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煥茹
摘要:南朝文人艷情詩是指以官體詩為代表的南朝宮廷貴族文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以描寫女性和男女愛情為主要內容。就思想內客而言,盡管較為蒼白,但在藝術技巧方面卻起到了詩歌創(chuàng)作由古體向近體的過渡作用,分析南朝文人艷情詩的藝術特色,有利于認識詩體變革的規(guī)律,也有利于公正客現地評價宮體詩的歷史價值。
關鍵詞:南朝:文人詩:藝術特色
南朝文人艷情詩基本上是南朝文人學習南朝民歌的藝術結晶,南朝文人艷情詩的體裁有樂府和徒詩兩大類。樂府包括漢魏舊曲、南朝新聲的擬作和自制新題三種形式。自制新題之作,一般篇幅短小,語言流利圓潤,實際上是南朝新聲擬作的變形。徒詩也有三種形式:一是題名《古意》、《擬古》以及題為或異而內容風格實相近者,如《織婦》、《春怨》、《春別》、《怨詩》等。二是詠歌舞的作品,多是觀賞歌舞的即興之作。三是描寫特定女性的作品,如《詠美人看畫》、《詠內人晝眠》等,這類作品也是即興之作。因此,南朝文人艷情詩主要是南朝新聲的擬作和即興賦詠之作,大都側重描繪聲色,頗具秾麗綺靡又精致新巧的藝術特色。
一、溫婉雅致,番艷締靡
蕭子顯在《南齊書文學傳序》中說:“吐石含金,滋潤婉切,雜以風謠,輕唇利吻。”這就算是宮體詩人的創(chuàng)作主張了。文人的文化素質決定了其語言趨雅的特點,但受到甫朝詩歌思潮世俗化的影響,他們追求一種雅俗共賞的藝術效果。宗白華先生指出:“魏晉六朝是一個轉變的關鍵,劃分了兩個階段。從這個時候起,中國人的美感走到了一個新的方面,表現出一種新的美的理想,那就是認為‘初發(fā)芙蓉比之于‘錯彩鏤金是一種更高的美的境界?!眴O們推祟“委白天機”、“吐言天拔,出于自然”的語言風格。于是在學習民歌的過程中,吸納了一些民間口語,盡量避開那些生澀難懂的字詞,將淺顯的書面語與流轉自然的口語融為一體,形成了他們特有的一種亦俗亦雅、溫婉精致的語言風貌。它不同于民歌語言的直白樸素,是將民歌雅化的一種嘗試。試比較蕭綱的(采蓮曲)和(讀曲歌):“嘗聞蕖可愛,采擷欲為裙。葉滑不留級。心忙無假薰。千春誰與樂?唯有妾隨君,…嬌笑來向儂。一抱不能已,糊燥芙蓉萎,蓮汝藕欲死?!鼻罢哂谩稗 薄安蓴X”“妾”“君”等字眼,后者用“儂”“抱”“芙蓉”“蓮”等字眼,其用語雅俗自然分明。而文人情詩較之民歌不僅語言趨雅,從表現情感上來看,也比民歌雅致了許多。如民歌的(夜度娘):“夜來冒霜雪,晨去履風波。雖得敘微情,奈依身苦何。”寫的是妓女生活的不易,表現其被生活所迫的凄涼無奈,奔波無依,滿腹辛酸,從字面上看,都是通俗的口語;從情感上看,也是樸素真摯的。
表現女性的聲容色貌是宮體詩人的一大特長。由于他們特殊的地位身份,所接觸的女性自然不是來自鄉(xiāng)間的村姑野婦,而是穿綾裹緞的上層貴族婦女與風情萬種的青樓女子。因此其詩歌語言于雅致中又帶有較濃的脂粉氣。加之宮體詩人十分重視“妃白儷紅”的敷藻工夫,擇詞配色極為講究,因此其語言又具有香艷綺靡的特色。如“枕啼常帶粉,身眠不著床。蘭膏盡更益,薰爐滅復香?!?蕭綱(擬沈隱侯夜夜曲))“妝成理蟬鬢,笑罷斂娥眉。衣香知步近,釧動覺行遲?!?蕭繹(登頗園故閣))“粉光猶似面,朱色不勝唇。遙見疑花發(fā),聞香知異春。”(劉緩(敬酬劉長史詠名士悅傾城))等等,處處是華艷、濃香、綺麗、柔情,使得整個宮體詩都呈現出輕綺靡麗的色調,也呈現出一種雍容華麗的富貴氣象。
二、崇尚寫實,細膩入微
重娛樂、尚寫實是南朝文學思潮的一大特征。詩文的寫實技巧,最初較明顯地表現在詠物和山水描寫中,如謝靈運對山水、樹木的形、色、光等都作了極其精微的描寫。齊梁詩人的詠物詩,尤以工細見長。如王融的(詠池上梨花):,翻階沒細草,聚水間疏萍。芳春見流雪,深夕映繁星,”作者使盡渾身解數,精雕細琢,力圖傳達出一片小小梨花的情狀,而詠物與寫閨情聯(lián)系,是貫穿于齊粱兩代文壇的普遍現象。如蕭綱的V夜望單飛雁):“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聲嘶何處歸。早知半路應相失,不如從來本獨飛。”作者從視覺角度詠雁,對雁的描繪只是稍加勾勒,而著重寫對于雁之離群心理的揣味。
宮體詩中的女性,不是飄渺無跡、虛擬臆想的女性,而是生香活色、直接呈現于感官之前的女性。宮體詩人寫女性,完全是從形似著眼,帶有明顯的品鑒意味。就作者的心態(tài)而言,這是一種感情滿足的方式。他們詠美人、少姬、孌童、內人、妓女等,就如同他們詠物一樣,是一種消遣,也是一種享受。如蕭綱的(詠美人觀畫):“殿上圖神女,宮里出佳人??蓱z俱是畫,誰能辨?zhèn)握?分明凈眉眼,一種細腰身,所可持為異,長有好精神。”將宮中佳人與畫中神女對照來寫,分明是把佳人當畫來欣賞了。而作者欣賞的側重點又顯然的佳人而非神女。為了使女性形象達到“搖蕩性情”(鐘嶸(詩品序))的視覺效果,詩人們著意追求聲色的精細人微。由于觀察細致,描寫也自然細膩,他們往往采用工筆細描的手法,著意表現女性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突出女性在特定環(huán)境中的形貌神情。他們往往通過人物的衣飾、語言、動作、神態(tài)等細節(jié)來表現女性的風姿,如“袖輕風易人。釵重步難前”(王訓<應令詠舞))表現舞女身資的輕盈;“嬌羞不肯出,猶言妝未成”(蕭綱(美人晨妝)),借語言女性的忸怩嬌羞等。再如“舉腕嫌衫重,回腰覺態(tài)妍”(劉遵(應令詠舞)),“簞文生玉腕。香汗浸紅紗”(蕭綱(詠內人晝眠))等,都是通過聲、形、色、味等細節(jié)來突出女性的嫵媚動人,
通過人物周圍的環(huán)境烘托人物神情心境,這是一種比較含蓄的表現方法,能更有效地渲染主體。如“泉深影相得,花與面相宜”(蕭綱(林下妓)),“鮮紅同映水,輕香共逐吹”(劉緩(看美人摘薔薇)),“春花競玉顏。俱折復俱攀”(庾肩吾(南苑還看人)),“門前楊柳亂如絲,直置佳人不自持”(蕭繹<春別應令))等。用深泉襯倩影,用鮮花襯玉面,用花香襯衣香。用楊柳亂如絲襯心亂如麻,收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
三、講究韻律,精致新巧
(梁書庾肩吾傳)云:“齊永明中,文士王融、謝眺、沈約文章始用四聲,以為新變。至是轉拘聲韻,彌尚麗靡,復愈于往時?!笨梢妼m體詩從創(chuàng)作技巧上來說,是上承永明體的。永明詩人創(chuàng)造了“四聲”、“八病”理論,以此來調理詩歌語言的音節(jié),增強藝術表現力。就詩歌技巧而言,的確是一個跨越。宮體詩人們在此基礎上,又進行了探索和嘗試。完善了詩歌韻律的技法,使詩歌創(chuàng)作朝著律詩的方向穩(wěn)步發(fā)展??梢哉f,永明體的出現標志著詩歌創(chuàng)作由古體向近體的轉變,而宮體詩則促進了這一轉變,并成為重要的過渡,
在宮體詩中已經出現了大量對仗工整的律句,如“桃含可憐色,柳發(fā)斷腸青”(蕭綱(晚景出行)),“簾開風入帳,燭盡炭成灰”(徐君倩(共內入夜坐守歲)),“銀臺懸百仞,玉樹起千尋”(紀少瑜(建興苑)),“燭送窗邊影,衫傳鉿里香”(徐陵(奉和應舞))等等,俯拾皆是。正如明代學者許學夷所說:“五言至梁簡文而古聲盡亡,然五七言律絕于此而備。此古、律興衰之幾也。”CZl這里道出了宮體詩上承永明下啟唐律的過渡作用,這也正是宮體詩在詩體演進過程中的重要貢獻,
宮體詩中除了普遍存在的律句之外,也有不少全篇合律或近律的詩。如徐陵的<折楊柳):“搦姻河堤樹,依依魏主營。江陵有舊曲,洛下作新聲。妾對長楊苑,君登高柳城。春還應共見,蕩子太無情?!贝嗽娢逖园司?,前三聯(lián)都是工整的對仗,完全符合五言律詩的要求了。蕭滌非先生認為此詩”對仗、平仄、粘貼,無一不與唐人五律吻合,徐氏以前。尚無其作。然則即視為五律之鼻祖,固無不可。”p,五言如此,七言亦然。如原為宋臨川王劉義慶所作的(烏夜啼),本為五言四句,經蕭綱改造成七言八句:“綠草庭中望明月,碧玉堂里對金鋪。鳴弦撥捩發(fā)初異,挑琴欲吹眾曲殊。不疑三足朝含影,直言九子夜相呼。羞言獨眠枕下淚,托道單棲城上烏?!比娐?lián)聯(lián)對仗,暗與律詩吻合。難怪許學夷稱之:“梁簡文七言八句有(烏夜啼),乃七律詩之始?!庇纱丝梢姡瑢m體詩人們已經掌握了五七言律絕的基本要領,這是在永明新變基礎上的又一次詩體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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