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女性文學發(fā)展至清代,涌現(xiàn)出大量的女性作家作品。據(jù)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著錄:中國古代女作家凡四千余人,而“清代婦人之集,超軼前代,數(shù)逾三千”。作家作品數(shù)量之浩繁,成為清代女性文學繁榮最顯著的標志。然而,女性文學的繁榮,數(shù)量僅僅是其外在的表現(xiàn)特征。從文學發(fā)展的內(nèi)部規(guī)律看,清代女性文學在體裁樣式、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題材的拓展和意蘊的升華等方面均取得了突出的成就。清代文學所具有的地域性、家族性和文人結(jié)社的特征,在女性詞領(lǐng)域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同時,清代女性詞“在其總體上呈現(xiàn)著某種超越具體時空的群體形態(tài)”。
【關(guān)鍵詞】清女性文學女性詞群體性近代化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1)02-0007-02
一 清代女性文學概觀
1.傳世作品數(shù)量浩繁
在清代以前,中國的女性文學從《詩經(jīng)》之許穆夫人、蔡琰的《悲憤詩》、薛濤、魚玄機的絕句詩、李清照的《漱玉詞》、朱淑真的《斷腸詞》,乃至楊慎妻黃娥的散曲、葉小紈的雜劇《鴛鴦夢》等等,可謂作品體裁豐富,作家代不乏人。然而,中國古代女性作家作品的流傳,如巖石間的小草,經(jīng)過兩千多年漫長而艱難的成長,在有清一代方綻放出蓬勃的生命力。
清代女性文學作品數(shù)量之多,除《歷代婦女著作考》著錄外,梁乙真著《清代婦女文學史》對有清以來百余位女性作家的創(chuàng)作和生平進行了論述,并于書后附《清代婦女著作家表》,補錄“有著作集傳世者”300余位,其例言云:“清代婦女,著作多矣,勢非本書所能盡述?!笔┦鐑x《清代閨閣詩人征略》著錄清代上自順治、下迄光緒300年間1262位女性作家,并加以述評。這部著作“以事跡為主”、“凡見其詩,而未見其事跡者姑從闕”,并“偏重文藝,凡詩文辭賦書畫考證之屬,有一藝專長足當閨秀之目者,皆錄之。”單士釐著《清閨秀藝文略》,在前人著作的基礎上全面清理了有清300年間2300多位女作家的3000多種文學作品?!独m(xù)修四庫全書·總集類·閨秀》收入清人編撰的本朝婦女作品總集凡10種,計300多卷。其中蔡殿齊輯《國朝閨閣詩鈔》100卷,完顏惲珠撰《國朝閨秀正始集》及《續(xù)集》,收錄1500余位女性的詩作。清代女性作家作品的著錄與傳播,如雨后春筍般呈現(xiàn)出繁榮的景象。
2.體裁豐富,形式多樣
清代女性文學,以詩文詞創(chuàng)作的數(shù)量和成就最為突出。同時,清代女性在戲曲、彈詞、小說等通俗文學領(lǐng)域均取得了顯著的成就。
戲曲雖興盛于元代,但女性從事戲曲創(chuàng)作始于明代,如馬守真的《三生傳》傳奇、葉小紈的《鴛鴦夢》雜劇等,惜作品傳世不多。明末清初阮麗珍的《燕子箋》,經(jīng)其父阮大鋮潤色,傳誦一時,成為清代女性傳世的第一部戲劇作品。在清代女性作家中,有很多人從事過戲劇的創(chuàng)作。如:林以寧,蕉園七子之一,曾作《芙蓉峽》劇。有作品傳世者如張蘩的《雙叩閽》、吳蘭征的《絳蘅秋》、吳藻的《喬影》、何珮珠的《梨花夢》、劉清韻的《小蓬萊仙館傳奇》(十種)等等。清代女性創(chuàng)作的小說有汪端的《元明佚史》、顧太清的《紅樓夢影》、陳義臣的《謫仙樓》、王妙如的《女獄花》、邵振華的《俠義佳人》等等。
彈詞是由說、表、唱、彈四部分組成的講唱文學,其文本作為一種文學讀物,實際上是一種韻文體的長篇通俗小說。今所傳彈詞多清中葉以來的作品,作者多為女性。彈詞成就最高者首推清代杭州陳端生著、梁德繩續(xù)的《再生緣》。陳寅恪在《論〈再生緣〉》一文中稱:“《再生緣》實彈詞體中空前之作,而陳端生亦當日女性中思想最超越之人也?!鼻宄趿合肇憫延懈杏谕鰢矗鳌短煊昊ā窂椩~以寄意。是作與《再生緣》堪稱清代彈詞的“雙璧”。此外,邱心如的《筆生花》、女塾師程蕙英的《鳳雙飛》、朱素仙的《玉連環(huán)》以及鄭澹若和她的女兒周穎芳分別創(chuàng)作的《夢影緣》和《精忠傳彈詞》等等,均為清代女性彈詞中的上乘之作。
此外,女性文學批評理論也有了長足的發(fā)展,表現(xiàn)在女性對文學作品的評點、論述等多個方面,并涌現(xiàn)出一批女性文藝著作。如陳同、談則、錢宜合著的《吳吳山三婦合評牡丹亭還魂記》、沈善寶的《名媛詩話》、汪端選注的《明三十家詩選》等等,表現(xiàn)出這些優(yōu)秀的女性不囿于男性文化束縛、透徹而獨到的文學見解。
清代女性文學作品或清麗婉約、情濃意幽,或質(zhì)樸豪宕、悲慨蒼涼,在創(chuàng)作風格、藝術(shù)表現(xiàn)、語言形式、意象的選擇、意境的開拓等各個方面均有一定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
3.題材、意蘊的拓展與升華
清代以前,女性的文學創(chuàng)作基本局限在一個較小的范圍內(nèi),題材意蘊不外乎傷春悲秋,閨情別緒。如李清照亂后諸作,即使偶有開拓,數(shù)量也并不多。而在清代女性作家的筆下,作品反映生活的層面非常豐富,題材領(lǐng)域極大的拓展。女性創(chuàng)作的主體意識更加鮮明,她們的作品既關(guān)注自我的生活現(xiàn)狀,也關(guān)注現(xiàn)實的社會人生;既有對自然、生命的由衷贊美,也有對家國、命運的憂患意識。她們吊古傷今、關(guān)懷社會現(xiàn)實,交織著深沉的歷史感與現(xiàn)實感;她們思考生命價值、關(guān)注女性命運,涌動著個性解放的強烈愿望。
如顧太清的詩詞,既表現(xiàn)出嫻雅爛漫的情性,也有對民生疾苦的關(guān)懷,其感受敏銳細膩,充滿了樂觀開明的人生哲理。如,王筠天生北方人慷慨的性情,自幼博覽群書,自恨不能與男子抗衡。所作《繁華夢》傾注了她全部的才情與品格,卷首自題詞云:“讀書每羨班超志,把酒長吟太白篇。懷壯志,欲沖天,木蘭、崇嘏事無緣”,表現(xiàn)出清代女性追求人格獨立和參與社會生活的強烈愿望。又如周穎芳作《精忠傳彈詞》鋪敘岳飛精忠報國的史事,寫得莊嚴而悲壯。沈善寶目睹英帝國主義在中國大地上的強盜行徑,寫下了飽含強烈悲憤的《滿江紅·渡揚子江》。面對家國內(nèi)憂外患的困境,作者憂心如焚,抒發(fā)了自己身為女子,雖有滿腹才學,卻無緣一展抱負的愁恨,交織著作者對女性生存狀況的強烈不滿和痛恨。關(guān)于吳藻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題材意蘊方面的拓展與創(chuàng)新,本文將另作詳述。
二 女性詞人群體的崛起
清代女性文學體裁豐富,形式多樣,在詩、文、詞、戲曲、小說等領(lǐng)域均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在多種文學體裁中,女性詞的創(chuàng)作與理論的探討尤其引人注目?!扒逶~之盛,號稱中興,其作者之多,流派之盛,以及對詞集之編訂整理,對詞學之探索發(fā)揚,種種方面之成就,固已為世所見?!彪S著明清以來女性文學的繁榮和詞學在清代的復興,詞的香艷本色和女性化表現(xiàn)特征尤其受到清代女性作家的關(guān)注。清代女性詞因此也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據(jù)《清詞史·清代婦女詞史略》記載,僅徐乃昌所輯的《小檀欒室匯刻閨秀詞》和《閨秀詞鈔》,就收錄清代女詞人618家。鄧紅梅的《女性詞史》從女性詞的題材、美感和內(nèi)容情蘊入手,將一部女性詞史比作“一段色彩斑斕的花史”和“一條波瀾起伏的河流”。在這部女性詞史中,清代女性詞的發(fā)展占據(jù)了全部女性詞的三分之二,成為一部女性詞史的主旋律和最強音。此外,從宏觀的角度看,清代文學所具有的地域性、家族性和文人結(jié)社的特征,在女性詞領(lǐng)域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同時,清代女性詞“在其總體上呈現(xiàn)著某種超越具體時空的群體形態(tài)”。
清代女性詞的發(fā)展可分為初、中、晚三個時期,每個時期均涌現(xiàn)出成就斐然的女性詞人群體,代表著本時期女性詞創(chuàng)作的最高成就。在清初的女性詞壇上,徐燦和顧貞立首當其沖。徐燦,江蘇吳縣人,浙江海寧陳之遴之妻,著《拙政園詩余》3卷。譚獻《篋中詞》評徐燦詞“外似悲壯,中實凄咽,欲言未言”,“興亡之感,相國愧之”。顧貞立,江蘇無錫人,顧貞觀之姊,著有《棲香閣詞》2卷。郭麐《靈芬館詞話》評顧貞立詞“語帶風云,氣含騷雅,殊不似巾幗中人作者,亦奇女子也”。另如,李因《竹笑軒詩余》的凄迷,朱中楣《鏡閣新聲》的沉思,徐元端《粉奩新詠》、《繡閑集》的柔婉,錢鳳倫《古香樓集》的秀雅等等,清初女性詞壇可謂風格多樣,異彩紛呈。清中期詞壇上涌現(xiàn)出的優(yōu)秀女性及詞人群體如熊璉、莊盤珠、李佩金、孫蓀意、吳藻、顧春、沈善寶、賀雙卿、談印梅、吳尚熹及隨園女弟子、碧城女弟子、浙西派女詞人、常州派女詞人等等。其中顧春、吳藻、賀雙卿等人成為近年來女性詞研究的熱點。清代晚期女性詞壇以秋瑾和呂碧城為杰出的代表,另有呂采芝、陸恒、陸蒨、陸蓉佩與左錫璇、左錫嘉等等,她們的創(chuàng)作無疑成為女性詞壇的最后一抹亮色。秋瑾也許無意成為一名詞人,卻以她的39首詞作,在一部中國詞史即將落幕時,“奏彈起遠較蘇、辛激烈的鐵琵銅琶”;以她“務實、尚俗、切用、崇外、求變、創(chuàng)新”的文體革新理論,體現(xiàn)出“變舊創(chuàng)新的理論取向和寫作態(tài)勢”,在中國文學近代化的進程中,書寫出輝煌壯麗的篇章。呂碧城,著有《曉珠詞》4卷,最能反映其超越平凡、追求革新的思想性格。呂碧城是清末民初真正實踐了女性思想解放的女詞人,與吳藻的追求個性解放的思想一脈相承。呂碧城與其姊呂惠如、呂梅生皆能詩善文,時稱“淮西三呂”。黃嫣梨在《清代四大女詞人》中以徐燦、顧春、吳藻、呂碧城為清代各個時期女性詞人的杰出代表,從歷史的縱向全面論述清代300年來知識女性的自我形象和身份地位的演變。
明清之際,文人結(jié)社形成風氣,女性文學社團也隨之興起。據(jù)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那時候不但讀書人們要立社,就是仕女們也要結(jié)起詩酒文社,提倡風雅,從事吟詠?!鼻宕越Y(jié)社,既有緊密型文學社團,也有松散型文學女性群體。緊密型文學社團,有明確的發(fā)起人、組織者和相對固定的成員,標舉其社團的旗幟,并以公眾能見度和成員的文學聲望為其顯著的特征。如蕉園七子結(jié)“蕉園詩社”,吳中十子結(jié)“清溪吟社”,顧太清、沈善寶、許云林、項屏山等人結(jié)全國性詩社“秋紅吟社”等等。松散型文學女性群體,雖無組織之名,但常常圍繞著某位有聲望的文學女性或男性文人集會聯(lián)吟、詩酒唱和,踐行結(jié)社之實。其聲勢浩然,甚至超過了緊密型文學社團。這種清代女性的文學聚會又可分為“家居式”、“社交式”和“公眾式”社團三種結(jié)社方式。
女性文學社團的大量出現(xiàn),使清代女性不僅可以彼此切磋文藝,談論生活,同時也極大地開闊了她們的視野,豐富了她們的人生經(jīng)歷,使她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繁榮局面。清代女性文學的發(fā)展因女性詞人群體的崛起而更顯繁榮,婦女文學的繁榮又極大地促進了女性詞的發(fā)展,二者相得益彰,互為因果,共同成就了女性文學繁榮的時代氛圍和文化背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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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馮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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