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陸走出的楚國名相斗子文
朱紹斌
“石崖高踞涢水東，舊史相傳古夢中?！?br>這是清嘉慶德安知府周開謨《虎頭崖令尹子文祠》中的詩句。
斗子文，名斗穀於菟，字子文。楚成王八年（公元前664年）被任命為楚國令尹（宰相），執(zhí)掌楚國軍政大權二十余年，其間兩次去職又復職，對個人進退處之泰然，得到孔子的稱譽?！墩撜Z·公治長》記載：子張問曰：“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己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斗子文不計成敗，毀家紓難；輔佐成王，富國強兵；為政清廉，不蓄私財；依法治國，不阿私情。他輔政期間，楚國先后滅掉黃、弦等諸侯國，鎮(zhèn)壓了隨、蔡等諸侯國的反叛，形成了楚國在南方崛起的強勁勢頭。楚成王三十五年（公元前637年），斗子文激流勇退，辭職讓賢，其高風亮節(jié)歷代傳為佳話。
一、斗子文的家世與安陸
斗氏家族與安陸的關系，可以簡要概括為：斗子文的祖父楚王熊儀娶于安陸，斗子文的父親楚國令尹斗伯比長于安陸；斗子文本人出生于安陸；斗子文的六世孫斗辛為鄖公治理安陸。
至于斗氏家族與安陸的淵源，則要從西周未期的楚王熊儀說起。斗子文的祖父是西周未年楚國國君熊儀（公元前790—前763年在位），后人稱其為若敖氏。鄖、楚兩國都是西周初期分封的諸侯國，俱為子爵，以大洪山為界，“爵位相等，地分東西”。熊儀娶鄖姬為妻，生下兒子伯比。伯比的封邑在斗（今湖北鄖西）地，后世稱斗伯比，斗氏家族因此而來。
楚王熊儀死后，鄖姬常帶著年幼的斗伯比回娘家鄖國長住。斗伯比長期生活在鄖國，成長于碧山?jīng)樗c年齡相仿的表妹、鄖國小公主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偷吃禁果而生下私生子，這就是斗子文。子文出世后，被“棄諸夢中”?！皦簟?，是鄖國方言，意為水邊沼澤。也就是說，這個無辜的嬰兒，被殘忍地扔到荒郊野外。鄖國國君打獵，發(fā)現(xiàn)母虎給嬰兒喂奶，讓人救下子文，并讓斗伯比和女兒有情人終成眷屬。因鄖、楚方言稱老虎為“於菟”，稱哺乳為“穀”，因此這個孩子名叫斗穀於菟，意思是老虎哺養(yǎng)的孩子。
關于斗子文在安陸出生的奇異經(jīng)歷，《左傳·宣公四年》有詳細記載：“初，若敖娶于鄖，生斗伯比。若敖卒，以其母畜于鄖，淫于鄖子之女，生子文焉。鄖夫人使棄諸夢中。虎乳之。鄖子田，見之，懼而歸。夫人以告，遂使收之。楚人謂乳穀，謂虎於菟，故命之曰斗穀於菟。以其女妻伯比。實為令尹子文?！?br>二、斗子文的主要事跡
春秋時期，斗氏家族在楚國屢立大功，地位顯赫。斗子文的父親斗伯比受到楚武王熊通重用。熊通稱王之前，楚的爵位是西周分封的子爵，被中原諸國所輕視。到春秋初期，楚國已崛起南方，熊通決定稱王，擔心諸侯不服。斗伯比獻策說，必須以武力威服諸侯，漢水以東的諸侯國中隨國最大，只要隨國臣服，江淮一帶的諸侯國就沒誰反對了。熊通依計率大軍伐隨，大敗隨軍。隨侯不得已，會同幾個諸侯國向周桓王請命。周桓王拒絕了楚國的要求，熊通于是自立為王。自此以后，楚國君主都稱為楚王。
斗子文的從政成就比其父更為輝煌。其一是毀家紓難。公元前671年，楚文王的兒子楚成王熊惲繼位，成王的叔父令尹子元欺成王年幼，陰謀篡位奪權，并霸占寡嫂息媯（成王母親）。成王八年（公元前664年），斗子文、斗班等設計殺掉子元，消除了內(nèi)亂，穩(wěn)定了楚國政局。當時國庫空虛，經(jīng)費無著，斗子文獻出家財以助國用，幫助楚成王度過難關。其二是富國強兵。從成王八年至三十五年，斗子文先后三度出任令尹。在任期間，他忠于職守，清正廉明，選賢任能，除弊興利，勵精圖治。斗子文輔佐成王攻滅了弦國、黃國、英國和夔國等諸侯國，討伐鎮(zhèn)服了隨國、徐國和許國等諸侯國，使楚國迅速強盛，雄霸南方并爭霸中原。三是依法治國，不徇私情。子文以國為家，執(zhí)法無私。他的族人中有人觸犯了刑律，廷理（執(zhí)法官）聽說此人是子文的族親，立即把他釋放了。子文知道后，嚴肅地說：“作為廷理，職責就是懲處那些違犯國家法令的人，現(xiàn)在你釋放了他，不是知法犯法嗎？”廷理分辯道：“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但因為他是你的族人?。 弊游穆暽銋柕卣f：“在法律面前，沒有貴賤高低之分。我身為君王的輔佐，就要嚴守法令，如果枉法徇私，不如死去?！闭f罷，子文迅速派人將那個族人抓住，當面交給廷理，并說：“如不嚴懲他，我就去自盡！”楚成王得到這個消息，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匆匆趕到子文家中，悔恨地說：“只怪寡人涉世未深，用人不當，因而使你為難。”成王罷免了廷理的官職。四是清廉自守，不蓄私財。由于斗子文為國家強盛和治理費盡心血，楚成王幾次想增加他的俸祿，斗子文都逃得遠遠的。成王問他逃的緣故。他說：“從政為官，應以保護民眾為己任?，F(xiàn)在民眾大多貧困而我卻去追求財富，這不是苦了民眾而我自掘墳墓嗎？只怕離死不遠了。我是逃避死，而不是逃避富??！”斗子文體恤人民疾苦，一生兩袖清風，從來不蓄私財?！秶Z》記載：“斗子文為令尹，無一日之積，恤民之故也。成王聞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至于今秩之。成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后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對曰：‘夫從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是f王之世，滅若敖氏，唯子文之后在，至于今處鄖，為楚良臣?！?br>史載子文為官勤政，宵衣旰食，楚成王見他每天天不亮就早朝，整天忙于處理政務，只吃兩餐力不能支，便令人“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饈）子文”，此后吃午飯便成為中國人的飲食習慣。因斗子文為楚國立下汗馬功勞，后來，歷次政治動亂，面臨滅頂之災的斗氏一族都沒有絕滅。春秋末期，楚昭王還任命斗氏后人斗辛為鄖邑地方長官即鄖公。
三、斗子文在安陸留下的主要遺跡
虎乳巖、子文廟
相傳因虎乳子文而得名的虎乳巖，亦名虎子巖，至今屹立在安陸城南十里的涢水岸邊，北揖白兆山，南望云夢古澤，為十數(shù)丈高的玄武巖，在一覽無余的府河平原上特別引人注目。整塊山巖高踞山崗，坐東朝西而臥，形態(tài)如同伏臥的巨虎，巖面現(xiàn)八卦狀斑紋，光潔剔透。
安陸歷代對斗子文都很尊崇，于虎乳巖立廟祭祀。清康熙年間張英、王士禎等編纂的類書《淵鑒類函》記載：元祐八年（1693），宋哲宗詔賜安州楚令尹斗穀於菟子文祠為“忠應廟”，追封子文為“景德侯”。1937年至1942年，安陸還設有子文鄉(xiāng)和虎乳鄉(xiāng)。據(jù)老輩人說，虎乳巖很有靈氣，巖上有座子文廟，逢年過節(jié)人們絡繹不絕前來祭拜。子文廟前面有放生池，下面有回音壁。傳說虎乳巖下埋藏無數(shù)金銀珠寶，有條銀蛟龍在巖內(nèi)看守，每遇人來，便會發(fā)起陣陣騷動。明代正德年間，大儒王陽明從北京南歸故鄉(xiāng)余姚，道經(jīng)安陸，探望閑居安陸故里的舊部楊璋，曾要楊氏父子的陪同下，到虎乳巖拜謁子文廟，賦詩《過虎子崖子文故里有感》：
勝地傳於菟，聲名爵里存。
神靈腓異物，忠孝錫賢孫。
巖石蔚然古，風流遐不暄。
誰人任剛武，虎乳在方言。
於菟山
斗子文名斗穀於菟，“於”在鄖、楚方言中讀“wu”。今安陸北有於菟山，民間訛稱烏兔山，在洑水鎮(zhèn)、接官鄉(xiāng)一帶，是一片連綿起伏的蔥蘢山丘，系桐柏山延伸的余脈。桐柏山自豫西綿延至鄂中，被洶涌奔流的涢水所阻，其余脈至安陸北部戛然而止，所以，史書稱這片低山為陪尾山，意為桐柏山之尾。於菟山林木蔥蘢，錦峰秀嶺，蒼翠如畫，綿延于涢水東岸，俯瞰奔流不息的河水，西望巍峨高聳的李白故居白兆山，北連形似穹窿的壽山，懷抱明清波瀕河古鎮(zhèn)三陂港，也是游人踏青暢游、攬勝懷古的風光名勝之處。中國最早的史書《尚書》記載：“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彼抉R遷《史記·夏本紀》注釋：“陪尾，在江夏安陸縣東北，若橫尾者?！睎|漢班固《漢書·地理志》：“江夏郡，高帝置。屬荊州……鄂，安陸，橫尾山在東北。古文以為陪尾山?！北蔽横B道元《水經(jīng)注》注釋：“陪尾山，在江夏安陸縣東北?！碧拼对涂たh圖志》說得更詳細：“陪尾山，一名橫山，在縣北六十里。”宋代詩人楊繪有《陪尾山詩》：
壽山北聳侵隋碧，涢水南流接漢清。
宋玉陽臺猶暮雨，子虛夢澤半春耕。
（摘自拙著《歷史名城話安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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