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到田邊、畦頭,侍弄莊稼、蔬菜,一看見雜草叢中攀援在蘆葦、草木上的野豆子,心中就會隱隱生出悲憫敬畏之情。
縱覽野豆子從春到秋,它除了小——苗小,葉小,豆莢小,籽粒小,別的與家豆子幾乎沒什么兩樣。唯一不同的是:家豆子由苗成棵;野豆子由苗成藤。
連綴在細麻繩般紫色藤蔓的青青豆莢,小巧玲瓏得就像一件精致的工藝品。風一吹,左搖右擺,它活像天性好動、藏在幽深、靜謐的樹林中蕩秋千的小猴子。這時,我會忍不住摘兩個放在手里把玩、端詳:小豆莢一身毛茸茸的,與家豆子一樣,也有“三倉、四倉”豆。豆莢約三公分長,半公分寬。此時,我會突發(fā)奇想,饒有興致地大膽矮化自己去看那小豆莢,那就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大砍刀”。這時,它仿佛又成了兵器愛好者隨身攜帶的飾物。
但我每次看現(xiàn)實中的野豆子,更多的是心生悲憫。我想它說不定是因生來丑陋、頑劣,不被父母待見而遭致遺棄荒郊野外,這或許還要感謝父母留它一條活路。我也想:或是在青春叛逆期,反感家長的過分管束,厭憎它們的聒耳嘮叨,心懷決絕地離家。某個秋收時節(jié),在主人收割運輸時,它乘隙逃出,最后流落草莽。
在這鳥獸蛇蟲出沒之地生成,該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盡管環(huán)境惡劣,但磨練了它生成能力,給予了它生成智慧。為適應生存環(huán)境,它以驚人的毅力讓自己來一個反“涅槃”:萎縮、退化。這一“華麗轉身”,恰好應驗了流傳民間的那句話:沒娘的孩子天將就。誰會想到這當年的棄兒,竟能在草莽中活得安閑無怨呢?
可能是早已蘊積于心對自由的迫切向往與熱切追求,歷經(jīng)磨難,雖九死一生而無悔,終于成了樂享天地唱逍遙的自由之子。
我對它的悲憫,轉而化作一股敬畏:在這令人生畏的逆境中,它扯起生命的風帆,心頭希望不息,倚靠自身不懈努力,慣看周遭,放眼未來,敢與雜草、蘆葦、灌木叢中的生存之王——拉拉藤較勁角力!硬是在幽暗的陰森處,默默地向著光明前行。最終借助修長、高挑的蘆葦?shù)壬碥|,欣賞、領略到艷陽高照的世界。
用自己柔弱而堅韌的身軀在逆境中生存,它視為本能;用星星點點的小藍花與小小的綠葉點綴這個世界,它視為自然;用辛苦孕育的籽粒奉獻給鳥類、鼠類,它視為自愿。這,也僅僅是這,足夠它安然地生存、繁衍、輪回了。
雜草叢中安之若素,自得其樂;回饋自然,無一絲貪功邀賞的念頭。這就是我眼中的野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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