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炳興
「 張世麟、梁慧超、王金璐、高盛麟之《挑滑車》」
大凡工長靠武生的京劇演員，皆以《挑滑車》作為必演的劇目。演員扮演岳家軍大將高寵，在舞臺上載歌載舞，唱做并重。武戲雖以武功表演為主，但在像《挑滑車》、《鬧天宮》、《扈家莊》這樣的經(jīng)典劇目里，卻也不乏寓意雋永、文采飛揚的好唱段。
《挑滑車》又名《挑華車》，也叫《牛頭山》，故事情節(jié)主要來自清代錢彩與金豐合編的《說岳全傳》中的第三十九回。岳飛與兀術會戰(zhàn)牛頭山，點兵選將之際，大將高寵因不被重用，質(zhì)問岳飛。岳飛令其護守軍中大纛。雙方交戰(zhàn)，宋軍失利，高寵擅自出馬助戰(zhàn)。他連挑金營數(shù)員驍將，敵軍為之膽寒，撤至牛頭山。高寵乘勝追擊，兀術用鐵滑車自山頭滑下阻擋，高寵奮力連挑多輛，終因力盡馬乏被沖壓身亡。宋營牛皋諸將力戰(zhàn)，搶回高寵遺體。
京劇《挑滑車》始創(chuàng)于俞菊笙，走紅在楊小樓，以后成為楊派代表劇目之一，并可與《牛皋下書》連演。高寵一角早年屬武凈應工，勾紅三塊瓦礴白線。經(jīng)俞菊笙改革，將高寵歸為武生行當?shù)闹仡^戲，并設計增加了許多高難度的武打場面，使一些武凈演員自感難以勝任而放棄了角逐。
現(xiàn)代舞臺演出的《挑滑車》，皆以楊派為范本，劇情的著重點在“討令”、“觀陣”、“大戰(zhàn)'、“挑車”這四場戲。在這四場戲中，演員必須突顯高寵勇猛威武的英雄形象，一忽兒引吭高歌，響遏行云;一忽兒銀槍飛舞，快如閃電。最重要的是，《挑滑車》雖是一出京劇，但劇中的高寵卻不唱皮黃，而是全用曲牌演唱，并由瑣吶伴奏，聲調(diào)高亢激昂，音韻醇厚挺拔，聞之一股鏗鏘英武之氣勢不可擋。
何謂曲牌?曲牌俗稱“牌子”，是我國自元明以來對南北流行的各種小曲、時調(diào)等曲調(diào)名兒的泛稱，如【粉蝶兒】、【點絳唇】、【山坡羊】、【風入松】、【銀紐絲】、【換巢鸞鳳】、【疊落金錢】等等。每個曲牌都有一定的曲調(diào)，唱法、字數(shù)、句法、平仄等均有基本定式。曲牌源自民間，一部分由詞發(fā)展而來，故有些曲牌名是與詞牌名相同的。也有專供演奏的曲牌如【夜深沉】等，這些曲牌大多有曲無詞。在觀賞《挑滑車》時，我們只要稍加留意，就可領略到不少辭豐意雄的華章。
李玉聲先生《挑滑車》
奚中路先生《挑滑車》
厲慧良先生《挑滑車》
在《挑滑車》中，高寵主要唱了五種曲牌。
【泣顏回】怒氣發(fā)咆哮，要把那金兵踏掃!
【石榴花】只見那番營螻蟻似海潮，觀不盡山頭共荒郊，又只見將士紛紛一似亂繞，隊伍中馬嘶兵喧鬧吵。耳聽得戰(zhàn)鼓咚咚，耳聽得鼓咚咚，明盔亮甲金光耀，高高下下飛奔也那聲噪。見一派旌旗翻招，見一派旗翻招，風塵也那號咆哮，俺只待威風抖擻滅爾曹!
【黃龍滾】遙望著殺氣天高，遙望著殺氣天高，不由人心中如火燥，好教俺怒氣難消!好教俺怒氣難消!咬牙關把賊來剿，惱得掩無名火起發(fā)咆哮，何懼兀術小兒曹。哪怕他萬馬千軍，哪怕他萬馬千軍，怒一怒平川踏掃!
【上小樓】氣得俺，怒沖霄，哪怕他兵來到，殺他個血染荒郊，殺他個血染荒郊。百萬軍中人翻馬倒，管教賊性命難逃，管教賊性命難逃!匹馬單槍，東闖北搗，抖威風今日把賊剿!
【疊字犯】哎，緊——緊加鞭殺奔賊巢。哎，不——不由人心似火燒。又不是鐵浮屠，哪怕它蓬萊山倒。挨挨擠擠金兵亂擾，管教他插翅難逃，管教他插翅難逃!哎，俺——俺今日滑車盡挑，一定要拼命把賊剿!
【泣顏回】出現(xiàn)在“討令”一場，表現(xiàn)高寵欲殺敵立功卻不受重用，于是內(nèi)心不爽、按捺不住的情緒。
【石榴花】與【黃龍滾】兩個牌子是在高寵登山“觀陣”時唱的，在描述他的所見所聞時，更表現(xiàn)出他與全體宋軍息息相通的心緒。其中【石榴花】的曲調(diào)尤其流行，唱來鏗鏘動聽，氣勢磅礴。有些愛看武戲的觀眾，此時會情不自禁地隨聲附和?！旧闲恰恐劁秩靖邔櫞髴?zhàn)金兵時的英雄氣概，縱然是匹馬單槍，照樣是東闖北搗?！警B字犯】在“挑車”時唱，這是全劇最吃重的一場戲。唱詞體現(xiàn)了高寵視死如歸的英勇精神。此時，演員有一系列的武功表演，如“鷂子翻身”、“橫槍撫馬”等等，令人拍案叫絕。
「李少春、厲慧良、李萬春、茹富蘭之《挑滑車》 」
不但《挑滑車》的幾支曲辭藻遒勁雄麗、曲調(diào)逐浪拍岸，而且它的念白也是干凈利落、擲地有聲，如“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金人的巢穴，俺不免趕上前去殺他個干干凈凈”。
歐陽予倩曾有“一臺鑼鼓半臺戲”的精辟論點。確實，像《挑滑車》這樣著名的長靠武生戲，若是沒有打擊樂的襯托配合，便會猶如一部沒有音響背景的戰(zhàn)爭影片，簡直是無法進行的了。
從上世紀50年代至今，筆者看過不少京劇名家的《挑滑車》。如北京的李少春、姜鐵麟，天津的厲慧良、張世麟，江蘇的梁慧超、周云亮，上海的王金璐、筱高雪樵，武漢的高盛麟等等。厲慧良對《挑滑車》做了許多改革，比如演到高寵擅離職守，厲慧良將其演成了可以理解的“這一個”，成全了人物內(nèi)在的“缺陷美”。正如脂硯齋評《石頭記》所說“真正美人方有一陋處?！?厲慧良的表演生動地刻畫出高寵這一種“真正美人”，塑造了一個帶有缺陷美的英雄形象。
1962年春，文化部主持京、漢兩地“走馬換將”交流演出，武漢京劇團以高盛麟主演的《挑滑車》為代表參演。高盛麟乃楊派傳人中的領軍人物，他扮演的高寵險峻中見沉穩(wěn)，迅猛中見圓柔，正謂“動中有靜，靜中有動”，顯現(xiàn)出“武戲文唱”的楊派藝術特色。
南派武生的《挑滑車》，也頗具特色，如夏月潤、高雪樵以及王少樓、筱高雪樵等，都各懷特技，各有絕活。北方菊壇、海派精英，在這出戲上各有千秋，各領風騷。
上海戲劇 20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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