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遠路應(yīng)悲春晼晚,殘霄猶得夢依稀。
玉珰緘札何由達,萬里云羅一雁飛。
這是一首富有爭議的詩作,詩句和標(biāo)題根本不符,所以看起來便顯得有些隱晦,感覺無題系列基本相同,因此歷來對這首詩的解釋比較多。有人說是相思之情,有人說是人生情懷,也有人說是事業(yè)感慨。那么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些猜測呢?小可不妨胡編亂說一次,供方家一笑。
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悵臥,就是悵然若失地歪在床上,白袷衣有兩種讀法,一是白~袷衣,二是白袷~衣,兩種解釋相近卻有區(qū)別。白袷指白色的夾衣,典故出自《世說新語 雅量》,以形容人的氣度不凡,而裕衣是指這種夾衣是很薄的,但因為是新春,所以白袷衣顯然有些冷。而白門通用的解釋是江蘇,其實在小可看來,這個解釋是錯誤的,從全詩來看,若作江蘇解根本說不通,出句說懶散在床上,對句就說江蘇南京市如何清冷,這和邏輯上不符,因此,這個白門合理的解釋有兩處,一是指古代情歌里的白門,指男女幽會之所。二是特指宣陽門,這個宣陽門是不詳之門。寥落指稀少,衰敗,冷清之意。意多違,指違背了我的想像和設(shè)想。顯然,這一句實在是看不出是說相思,還是人世感懷,因為都說得通。畢竟白袷還有另一種解釋就是形容普通百姓,白門可以理解為寒門或普通家世。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紅樓,原指紅色的樓,后來指華美的住宅,再后來引伸為富家女子的小樓。隔雨就是春雨遮斷了視線,所以只能說是相望冷。這個冷有兩種涵義,一是說天氣初寒,二是指看不清,看不見。珠箔就是珠簾,飄燈就是提著燈走路,所以燈會搖來搖去,也借指夜晚和黃昏。從這一句看,字面意義應(yīng)當(dāng)就是對愛戀女子的相思,而紅樓肯定是指所愛女人的小樓,因為李白有一首 陌上贈美人詩,里面有一句“美人一笑褰珠箔,遙指紅樓是妾家?!笔茁?lián)說自己,這是頜聯(lián),筆鋒一轉(zhuǎn),說的是對方,或者說想象中的她的生活狀態(tài),首聯(lián)是我在思念她,頜聯(lián)便虛擬想象了她思念我的畫面??勺屓思m結(jié)的是,如果將這一聯(lián)應(yīng)用到人事感懷上,竟然也說得通,以美人為喻,聊以寄托事業(yè)無成。紅樓隔雨,飄燈獨歸,不也是形容事業(yè)無成,一番清冷的模樣么?
遠路應(yīng)悲春晼晚,殘霄猶得夢依稀。
遠路,遙遠的道路。典故出于《韓非子》,側(cè)重于“心無結(jié)怨,口無煩言”的無怨無悔之意,殘霄,指陰暗的天色?!皶柾怼焙汀耙老 睂儆诏B韻模式,為音律之美增色不少。前者形容太陽落山或入夜時分的景色,后者是形容夢醒后對夢中事物的模糊記憶。結(jié)合“應(yīng)悲”和“猶得”二字,依然得出兩種解釋,如果是相思之意,指兩人離別,所以對景自憐,所以殘夢依稀。如果是人事感懷,自然是羈旋他鄉(xiāng),睹景傷懷,夢回輾轉(zhuǎn)。也就是說,直到頸聯(lián),這一首詩仍然至少有兩種解釋。
玉珰緘札何由達,萬里云羅一雁飛。
玉鐺,指耳環(huán),如《新唐書》“虎魄垂纓,耳金鉤玉珰”,緘札,指書信。何由達,即怎樣送達給(對方)。云羅是指天空。此句不難解釋,就是想以耳環(huán)為信物,卻不知如何送達,只能寄希望于長空飛來的大雁??瓷先?,這一句是說相思,可是如果做另解依然可以說得通。因為玉珰也可以指官員帽子上的裝飾品,而札也有公文之意。如果理解為等待朝廷的任職公文一樣可以說得通。
詩名《春雨》,可除頜聯(lián)以外,毫無“雨”意。最大的矛盾點并不是沒有扣題,而是如果是說情愛相思,完全可以直接取一個近于相思的題目。以詩抒發(fā)相思之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卻起一個與詩句幾乎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春雨,尤其是“相望冷”“獨自歸”二句根本看不到男女情合意投的味道。反而倒像是怨侶分離,嫁做別婦,自己無計可施卻偏偏自做多情之意。
李義山是大詩人,絕計不會想不到這一點。當(dāng)然,按古人對他的質(zhì)疑來說,認為他是愛上了領(lǐng)導(dǎo)家的女人,卻苦無結(jié)果,所以私情如此隱晦,寫得也如此迷離。
可是未必與事實相附,依常理而論。若有相識相熟之人,必會從詩中尋出蛛絲馬跡來。比如他和女道士的秘情世人皆知,自然無須如此遮掩。和柳枝的愛戀也被堂而皇之的寫在詩里,如果再寫進詩里更是無須隱晦。如果是說雜記中的與鸞鳳二人之戀情,那么顯然應(yīng)當(dāng)歸于悼亡之作,但這一首卻與悼亡無關(guān)。至于妻子更是可以寫得明目張膽,何須如此扭扭捏捏?
李義山情品受到質(zhì)疑,不論是新唐書還是舊唐書形容他都用了一個“詭”字,他這個人是否“詭”小可不清楚,但詩確實很“詭”。此詩也是證據(jù)之一。
而且此詩寫于南京,當(dāng)時應(yīng)當(dāng)是36歲左右,而且與妻子王氏感情很好,一個經(jīng)歷四次奇戀的中年男人,羈居孤館,不去思念“巴山夜雨漲秋池”的妻子,偏偏去刻骨想念當(dāng)年嫁入豪門的前前前女友?
而且無論是哪一任前女友,除了首任宋華陽被寫入無題以及鸞鳳自殺以外,其它幾任都有直接寫進標(biāo)題或者明示眾人,何須此地?zé)o銀三百兩?
所以,拋開這種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只能是事業(yè)感懷。
無事可做所以懶居在床,白袷衣形容沒有官職,白門表示沒有工作,紅樓和珠箔都代表事業(yè),所以相望冷,所以獨自歸。遠路指未來,殘霄指現(xiàn)在。玉珰指機會。
以他敏感的身份,哪里能像別的詩人一樣正常的呼喚機遇呢?
所以,小可個人認為,此詩不是相思之作,而是功名感慨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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