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成年雄豹緊盯著前方。與雌豹相比，它們體型更大、身體壯實、活動范圍廣。(貓盟供圖)
老魏(右)和范新國(左)期待在紅外相機中找到豹子。本報記者趙征南攝
一只幼豹走在雌豹的前面，遠處另一只幼豹調皮地跳到石頭上。周哲峰攝
華北豹，全身遍布黑褐色花斑，似古代銅錢狀。它是金錢豹的一個亞種，也是唯一僅分布于中國的一個亞種，因此也被稱為中國豹。它們曾廣泛分布于我國北方的廣大地區(qū)，多年前，甚至在北京也能見到華北豹的蹤跡。隨著虎、熊的消失，豹子似乎已成了華北當之無愧的“叢林之王”。
可它們的日子并不好過。由于棲息地被破壞、人為捕殺等原因，華北豹種群數(shù)量已急劇下降，許多歷史分布區(qū)域已多年未見其蹤跡。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CITES附錄1物種、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紅色名錄近危物種……一連串的瀕危標志警示著人們。
“更危險的是，我國從未對華北豹做過較全面的專項調查，現(xiàn)在連華北豹有多少只都不知道，保護措施根本沒法進一步開展。”國家林業(yè)局貓科動物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姜廣順教授告訴記者。
上月，一則“太行山晉中段有群華北豹，系國內極其寶貴的完整種群”的消息引發(fā)人們熱議。這群華北豹的數(shù)量有多少？ 它們能否在這里長期繁衍下去？ 該如何保護好華北最后的“大貓”？帶著這些疑問，日前，記者前往山西，傾聽人豹之間的愛恨情仇，品味“豹”護員的酸甜苦辣。
“華北豹是我們最響的生態(tài)名片”
從太原出發(fā)，驅車向東南行駛130公里，遠離重工業(yè)城市的喧囂和深霾，青草綠樹的清新?lián)涿娑鴣?。慵懶的山雞在公路上大搖大擺地散步，無視汽車的來回穿梭，司機趕忙剎車，靜待這些精靈從眼前步入安全地帶。和順縣馬坊鄉(xiāng)副鄉(xiāng)長范新國說：“318省道過了榆次城區(qū)，野生動物就開始多了起來。過去，路人巴不得撞死幾只山雞回去烹飪，現(xiàn)在的人對待野生動物真是文明多了?！?/p>
“我們這兒的氣溫比城市里低10℃，山清水秀空氣優(yōu)，為啥還要去城市呢？”范新國告訴記者，森林覆蓋率達到46%的馬坊，在自然生態(tài)方面一直如此自信。
人總是矛盾的。人熱愛自然，把自然當作寶，但人與自然之間，有時也會產生沖突：華北豹就在此地的深山中生存，當它們饑餓難耐時，會無奈地撲向散養(yǎng)的家畜；然而，捕獲家畜簡單，躲避人類就太難了。不時有這樣的例子：憤怒的村民將農藥灑在被咬死的牛羊身上，等豹子歸來進食……這個陷阱，幾乎百發(fā)百中?！艾F(xiàn)在人類進步了，基本不愿去毒豹子，但在‘一夜致貧’的危機面前，誰也難保不會喪失理智。”范新國說。
去年，北師大和民間動物保護團隊貓科動物保護聯(lián)盟合作的華北豹調查項目進駐馬坊?！霸谇捌谛麄髦?，我們發(fā)現(xiàn)當?shù)卮迕駥Ρ拥男膽B(tài)很復雜。他們習慣勇猛、睿智和敏捷的豹子伴在身邊，并稱之為‘老豹’；可他們又因家畜的傷亡厭惡豹子，讓我們把豹子都趕走。”貓盟豹項目的負責人宋大昭坦言。
范新國和科研人員一起，勸說村民理解并接受這個項目。從2000年起就開始分管鄉(xiāng)林業(yè)工作的他有兩方面的考慮：短期看，確定了豹子經常出沒的山頭，就可以勸村民放牧時規(guī)避該山頭，避免脫貧村民返貧，維護地方的穩(wěn)定；長期看，生態(tài)是并不富裕的馬坊人最寶貴的財富，豹子這種對環(huán)境最為敏感的頂級物種若能保存，無疑可以讓生態(tài)名片更加響亮，吸引遠近資本更多的目光。
午飯后，范新國帶著記者來到老魏的家：一排小平房，略顯破舊，卻是有車一族。老魏種了一輩子的地，去年，當貓盟找到他，請他當“老豹子隊”隊長，他一開始很猶豫，覺得科研的事情農民肯定干不了，后來知道只是為紅外相機更換電池和SD卡，這才答應了下來?！皬男÷犻L輩講老豹的故事，很有興趣保護它們。而且我農閑時經常爬山，對地形熟悉，也遠遠地瞧見過豹子，聽過它們的吼聲。至于30公里設置14個點位之類的辛苦，我根本不怕?！崩衔赫f。
老魏的妻子馮大姐也特別支持“老豹子隊”的工作?！氨Ｗo豹子是好事啊，鄉(xiāng)里現(xiàn)在都知道，這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貓盟現(xiàn)在只給他500元/月的補貼，可我還是動員著他買了一輛2萬元的國產二手越野車，方便。要是到遠的山頭，我不放心就和他一起去，給彼此壯壯膽?！彼f。
“隔著半個月，我會去各個機位檢查一下紅外相機的狀態(tài)，每次103號相機都能拍到新的豹子畫面。走，帶你到孟巖溝山頭，一定又拍到了豹子。”老魏拉著范新國和記者一起去追豹子。
“把路弄好，豹子就危險了”
“換完14個點至少要3天時間，我盡量縮短路程。坐穩(wěn)了，帶你抄近路?！崩衔厚{車直接沖上了陡峭的山坡，順著砍柴人走過的老土路前行。車轱轆印非常整齊，估計只有老魏敢這么走。
這是一片由沙棘、遼東櫟、油松所組成的針闊混交林。道路變得越來越窄，只能下車步行，距離103機位還有2公里。剩下的路程異常難行，腳下無道路印記，只有厚厚的枝葉和千奇百怪的蘑菇；胸部以上全是帶刺的樹枝，只能彎腰通過；前方還橫臥著多棵枯木擋路。
“為何不把路修得好些，至少頭頂?shù)闹l總可以拽斷吧？”記者問。
“這樣難以進入才好，要是路弄好了，人進得多了，豹子不就更危險了嗎？”范新國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臨行前，多位專業(yè)人士建議記者備齊防護野獸的裝備，沒有裝備千萬別出車門。山西省野生動物救護中心主任、太原動物園副主任衛(wèi)澤珍便是其中之一。從1985年到2009年，他冒著生命危險，先后15次成功對野生華北豹進行救助。
他的右臉上，至今留著一道爪痕。
2002年盛夏，山西翼城縣有一只金錢豹因結腸穿孔誤入縣城，后被人群趕到一處三面環(huán)山的“絕境”，在樹下躺著。當時圍觀群眾達四五千人。如不及時救護，豹子和群眾都有危險。他和搭檔想靠近些麻醉華北豹，到距離幾十米處，可能搭檔沒見過豹，被嚇得突然往回跑，這刺激了華北豹，它也迅速起身，沖著人群走來。好在它沒有發(fā)動進攻，而是鉆進了西面半山坡上的廢棄窯洞中。
見豹子久久不出來，衛(wèi)澤珍決定從山頂?shù)跸聺O網(wǎng)封住洞口。洞里光線極暗，衛(wèi)澤珍什么也看不見，可埋伏在暗處的豹子卻將衛(wèi)澤珍看得一清二楚，就在他靠近準備操作時，豹爪橫掃過來，先掃到了漁網(wǎng)，接著掃到了他的面部，衛(wèi)澤珍的臉上頓時開了數(shù)厘米深的口子，血流不止。他忍住疼痛，趁著豹爪被漁網(wǎng)鎖住的良機，成功將豹子麻醉。
“這沒什么。如果不是眼鏡擋了一下，失去的可能是右眼了?！毙l(wèi)澤珍說他不恨豹子，卻對抓他的豹子心存愧疚，因為野生華北豹不愿配合治療，用爪子直接抓開手術后的傷口，那只豹子最終難逃厄運。他很明確地告訴記者：“曾經，豹子就是這里毫無爭議的王者?？僧斎祟愖呓螅涌隙ㄊ侨跽?，它們其實更需要人們的幫助和呵護?！?/p>
老魏也聽過衛(wèi)澤珍被豹子弄傷的故事，可他仍然覺得沒必要帶防護裝備。“一般，除非是出生不久的豹子、生病的豹子或無比饑餓的豹子，它們和人的距離保持在數(shù)公里以上，它們對周邊環(huán)境非常敏感。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就在換SD卡沒多久，紅外相機就捕捉到豹子‘戲?！撓鄼C的視頻。很明顯，豹子遠遠地注視著我們所做的一切，而又不愿意和我們產生什么交集。”老魏一直堅信，豹子傷人只是極小概率事件。
沿著陡峭的山脊向上攀登，眼前突然變得開闊起來，地面上已能看到陽光的直射?！吧郊?、開闊、視線好，我們已經到了豹子理想的生存區(qū)域?！狈缎聡f。
“有豹子，快來看。”老魏興奮地喊。
只見他身旁的一棵樹上，在與人膝蓋平齊的位置，綁著一個紅外相機，跟樹皮顏色一樣，極為隱蔽。據(jù)了解，這一方面是防止盜獵者破壞，一方面也是怕放牧村民拿回家當玩具。
在相機旁，范新國還發(fā)現(xiàn)了幾處疑似豹子的糞便，這可難得一見。但由于規(guī)格較小，且未在糞便旁發(fā)現(xiàn)豹子排便時經常由后腿刨地留下的爪痕，因此懷疑是豹貓的糞便。
華北豹是最有希望被拯救的大貓
目前在和順及周邊地區(qū)，共有70余臺紅外相機同時工作?！白鳛槊耖g團體，我們更多地關注華北豹的個體，目前，我們已經通過視頻初步掌握了華北豹的一些生活習性：華北豹喜歡獨來獨往，中午和下半夜則是休息時間，常在上半夜或凌晨、傍晚出沒，于林中往返游蕩。而華北豹的捕獵技巧充分證明其‘超級殺手’的稱號：既會游泳，又善于跳躍和攀爬；既兇猛充滿爆發(fā)力，又隱忍堅強極具靈性?！彼未笳颜f。
對于沒什么反抗能力的狍子和有反抗能力的野豬，華北豹會采取不同的捕獵方式。紅外相機拍攝的視頻顯示，華北豹經常潛伏在水源上方的山坡上，發(fā)現(xiàn)狍子來飲水后，它利用灌木叢和體色斑點的掩護，拼命地壓低身體，尾巴低垂，緊貼地面從側后方慢慢接近，抵達攻擊距離后，一躍而出咬住獵物咽喉，一擊必殺，突襲得手。而捕食野豬，則采取隱忍消耗的方式，跟隨野豬群行動，伺機捕獵未成年或是掉隊的野豬。
紅外相機還拍攝過很多意外的畫面：人們常說豹子有領地觀念，雌性領地可能超過30平方公里，雄性則可能超過100平方公里，兩只成年雄豹通常不可能在一起活動，可相機也拍到過同一區(qū)域短時間內出現(xiàn)兩只雄豹一起活動；雌性為了讓小豹順利過冬一般春季產仔，卻也拍到冬天雌豹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小豹在雪地里游走的畫面。
當然，也有很難拍到的?！耙话阏J為，華北豹會將山洞或巖洞作為巢穴。我們暫時沒拍到巢穴，實在太難接近了?！彼未笳颜f。
關于華北豹，仍有大量的未解之謎。而解開這些謎底的前提，便是華北豹能長久地留存。有不少人懷疑，山西這個以煤礦為名片的省份很難留住華北豹。
“事實上，根據(jù)各地的報告，我們推斷，現(xiàn)在山西華北豹種群有了不斷增加的趨勢。做到這點很不容易，關鍵在于山西近年來在生態(tài)建設上的努力?！鄙轿魇×謽I(yè)廳保護處有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山西西有呂梁、東有太行，這兩條古老而延續(xù)的山脈為山西提供了優(yōu)質的天然林資源，也為華北豹的生存提供了良好的棲息地和充足的獵物。
從1998年開始，山西毫不松動地執(zhí)行國家天然林停采戰(zhàn)略；再加上從“十五”開始，山西在林業(yè)生態(tài)建設上的投資從76億元不斷提升至“十二五”末的616億元，全省森林覆蓋率從“十五”的13%提升至“十三五”末的20%；累計建成了45個自然保護區(qū)，這些舉措都為野生動物贏得了休養(yǎng)生息的寶貴機會。
與此同時，山西林業(yè)部門也積極委托第三方科研院所進行華北豹種群摸查。山西沃成生態(tài)環(huán)境研究所主任周哲峰告訴記者，目前，他們已經對山西15個自然保護區(qū)開展了紅外相機監(jiān)測，根據(jù)監(jiān)測數(shù)據(jù)，他們已做出了一張華北豹在山西的分布可能性模型圖。下一步，他們要建立一個完善的華北豹數(shù)據(jù)庫。“由于豹糞、豹毛極難尋找，我們更多采取花紋識別的方式。豹子身上的花紋和人的一樣，每只都有所不同。我們把豹子的身體分為頭部，左前、左后、右前、右后、尾部等6個區(qū)域，將不同區(qū)域的花紋進行截取、留存以及識別。”他說。
此外，山西省林業(yè)廳正積極制定山西版本的“動物肇事補償方案”?！罢f實話，這個方案很難做。目前，《野生動物保護法》 對動物肇事賠償?shù)囊?guī)定缺乏可操作性，各試點地區(qū)的標準也五花八門，亟需國家層面出臺相關政策實施細則，形成一套規(guī)范，以利于下級林業(yè)部門參考?！北Ｗo處負責人說。
北京林業(yè)大學野生動物研究所所長時坤教授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建議，目前，對華北豹的保護還應先從本底調查著手，切不可盲目上馬保護項目?！拔覀兪亲鲞^一些調查，大致知道了分布區(qū)域。但華北豹的準確種群數(shù)量我們尚未掌握，而且這些分布區(qū)域哪些是繁殖棲息地，哪些是擴散棲息地，哪些是潛在棲息地，哪些又是可恢復棲息地，我們尚不清楚。我們知道了威脅，卻不了解威脅因子。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如何保護？ 要知道，保護其實也是一種干涉，不當?shù)谋Ｗo在浪費人力、物力、財力的同時，也會對華北豹的生存環(huán)境造成不可逆的災難影響。除了繼續(xù)保護森林、建立保護區(qū)等搶救性措施，其他措施都應該慎之又慎?！彼f，“至少，在大型貓科動物的拯救形勢一片黯淡的情況下，華北豹由于分布范圍相對較廣、適應能力相對更強，應該是最有希望被拯救的瀕危大型貓科動物。”
專家訪談
亟需啟動華北豹專項調查
———訪國家林業(yè)局貓科動物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姜廣順
華北豹：華北生態(tài)環(huán)境標桿
文匯報：華北豹是金錢豹嗎?它和東北豹、雪豹、美洲豹以及非洲草原的豹子之間是什么樣的關系?
姜廣順：對金錢豹亞種的劃分曾有爭議，但目前學界主要采用9個亞種的劃分，華北豹和東北豹是2個不同亞種。東北豹由于長期在獵物稀少雪地生存，體型大，毛長 (特別是腹部)，領地面積大，活動范圍也更大。
而金錢豹、雪豹和美洲豹則是3個不同的物種。至于和非洲親戚的關系，非洲花豹和華北豹是金錢豹的不同亞種，是近親；非洲獵豹則是不同的物種，是遠親。金錢豹和獵豹最明顯的區(qū)別就是金錢豹的爪和大部分貓科動物一樣，可以完全縮回腳掌內；獵豹在進化中為了追求速度，爪是伸出腳掌外的，在奔跑中猶如鞋釘一般。
文匯報：如何看待華北豹保護的意義?
姜廣順：在華北豹生活的地區(qū)，它幾乎沒有天敵，是當?shù)氐捻敿壠炫炍锓N。作為生態(tài)系統(tǒng)里最高級的捕食者，它扮演著調節(jié)獵物種群、維持生態(tài)平衡的重要角色，對棲息地的破壞也極為敏感。它的生存狀況，直接反映著區(qū)域森林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好壞。如果它在，這個區(qū)域還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森林”；如果消失，則意味著生態(tài)環(huán)境功能的喪失或崩潰。
文匯報：目前，華北豹的生存狀況如何? 它的生存面臨著哪些威脅?
姜廣順：華北豹的生存至少需要
足夠面積的棲息地、充足的獵物等條件。由于1998年天保工程等環(huán)保項目的啟動，棲息地恢復效果明顯，應該說，與其他大型貓科動物相比，豹子對環(huán)境的適應能力更強，分布區(qū)域也更廣，它的種群恢復是有希望的。但是華北豹所生活的華北地區(qū)，也是人口眾多、經濟發(fā)展較快的地區(qū)。歷史上，人向前進，自然后退，華北豹的棲息地不斷減少，質量也在降低，華北豹的生存狀況不容樂觀。
目前，由于缺乏華北豹的專項調查和棲息地質量評估，所以很難判斷哪種威脅影響更大。但一般認為，華北豹生存面臨經濟發(fā)展、基礎設施建設、林業(yè)發(fā)展轉型、農藥使用以及生態(tài)意識薄弱等問題。具體的威脅因子，需要根據(jù)調查研究結果進行確定。
保護應提升至國家戰(zhàn)略高度
文匯報：為何您選擇在山西開展華北豹的調研和保護?
姜廣順：從歷史上和現(xiàn)實分布區(qū)的了解來說，山西很可能是華北豹核心種群所在地。如果山西的華北豹保護不周，周邊區(qū)域的華北豹小種群會因為基因交換機會的喪失，而迅速消失。
第一次全國陸生野生動物普查中，山西是華北豹種群數(shù)量最多的省區(qū)。從種群擴散來說，山西處于華北豹分布區(qū)
域的中心位置。周圍寧夏、陜西、河南、河北等省區(qū)的華北豹種群很可能與山西種群具有緊密的交流。近10余年，無論是山西西部的呂梁山區(qū)、還是東部的太行山區(qū)，森林植被均處于一個好的恢復趨勢之中，有著較為完整的森林景觀，這對華北豹在山西種群的恢復是一個利好。
文匯報：華北豹保護的當務之急是什么?對于“盡快架設生態(tài)廊道防止華北豹棲息地碎片化”的呼聲，您怎么看?
姜廣順：目前對華北豹的生態(tài)學基礎研究十分匱乏，僅限于區(qū)域性、分段的初步種群調查和評估。由于華北豹的活動范圍很大，很難全面掌握它的種群數(shù)量。目前亟需進行一次大尺度協(xié)同調查，在大的景觀層次掌握華北豹種群的空間分布格局。最好首先啟動山西華北豹調查和研究，以山西省為龍頭，然后多省協(xié)作，或者至少在山西進行全省性的調查。有了調查結果和科學依據(jù)，便可進行種群和棲息地的保護規(guī)劃。
山西在前些年于晉東南太行山脈等金錢豹可能活動的地區(qū)，建立了6個保護區(qū)組成的保護區(qū)群，這種搶救性保護措施，還是值得做的，也是比較及時的。在華北豹保護上，很多人心情迫切，他們呼吁通過“架設生態(tài)廊道”，將華北豹小種群所在的棲息地“島嶼”連接起來，將棲息地連成一體，促進基因交流。但我認為，在種群和棲息地本底調查不充分的
情況下，保護措施的使用要更加謹慎。比如，華北豹分布區(qū)中封閉的高速公路、一級公路或鄉(xiāng)村公路，它能跨過哪些公路？在附近修建一條生態(tài)廊道，華北豹會走嗎？沒有研究，沒人知道。所以，科學保護一定要以調查和研究作為前提。
文匯報：東北虎、豹保護工作的哪些經驗值得華北豹保護借鑒?
姜廣順：我國東北以及俄羅斯的虎、豹研究開展得較早，積累了較豐富的經驗。在調查力度上，2014-2015年度俄羅斯虎調查項目一次邀請多個科研機構的150多位專家，基層動員人數(shù)超過2000人；在監(jiān)測手段中，東北虎豹種群數(shù)量評估運用的紅外相機、DNA識別等技術均適用華北豹。不過，雪地足跡識別技術可能無法移植，畢竟華北的雪層和東北相比太薄、太不穩(wěn)定；由于專門研究貓科動物的專家國內奇缺，科學研究基地建設也非常重要，需建立和培養(yǎng)一支涵蓋多部門的統(tǒng)一的華北豹研究團隊，開展深層研究。
此外，華北豹分布范圍很大，涉及多個縣、市、省，局限性的“小打小鬧”必定難以起效，鑒于華北豹保護的意義，有必要在國家層面建立一套科學的保護規(guī)劃，將華北豹的保護提升至國家戰(zhàn)略高度。
文匯報：華北豹種群超過多少只才能穩(wěn)定繁衍?
姜廣順：穩(wěn)定種群是指可生存、可自我維持、可長期穩(wěn)定繁衍的種群。它有幾個指標：數(shù)量不衰減、基因不衰減、不超過環(huán)境容納量。有研究表明，東北虎數(shù)量超過100只才可自我維持，但華北豹至今未做過研究，自然也不可能得出穩(wěn)定種群的判別標準。
（2016-08-17 來源：環(huán)球視野-文匯報 作者：趙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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