至正德嘉靖間而古風漸渺,而猶存什一于千百焉?!l(xiāng)社村保中無酒肆,亦無游民?!沸谭?,怯官府,竊鐵攘雞之訟,不見于公庭。……由嘉靖中葉以抵于今,流風愈趨愈下,慣刃驕奢,互尚荒佚,以歡宴放飲為豁達,以珍味艷色為盛禮。

其流之于市井販鬻廝隸走卒,亦多纓帽緗鞋,紗裙細袴,酒廬茶肆,異調(diào)新聲,泊泊浸淫,靡焉勿振.。甚至嬌聲充溢于鄉(xiāng)曲,別號下延于乞丐?!鹉┯问?,相率成風。

截然地把嘉靖中葉前后分成兩個時代。崇禎七年刻《鄆城縣志》卷七《風俗》:

鄆地……稱易治。邇來競尚奢靡,齊民而士人之服,士人而大夫之宮。飲食器用及婚喪游宴,盡改舊意。貧者亦槌牛擊鮮,合饗群祀,與富者斗豪華,至倒囊不計焉。

若賦役施濟,則毫厘動心。里中無老少,輒習浮薄,見敦厚儉樸者窘且笑之。逐末營利,填衢溢巷,貨雜水陸,淫巧恣異,而重俠少年復聚黨招呼,動以百數(shù),椎擊健訟,武斷雄行。胥吏之徒亦華侈相高,日用服食,擬于市宦。

所描寫的“市井販鬻”“逐末營利”商業(yè)發(fā)展情形和社會風氣的變化及其生活,不恰是《金瓶梅》時代的社會背景嗎?

可見這所謂新興商人階級既不改變封建社會的生產(chǎn)方式,也不將商業(yè)資本轉(zhuǎn)化為產(chǎn)業(yè)資本,只是在利用封建國家的政策,以售其奸,一方面利用他們的地位和權勢上下謀財,一方面利用手中的資財加上權利更加瘋狂地剝削、壓迫農(nóng)民階級。

“新興商人階級”云云,其“新興商人”,蓋指明代中后期“這樣的一個時代,這樣的一個社會”的與官僚勢力相結合的新型商人,他們或由商而官,或由官兼商,并非職業(yè)性商人,而是官商。

“官商”首先是官,其次才是商。官是社會地位所在,商是致富的手段。其所經(jīng)營的也只能是封建的商品經(jīng)濟。而這里的“階級”,義同“階層”。

綜而言之,“新興商人階級”即新型的官商階層,其本為封建地主階級結構中的一個層次,而決非獨立于封建地主階級之外的什么新的階級。

吳晗勾勒的西門慶的歷程,恰恰是這么個歷程:“由一個破落戶而土豪、鄉(xiāng)紳而官僚的逐步發(fā)展”官僚是西門慶的終極地位與身分。

那么,封建官僚階級就是西門慶的階級歸屬,至于他曾為流氓、或土豪、或商人都不能改變這一點。如劉邦、朱元璋由流氓而皇帝,則決不能因其流氓出身而改變他們作為皇帝的地位與身分,以及由此所確定的階級屬性。

《鄆城縣志》

陳詔在《西門慶——明代官商的典型》中指出:

《金瓶梅》不但塑造了一個典型的官商,而且還通過西門慶,描繪了一個滋生官商的社會環(huán)境,刻劃了一個官商、準官商的群體

例如與西門慶合伙做朝廷生意的黃四和李智,就是半官商、準官商。張懋德在西門慶死后,獲得為朝廷采購古器的批文,出資五千兩銀子做這筆生意,后來還緊跟西門慶的足跡,打點了千兩金銀,往東京投靠樞密院鄭皇親,補了西門慶的缺,當了掌刑千戶,也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官商。

喬大戶自從與西門慶結成親家,合伙做生意后,終于趁著改元新例,納了個本府議(義)官,有了官銜。

苗員外是揚州第一個大財主,“身上也現(xiàn)做個散官(有官名而無固定職責之官)之職”,自從與西門慶在蔡太師家中相識后,特地送兩個歌童給西門慶,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此外太監(jiān)從商的實際上也是官商、皇商……

應該說,官商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毒瘤,由來已久,而且延綿不絕。有人說,官商始于春秋時期越國大夫范蠡,他滅吳后辭去“上將軍”之職,卜居定陶,經(jīng)商致富,自號“陶朱公”。

這未免有些牽強,因為他從商時確已與官職脫鉤了。但西漢前期,漢文帝將蜀郡銅山鐵礦收益賜給寵臣鄧通,那才是真正的官商。

從此以后,歷代隨時有明令,禁止官員經(jīng)商,但收效甚微,以致官商瓜瓞綿綿,層出不窮。明代初期,朱元璋曾下令“官員之家,不得于所部內(nèi)買賣”,“凡公侯內(nèi)外文武四品以上官,不得放債”,嚴格限制權貴經(jīng)商斂財。

但中葉以后,禁令日弛,就連當朝宰輔也參與商業(yè)活動,至于四品以下官員從商的,更不在話下。明于慎行《谷山筆麈》卷四云:

吳人以織作為業(yè),即士大夫家多以紡績求利。其俗勤嗇好殖,以故富庶。然而可議者,如華亭相在位,多蓄織婦,歲計所積,與市為賈,公儀休之所不為也。

“華亭相”指萬歷時官居首府的徐階,華亭人。徐階在首相任上時,故鄉(xiāng)家中卻有紡織品的生產(chǎn)和貿(mào)易活動。

值得注意的是,據(jù)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記載,徐階是《金瓶梅》早期抄本全書的擁有者,所以這條資料尤其值得重視。又據(jù)明范守己《曲洧新聞》卷四云:

王元美(世貞)祖曰質(zhì)庵公,官至侍郎。父曰思質(zhì)公,官至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元美席有先業(yè),其家亦巨萬。

新蔡張助輔者,元美友也,一日客元美家,時歲將終矣,諸質(zhì)舍算子錢者類造賬目呈覽,主子錢者舁簿白元美曰:“已算明?!痹绬栐唬骸皫缀??”曰:“今歲不往年若也,三十萬耳?!痹李h而收之。助甫歸以語方允治,允治大駭。

王世貞曾被疑為《金瓶梅》的作者,今據(jù)這條資料,可知他家也廣開當鋪,《曲洧新聞》卷二又云:

董尚書(份)富冠三吳,田連蘇湖諸邑,殆千百頃。有質(zhì)舍百余處,各以大商主之,歲得子錢數(shù)百萬。

董份,烏程人,嘉靖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徐應秋《玉枝堂談薈》也說:“王弇州曰:今吳興董尚書家(產(chǎn))過百萬?!笔钱敃r天下十七家巨富之一。

又據(jù)康熙《衢州府志》卷十九云:明萬歷時,湖廣巡撫秦耀“令家奴開設典當,在無錫、蘇常各處者十余鋪,每鋪不啻二三萬金”。

上述資料說明,開當鋪,放高利貸,是當時官員經(jīng)商的捷徑。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權臣巨富都集中在比較富庶,工商業(yè)比較發(fā)達的長江三角洲一帶,而且都與傳說中的《金瓶梅》抄本的作者、收藏者有些瓜葛、大可玩味。不但大臣經(jīng)商,就是親王勛戚也經(jīng)商。

其實,官商的根子在于皇商。當時皇帝亦通過宦官開設的皇店經(jīng)商。據(jù)記載,正德年間,京師繁華之處強拆民居作為皇店,通州張家灣交通要道也設皇店。這些皇店打著皇帝的招牌,攔截商賈,強買強賣,巧取豪奪。

總之,正如明人石天柱所說:“數(shù)年來,皇店之設,商賈苦于苛索,小民艱于貿(mào)易,以故諸貨不至,物價騰涌?!?/span>

皇店、王店如此,官商的亦步亦趨也就沒有什么可以奇怪的了。(《金瓶梅小考》第65-68頁)

陳詔所云,顯然與吳晗的觀點很接近,且為我們認識明代官商提供了歷史文獻。

《衢州府志》

四、西門慶發(fā)跡的“關鍵”:是“官”還是“商”?

西門慶在《金瓶梅》中只風光了大約七年時間(他二十七為界,其生涯可分為前后兩期。前期他只不過“一介鄉(xiāng)民”。

此后,其則以政府行政長官——理刑官的身分出現(xiàn)。前期共五年半的時間,占三十回篇幅,是全書的序幕;后期從第三十—回到第七十九回,只一年半時間,卻占全書一半的篇幅,是小說的正文;第七十九回西門慶死后,則是其故事的余波。

作為序幕中的西門慶,只是與其父西門達在商場跌落的窘境相比較而言,算“發(fā)跡”了,其實此時他的財富相當有限。西門慶前期發(fā)跡之道有三:

其一,交通官吏,尋找政治上的靠山;

其二,交結流氓,以尋找安身立命的社會基礎;

其三,發(fā)財致富,為其發(fā)跡提供經(jīng)濟基礎。其致富之道,也非如“新興商人”論者所云:“依靠的主要是商業(yè)經(jīng)營”。

西門慶經(jīng)商靠開生藥鋪起步,但這生藥鋪生財不多,直到西門慶生命的終點,生藥鋪也才值五千兩銀子。其前期致富在經(jīng)商之外,還有三條財路:

一為把攬說事過錢,如替鹽商王四峰等向蔡京說情,一次得銀千兩;

二為吞沒親家陳洪家財;

三為發(fā)妻財,娶孟玉樓、李瓶兒兩位富孀,都獲得了可觀的財產(chǎn);這也叫借色取財。

孟玉樓原是清河縣南門外販布楊家的正頭娘子,丈夫去販布,死在外地,留下了不少錢財,據(jù)媒婆薛嫂的介紹:

“手里有一分好錢。南京撥步床也有兩張。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金鐲銀釧不消說,手里現(xiàn)銀子也有上千兩。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span>

一席話說得西門慶滿心歡喜,“一箭就上垛”。

盡管中途殺出個張四百般阻撓外甥女孟玉樓嫁給西門慶,而且還有尚舉人為競爭對手,他還是以勝利者姿態(tài)派家丁“七手八腳將婦人床帳、妝奩、箱籠,扛的扛,抬得抬,一陣風都搬去了”,正式續(xù)娶為三房(第七回)。

其實此前,西門慶早與潘金蓮勾搭成奸,謀殺了武大,充軍了武二,只等著將潘金蓮娶入門。

論色藝,雖然孟玉樓用媒婆的話說也是一表人物:“風流俊俏,百伶百俐,當家立紀,針指女工,雙陸棋子,不消說”,“又會彈一手好月琴”;即使用潘金蓮的眼光看,也“生得貌若梨花,腰如楊柳,長挑身材,瓜子臉兒,稀稀的幾點微麻,自是天然俏麗,惟裙下雙灣與金蓮無大小之分?!?/span>

卻絕對無法與金蓮相比擬,只需用吳月娘初見金蓮也為其艷所驚,就是好說明?!皡窃履飶念^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論風流,如水晶盤內(nèi)走明珠;語態(tài)度,似紅杏枝頭籠曉月??戳艘换?,口中不言,心內(nèi)想道:'小廝每來家,只說武大怎樣一個老婆,不曾看見,不想果然生的標致,怪不的俺那強人愛她?!?/span>

吳月娘以正妻之身,居高臨下而視之,不免有幾分醋意,尚且能驚醒她略顯遲鈍的審美感覺,足見金蓮在男士眼中該是何等尤物。但作為曾為潘裁縫之女,王抬宣府之藝童、張大戶之準妾、武大郎之妻的潘金蓮,除了風流美色之外別無物質(zhì)財富。然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兼得。

西門慶在這兩難之境中,只得暫時擱下美色去奪取財富。于是他不得擱下金蓮先娶玉樓。對此,張竹坡有評:

觀楊姑娘一爭,張四舅一鬧,則總是為玉樓有錢作襯。而玉樓有錢,見西門慶既貪不義之色,且貪無恥之財,總之良心喪絕,為作者罵盡世人地也。

夫本意為西門慶貪財處,寫出一玉樓來,則本意原不為色。故雖有美如此,而亦淡然置之。見得財?shù)睦?,比色更厲害些,是此書本意也。(第七回?/span>

而李瓶兒原是大名府梁中書(梁乃蔡京之女婿)的侍妾。

李逵大鬧大名府時,李瓶兒“帶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與養(yǎng)娘馮媽媽上京投親。當時花太監(jiān)由御前班直升廣南鎮(zhèn)守,因侄男花子虛沒妻室,就使媒婆說親,娶為正室。太監(jiān)到廣南去,也帶他到廣南去。”

不久太監(jiān)因病告老還鄉(xiāng),在清河縣替花子虛夫婦置下房產(chǎn)?;ㄌO(jiān)本有四個侄子:花子由、花子光、花子華和花子虛?;ㄌO(jiān)獨喜李瓶兒,反不怎么相信四個侄子,告老還鄉(xiāng)后把許多錢財交付李瓶兒收藏?;ㄌO(jiān)死后,花子虛的三個兄弟只分一些床帳家具之類,于是他們?nèi)寺?lián)名控告花子虛獨吞家財,花子虛因此被官府帶走。

此時,李瓶兒一方面想打贏這場官司,一方面又趁機自謀后路。她搬出“六十錠大元寶,共計三千兩,教西門慶收去尋人情,上下使用”;繼而叫西門慶暗地運走她背著花子虛收藏的四箱柜蟒衣玉帶,帽頂絳環(huán),“都是值錢珍寶之物”。

花子虛雖被釋放,但被迫變賣房產(chǎn)莊田,將所得一千八百九十五兩銀子交花子由們瓜分。而家中“兩箱內(nèi)三千兩大元寶又不見蹤影”,當他向李瓶兒追問,反遭一頓臭罵;待設酒宴詢問西門慶,西門慶“躲得一徑往院里去了”。

花子虛終被西門慶與李瓶兒合伙活活氣死。花子虛死后,李瓶兒又拿出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蠟、兩罐子水銀、八十斤胡椒,二百兩銀子供西門慶支配。

李瓶兒實為西門慶一手制造的寡婦。李瓶兒之入西門府,使西門府上大為改觀。

小說寫道:“西門慶自從娶李瓶兒過門,又兼得了兩三場橫財,家道營盛,外莊內(nèi)宅煥然一新,米麥陳倉,騾馬成群,奴仆成行”,“又打開門面二間,兌出二千兩銀子來,委傅伙計,赍第傳開解當鋪。

女婿陳敬濟只掌鑰匙,出入尋討。赍第傳只寫賬目,稱發(fā)貨物。

傅伙計便督理生藥、解當兩個鋪子,看銀色,做買賣。潘金蓮這邊樓上,堆放生藥。

李瓶兒那邊樓上,廂成架子,擱解當庫衣服首飾、古董書畫玩好之物。一日也當許多銀子出門?!保ǖ?0回)前期的西門慶至此才算紅火起來了??梢娊?jīng)商在西門慶的發(fā)跡史乃至致富史中未必起了決定性作用。

西門慶的前期,只是他人生道路的鋪墊。他真正的發(fā)跡在其送生辰擔給蔡京,換回個副千戶之后。且不說事前的做衣制帽,送往迎來,上下“熱亂”,單道“到了上任日期,在衙門中擺大酒席桌面,出票拘集三院樂工牌色長承應,吹打彈唱,后堂飲酒。

日暮時分散歸。每日騎著大白馬,頭戴烏紗,身穿五彩灑線揉頭獅子補子圓領,四指大寬萌金茄楠香帶,粉底皂靴,排軍喝道,張打著大黑扇,前呼后擁,何止十數(shù)人跟隨,在街上搖擺。上任回來,先拜本府縣,帥府都監(jiān),并清河左右衛(wèi)同僚官,然后親朋鄰舍,何等榮耀施為!”(第31回)

西門慶的發(fā)跡,固然是錢權交易的產(chǎn)物,更是他長期“交通官吏”的輝煌成果。

發(fā)跡之后的西門慶從來沒忘記過自己作為政府官員的身分?;视H喬大戶與他結親,他竟說:

既做親也罷了,只是有些不搬陪些。喬家雖如今有這個家事,他只是一個縣大戶,白衣人。你我如今見居著這官,又在衙門中管著事。到明日會親酒席間,他戴著小帽,與俺這官戶,怎生相處?甚不雅相!(第四十回)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一旦紗帽上頂,心中時刻惦記著個官字,自稱“居著這官”,“俺這官戶”,反嫌皇親是戴著小帽的“白衣人”。

有次潘金蓮被西門慶打急了,就罵他倚官仗勢,“你說你是衙門里千戶便怎的?無故只是個破紗帽、債殼子窮官罷了,怎禁的幾個人命?就不是叫皇帝,敢殺下人也怎么?”

西門慶聽了反呵呵笑,說:“我是破紗帽窮官?叫丫頭取我的紗帽來,我這紗帽那塊兒放著破?這里清河里問聲,我少誰家銀子!你說我是債殼子!”(第43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其所得意者,就在居官戴上了紗帽。

西門慶在任期間“組織觀念”蠻強,即使在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給衙門送“假牌”去請假,以至來探病的同僚安慰他:“衙門中事,我每日委答應的遞事件與你,不消掛意?!笨梢娢鏖T慶是何等敬業(yè)。

由此更可知西門慶對那官職是何等看重!綜觀其一生,不難發(fā)現(xiàn),正因為西門慶當上個副千戶,且很快“轉(zhuǎn)正”了,他才有可能成為山東一方的中心人物:

不僅有眾多的幫閑篾片、獻媚女性將他當作星座,圍之旋轉(zhuǎn);就是上流社會中人如太師、太尉、巡撫、巡按、御史、狀元、太監(jiān)、皇親,“哪個不與他心腹往來”?

但是,如果西門慶僅靠官俸過日子,雖為五品官,他仍只能是一個“窮官”。

據(jù)《明史·食貨志》載,西門慶這個級別的正五品官員,或歲供祿米二百二十石,鈔百五十貫;或月俸祿米十六石。當時的官俸是米、鈔兼支,官位高者支米“十之四五”,官位低者支米“十之七八”。

西門慶的薪水當米、鈔各半。而米價在明朝波動較大,米貴時一石可換鈔二十五貫,米賤時只十貫。有時是米、絹、鈔三者合一;又有“本色”、“折色”之分。有點像有的單位拿實物抵工資。“自古官俸之薄,唯有若此者”——這是來自史官的嘆息。

有過經(jīng)商歷史的西門慶,一旦進入廣場,就立即將自己變官商,將官場變?yōu)樯虉?,為自己開辟廣闊的“前途”。

正因為西門慶居官作宦,他才可能以權謀私,干著錢權交易的勾當,既能在官場賣法貪贓,又能在商場投機倒把,他才真正暴發(fā)起來。西門慶于官場賣法貪贓已見上文,這里只談商場中事。

李智、黃四拉西門慶搭擋納香蠟,做朝廷的買賣,就是想憑借他的勢力。

黃四說:“這里借著衙門勢力兒,就是上下使用也省些”;應伯爵也說:“不圖打魚,只圖混水,借著他這點名聲才好辦事”。

西門慶明知如此,還是把一千五百兩銀子交他們?nèi)ァ耙约俪湔?,買官讓官”,自己則坐收“每月五分行利”。

在這宗買賣中,他們與昔日有點權勢的徐內(nèi)相發(fā)生了沖突,西門慶就說:“我不怕他,我不怕徐內(nèi)相、李內(nèi)相,好不好我把他小廝提留在監(jiān)里著坐,不怕他不與我銀子?!睓嗔Τ闪速I賣的后盾,他就有恃無恐了。

有次朝廷行文天下收購古董,東平府坐派二萬兩,這是宗大買賣,“都看有一萬兩銀子尋”。本來當局“已都派下各府買辦去了”,西門慶得此信,立即封些禮去“討將來”。

宋御史礙于西門慶的面子,果然“隨即差快手拿牌,趕回東平府批文來”,封回給了西門慶。這筆生意雖因西門慶身亡未做成,但可見權力之神通是何等廣大。

“納粟中監(jiān)”,更是典型的錢權交易。歷代鹽是官賣,明代實行“中開制”,即根據(jù)邊防軍事或其他需要,允許商人以力役或?qū)嵨锵虺Q取販鹽的專利執(zhí)照(鹽引),然后憑引到指定場支鹽,并在指定行鹽范圍內(nèi)銷售。

無引支鹽,即為私鹽,是要受到法辦的。但因是專賣,壟斷生意,所以利潤很大,鹽商往往大肆鉆營,大發(fā)其財。西門慶自然不會放過這宗美事。

他與喬親家頭年合股在“邊上”納過一千兩銀子的糧草,從朝廷坐派淮鹽三萬引。這“舊派”鹽引,原同廢紙。因鹽之專賣利大,所以朝廷征稅較重,立法也較多。

小說第四十八回寫蔡京向朝廷奏請七事之一就是“更鹽鈔法”,其中規(guī)定“限日行鹽之處販賣,如遇過限,并行拘收”。西門慶之“舊派”鹽引自在拘收之列。

西門慶何以能使舊派鹽引死而復活呢?

這則是一種權力效應。作為副千戶的西門慶,曾對蔡蘊(號一泉,蔡京之假子)有過兩次重大的感情投資,第一次是蔡蘊狀元及第回籍省親,由蔡京管家翟謙為中介兩頭串連,兩人建交。

翟先與蔡蘊有言:“清河縣有老爺門下一個西門千戶,乃是大巨家,富而好禮。亦是老爺抬舉,見做理刑官。你到那里,他必然厚待?!?/span>

然后有信通報西門慶,云:“新狀元蔡一泉,乃老爺之假子,奉敕回籍省視,道經(jīng)貴處,仍望留之一飯,彼亦不敢有忘也?!?/span>

如此道來,兩人同屬蔡京黨羽,不看僧面看佛面,西門慶當然會熱情款待這蔡狀元。酒宴歌舞招待之外,還贈“金緞一端,領絹二端,合香五百,白金一百兩?!?/span>

連同行的安進士也贈“色緞一端,領絹一端,合香三百,白金三十兩?!绷畈虪钤屑げ灰?,連連道謝:“不日旋京,倘得寸進,自當圖報”。(第36回)

這是政和六年秋后的事,不到半年蔡狀元點了兩淮巡鹽御史,再次來到西門府上。

西門慶對他則有更隆重的接待,更到位的侍候。僅宴席就耗資千兩金銀(可謂吞金咽銀),宴后專派“三陪小姐”滿足他“好的是南風”(即后庭花)的特殊愛好。

須知兩淮巡鹽御史,可是了不得的實權派官員。明代食鹽的重要生產(chǎn)地如長蘆(天津沿海)、河東(山西西南黃河灣)、兩淮(江蘇蘇北沿海)等處,

由朝廷派監(jiān)察御史全權管理這些地方的鹽務(生產(chǎn)、販運),均設有龐大的辦事機構,即鹽運史衙門。當時的所謂“官鹽”,并非真的由朝廷來專賣,而是分地區(qū)把某地食鹽的生產(chǎn)權與專賣權承包給鹽商,國家只管向他們征收鹽稅,謂之“鹽課”(包括灶課、引課、雜課)。

因是專賣,壟斷生意,利潤很大,鹽商大發(fā)其財,都成為歷史上著名的富翁。

兩淮的鹽運使衙門設在揚州,是全國最大的鹽政機構。巡鹽御史,從三品。順便說,《紅樓夢》中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是以前科探花欽點為兩淮巡鹽御史的。

俞平伯曾說“鹽務是最闊之差”,“比北京之破落侯門(賈府)為遠勝矣?!辈苎┣蹖憽盀t湘(黛玉)儉妝上船”,“如此用筆,一洗熟套”,明黛玉不“以豪富驕人”。但一般讀者“未免被作者瞞過”,以為黛玉之家如何潦倒,致使她寄人籬下。此為誤解。(轉(zhuǎn)見鄧云鄉(xiāng)《紅樓風俗譚》第331頁)

(清)鹽 引

昔日蔡郎再度來已是有權有勢了。酒足飯飽之余,蔡御史說:“四泉,有甚事只顧吩咐,學生無不領命?!?/span>

西門慶見機提出:“去歲因舍親在邊上納過些糧草,坐派了些鹽引,正派在貴治揚州支鹽。望乞到那里青目青目,早些支放,就是愛厚?!?/span>

蔡御史爽快地回答:“我到揚州,你等徑來察院見我。我比別的商人早掣一個月?!?/span>

西門慶道:“老先生下顧,早放十日就夠了”。

蔡御史把西門慶遞上的原貼就袖在袖內(nèi),只傾情地享受酒色之樂去了,別的無須再說了。官官相衛(wèi),“舊派”鹽引不但沒被拘收,蔡御史還讓西門慶比別的商人早掣取鹽一個月(西門慶說“早放十日就勾了”)。

明嘉靖、萬歷年間,每大引合鹽四百斤,每小引合鹽兩百斤。三萬引鹽,起碼折鹽六百萬斤,合三千噸,足裝一列火車。即使在今天也是一筆大買賣。

在商品經(jīng)濟生活中,時間就是金錢。這么多的鹽提前一天投放市場都會有可觀的利潤,更何況比別人早一個月呢?這就是封建權力的效應。

這中間既有他兩次對蔡一泉享以酒色、授以厚禮的功效,又有他身為政府官員,憑借著手中的權力,享有別的商人無法享受的特權。

相對而言,后者或許更重要,更起決定性作用。連作者都慨嘆:公道人情兩是非,人情公道最難為。若依公道人情失,順了人情公道虧。在官官相衛(wèi)的連鎖結構中哪里還有什么公道可言?而所謂人情亦以勢利為前提。

中國人都聽得懂,所謂“人情”、“人事”就是“私情”。西門慶的暴發(fā)實以“三萬引鹽”為契機。

那三萬引鹽未運到清河地面,他中途就推銷掉了,然后以這賺來的錢在杭州、南京采買緞絹之類貨物三十大車,價值大約三萬兩銀子。

他與喬親家合開的緞子鋪開張第一天,就“賣了五百余兩銀子”,沒多少時間韓伙計就說,兩邊鋪子共賣了六千兩銀子。

西門慶立即將這六千兩銀子用來擴大再經(jīng)營,其中二千兩“著崔本往湖州買綢子去”,四千兩“與來保往松江販本”。

從取鹽到西門慶之死,前后不到半年時間,僅這緞子鋪西門慶名下就有“五萬兩銀子本錢”。可見權力在商品經(jīng)濟中的巨大威力;亦可見西門慶所從事的封建商品經(jīng)濟歸根到底是封建權力經(jīng)濟,而非資本主義的競爭經(jīng)濟。

西門慶前期只是個不三不四萬元戶,后期才是有權有勢暴發(fā)戶。權勢是西門慶暴發(fā)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這也叫權中自有黃金屋,權中自有顏如玉。由此可見,即使勉強稱西門慶為“集官、商、霸一體的暴發(fā)戶”,也不應將三者平列,而忽視其作為封建官僚在其發(fā)跡史與階級歸屬上的決定性意義。

西門慶身旁有一個商人群落,作為幫閑兄弟的應伯爵原也是“開綢絹鋪的應員外兒子,沒了本錢,跌落下來”。太醫(yī)蔣竹山開過生藥鋪。

那個韓伙計,原也是開絨線行經(jīng)商的,只因“如今沒本錢,閑在家里”,后投到西門慶門下。西門慶的父親西門達也曾是個長途販運棉織品和絲織品的商人。還有來自江南、川廣的客商,他們幾乎都是商場的失敗者。

論經(jīng)商的本領與經(jīng)驗,甚至資本,他們未必有遜于西門慶。他們之失敗與西門慶之成功,根本差異在他們都未進入封建官場,而西門慶進入了封建官場。兩相比較,更可見西門慶的階級歸屬只能是封建官僚,而并非什么新興商人。

至于他曾經(jīng)是誰,或是用什么手段獲取了封建官僚的身分,則或許并不重要。

作為封建官僚,西門慶雖未與經(jīng)商脫鉤,實際上他不斷利用手中的特權巧取豪奪,牟取暴利,從而破壞了封建法律允許的正常經(jīng)商,如搗毀蔣竹山的店鋪等就是明證。

論明了西門慶的階級歸屬,更有利于把握這個典型形象的社會意義。西門慶實則是中國封建末世,朱明王朝末期,世紀末年,中國封建官僚制度下產(chǎn)生的新丑而不是什么資產(chǎn)階級的新秀。

(未完待續(xù))

《石鐘揚<金瓶梅>研究精選集》

文章作者單位:南京財經(jīng)大學

本文由作者授權刊發(fā),原文章刊于《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8年第4期。后收入《石鐘揚<金瓶梅>研究精選集》,2015,臺灣學生書局有限公司出版。轉(zhuǎn)發(fā)請注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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