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盛唐,是中國詩壇百花齊放、爭奇斗艷的時代,詩仙李白、詩圣杜甫建立了后人難以逾越的詩歌豐碑。天寶三年(744),李白、杜甫曾經(jīng)攜手到青州一游,拜訪時任北海太守的著名的學者、書法家李邕,為濰坊絢麗的歷史文化風采抹上了濃艷的一筆。
李邕,因官居北海太守,人稱李北海。他早年為《文選》作注,以講《文選》為業(yè),是一個很有名氣的人物,也是中國歷史上最負盛名的書法家之一。今青州偶園有北齊《臨淮王像碑》,碑額所題“龍興之寺”四字,即出自李邕之手。李邕少習文章,疾惡如仇,為邪佞所不容,曾任左拾遺、侍御史、戶部員外郎、黃門侍郎等職。因他不避權貴、抗爭直言,幾次遭陷害,也幾次被人營救、化險為夷。后來在朝中不能立足,放地方官。開元二十七年(740),李邕任命為北海太守,但還是遭到權相李林甫的迫害,于天寶六年(747)被妄加罪名杖殺于青州。
唐開元時期的青州改稱北海郡。李邕在北海任上,由于他的文章、書法和廣泛的交游,在文化界享有很大的名氣。他過著奢侈而豪放的生活,任意幫助一些窮困的朋友,錢財來得容易,用去也容易。許多潦倒的文人都來拜訪,他的住宅常常被來訪者堵得水泄不通。因此,李邕在北海也留下了許多逸聞趣事。古書曾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海岱之間出玄黃石,食之可長生不老,唐玄宗命李邕尋找入貢。李邕親自入山采尋,遇一老翁前來相見。老翁對李邕說:你來深山采藥,是否為皇帝延年益壽?其實不必這樣,只要找到龍馬,即享國萬歲,無勞采藥。李邕馬上問:龍馬安在?答曰:當在齊魯之間。李邕讓老翁上自己的車乘,一同尋找,可是立刻就不見老翁蹤影。李邕嘆曰:這是遇到神人了?。赡曛?,果然在北??ぐ傩振R會恩家找到龍馬,“其色騅毛,兩脅有鱗甲,鬃尾若龍之鬐鬣,嘶鳴真虡笛之音,日馳三百里”,李邕上獻給玄宗。
李邕官居北海期間,發(fā)生一起文壇盛事,即李白、杜甫攜手結伴拜訪李邕。李白是我國詩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詩人,曾被唐玄宗招到長安做官。但是沒多長時間,詩人那不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的剛直性格,得罪了皇帝寵愛的楊貴妃,被迫離開京城,到處漫游。天寶三年(744)初夏,李白和杜甫兩位詩壇巨人,在洛陽相逢。這時,李白44歲,杜甫33歲,二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他們決定到青州拜訪著名的北海太守李邕。
李白十分敬仰李邕,對李邕的敢作敢為十分崇敬。到北海后,寫下了一首五言古風詩《東海有勇婦》,記述了當時青州民間發(fā)生的一件可歌可泣的事情。一位婦女丈夫被害,她立誓報仇雪恨,“捐軀報夫仇,萬死不顧生”,并苦練本領,“學劍越處子,超騰若流星”,終于殺掉仇人,“豁此伉儷憤,粲然大義明”;此事得到李邕的褒獎,“北海李使君,飛章奏天庭。舍罪警風俗,流芳播滄瀛”。詩人謳歌了東海勇婦的義勇行為,也贊頌了李邕體察民情,報請朝廷,赦免婦罪,以正民風的正義舉措,表現(xiàn)了詩人除暴安良的俠義思想。
李白拜訪李邕,盡管有慕名投靠、希求幫助的成分,但主要原因還是覺得二人心氣相通,志趣相投。所以,在北海一見李邕,便如知音。他們有時在城里的酒樓暢談痛飲,有時到深山的道觀去尋仙求箓,也曾登上城郊的山巔,北望茫茫綠野,好象一直能看到渤海的海濱。在這里,李白寫了《上李邕》詩: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時人見我恒殊調(diào),見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猶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李白被讒言中傷,被迫離京,一腔憤懣之情在這里如火山噴發(fā),肆意宣泄。青州的深邃悠遠使他浮想聯(lián)翩,他自喻為莊子《逍遙游》里的背負青山的大鵬,水擊三千里,直上九萬里,即便無風可憑借,也能蕩盡大海之水。青州自古多方士,人們的思想比較自由,因而也是老莊道家興盛的地方。李白的青州之行,對他一生喜歡尋仙求道、迷戀符箓有重大影響。同行的杜甫對此卻有自己的看法,寫有七絕《贈李白》:
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在這首詩中,杜甫筆下刻畫了一個惟妙惟俏的李白,敘述友情中流露出對朋友的深切關懷,同時也隱含規(guī)勸、愛惜之意。杜甫,被后人尊為詩圣,曾官居左拾遺、工部員外郎。其思想核心是儒家的仁政思想,有“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宏偉抱負。他熱愛生活,熱愛人民,熱愛祖國的大好河山。他嫉惡如仇,對朝廷的腐敗、社會生活中的黑暗現(xiàn)象都給予批評和揭露。杜甫非常尊崇李白,但他們的性格卻截然不同,杜甫沉穩(wěn),李白張揚,因而也顯現(xiàn)了不同的詩風和處世態(tài)度。這時的杜甫還年輕,對成就一番事業(yè)還抱有很大的期望。拜訪李邕,就有希冀先輩引薦步入仕途的想法。但是,杜甫的青州之行,更主要的目的還是舊地重游、緬懷往事。
杜甫在遇見李白之前,曾有兩次漫游,一次是吳越之游,另一次則是齊趙之游。齊趙即現(xiàn)在的山東北部、河北南部一帶。杜甫的父親曾任兗州司馬,這時的杜甫20多歲,生活條件還不錯,有裘有馬,所以在三四年的時間里,北到邯鄲,東到青州,到處涉獵山水,縱情歡歌,寫了許多詩作,可惜沒有流傳下來。但從他晚年寫的《壯游》一詩,可以窺見在青州一帶生活的片段:
……放蕩齊趙間,裘馬頗輕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呼鷹皂櫪林,逐獸云雪崗。射飛曾縱鞚,引臂落鹙鸧?!?/font>
青丘,為齊景公狩獵的地方,與皂櫪林、云雪崗均為古青州一帶的地名。詩人春天在邯鄲的叢臺上唱歌,冬天就在青州附近的青丘游獵。從詩中我們知道,杜甫不僅是一位蜚聲詩壇的大詩人,還是一位騎胡馬、挾長弓、箭不虛發(fā)的射手!后來的杜甫顛沛流離,窮困潦倒,青州這段縱情愜意的生活,成為他終生難以忘懷的一幕,青州這塊山清水秀的地方,時常縈繞在詩人的心頭。杜甫重游青州,滿足了他那深沉摯愛的情懷。
李白和杜甫,大概在青州停留的時間不長。翌年,二人跟隨李邕離開青州,到了齊州(今濟南)。李白在紫極宮領受了高天師的道箓,杜甫繼續(xù)與李邕在齊州游歷名勝,談論詩文。隨后李白與杜甫在兗州的石門分手,贈詩話別:
醉別復幾月,登臨遍池臺。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可是,石門路上的金樽并沒有“重開”,兩個偉大詩人從此天南海北,再也沒有相會。杜甫離開青州,并沒有忘記李邕。后來,聽說李邕在青州被杖殺,悲憤之中,寫了《八哀·贈李邕》詩,仍然滿懷深情地回憶與李邕相會的情節(jié):“憶昔臨淄亭,酒酣托未契。重敘東都別,朝陰改軒砌”;共同議論天下英才俊杰,慷慨激昂:“鐘律儼高懸,鯤鯨噴迢遞”;感嘆李邕之冤死,“坡陀青州血,蕪沒汶陽瘞”,表現(xiàn)出深深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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