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來
金秋季節(jié)，丹桂飄香。然而我，一個喜歡吟詩作賦的古稀老人，此刻卻無心吟詠。因為，三年前我92歲的老母親，帶著一生辛勞而剩得的瘦骨嶙峋，帶著對社會、對子女無盡的眷戀而離開了我們。今天，我無限懷念。
我的母親，在90歲那年得了不治之癥。雖然我們東奔西走，求醫(yī)抓藥，但終無回天之力。2016年7月8日，老人家病危，神志不清。按農(nóng)村習(xí)俗，彌留之際應(yīng)立即搬出房間。我們兄妹四人，我是老大。晚年正常住我家，毫無疑問地將她老人家搬至我家堂屋正廳，請來扶冢人員準備穿壽衣送她西游。當時她茶水不進，不能言語。無光的眼神似乎尋找著什么。等我們兄妹四人全到后，她安詳?shù)厮恕３鲇趷勰钢模敃r我們沒讓扶冢人員幫她換壽衣，而是用湯匙喂白開水，只聽“呼呼”聲響，無法進去?？礃幼?，大去之期，已經(jīng)不遠，“走定了”只是時間問題。因此，我們兄弟姐妹立即研究后事。確定：集中精力，集中宿食，安排值班，隨時安排后事……
我母親出生在一個貧苦農(nóng)民的家中。兄妹七人，她排行老四。18歲那年，母親與父親一對表兄妹結(jié)婚。父親忠厚老實，他們夫妻恩愛六十多年從沒吵架。母親在青壯年時期，貧困中又多了疾病的折磨，不到30歲時得了黃?。S膽肝炎），差一點送掉年輕的生命。由于長期勞累，先后害毒瘡，渾身出風(fēng)疹子以及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等等。為了養(yǎng)家糊口，母親白天堅持勞動，夜晚拍肩揉腿，在痛苦中煎熬。
俗話說：“兒多母受苦?！蹦赣H生了我們兄妹5人，其中我的一個妹妹在1962年剛16歲時因患心臟病，無錢治療，不幸逝去。當時母親頓足捶胸，呼天號地的場景我至今難以忘懷。我們活著的三男一女兄妹4人，在那個憑工分吃飯的年代，父母培養(yǎng)我們?nèi)齻€讀完高中，一個初中畢業(yè)后學(xué)手藝，其艱難不言而喻。
為了培養(yǎng)子女，母親積極勞動，埋頭苦干，幾乎每年都被生產(chǎn)隊、大隊表彰為“五好社員”“先進個人”。家中的毛巾、釘耙鋤子幾乎都是她獲得的獎品。晚上不是搓草繩，織海蜇網(wǎng)袋到弶港賣，就是拿集體的糧回來磨，這樣能多掙一點工分、少欠集體的口糧錢。在我們兄弟三人長大安家立業(yè)后，她又操碎了心，起早帶晚拾碎磚，給兒子作屋基。自己挑土挖泥，給兒子堆住宅墩子。為了兒子蓋房子，50多歲的她竟然到海邊斫“分草”。為節(jié)約時間，晚上一個人睡在荒無人煙的海邊草田里，且不說饑餓寒冷，僅是那種寂寥孤苦，現(xiàn)在一想起來我還悔斷肝腸。
我們兄弟三人原都住農(nóng)村老家，改革開放后，我母親又絮絮叨叨：“死守老家一畝三分地，沒出息?！倍斘覀兿群蟀峒疫M鎮(zhèn)時，她白天笑瞇瞇地忙這忙那，夜晚含淚而眠，問她為什么？她說：“小鳥翅膀硬了，飛走了，舍不得?。 蔽覀兦Х桨儆媱訂T他們進鎮(zhèn)與我們一起住。她又借故推脫，說：“老人住老窩，安逸?！?/p>
母親的美德、母親的為人，我曾在她八十歲時寫過《母親老了》一文見報。在八十歲以后，她與我老父更是相敬如賓。晚年那七八個春秋中，她精心服侍我那年老多病的父親，用她的話說：“小伙啊，我是為了減輕你們的負擔啊?！笔前?，母親的胸懷比海闊。她，一字不識，培養(yǎng)我們子女長大成人，成家立業(yè)，到了風(fēng)燭殘年，還處處為子女著想，怎能不使我們不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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