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重慶兩江論壇 2012-10-14
“茶瓶又碎了，這已經(jīng)是第999個了，20年了呀……”一位白發(fā)稀疏的老人端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眼睛看著屋里床腳的那個破碎的茶瓶，神情平靜。
原來，這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名叫芳榮，出生于1961年，現(xiàn)在是一名退休教師，她的一生可謂平凡而不平靜！
家中兄弟姐妹五個，她排行老三，上有兩個哥哥，下有兩個妹妹，模樣生的端正，別人都說她是撿來的，因為她既不像父親那樣的黑皮膚也不像母親那樣的潑辣，特別是一雙大大的眼睛是哥哥和妹妹所不及的，性格溫順，從小就討人喜歡，人人見了都說富貴的命。可是命運(yùn)往往不遂心意，父親在一次挖煤時連遭暴雨結(jié)果被永遠(yuǎn)的壓在了地下，當(dāng)時她十六歲，大哥二十歲、二哥十九歲，家里的頂梁柱沒了，再加上大哥、二哥又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但對于這樣的家庭別人往往是不屑嫁過來的：一則窮的叮當(dāng)響，二則女人當(dāng)家，嫁過來肯定會受氣的。就這樣，很少有中意的女子肯嫁給他的兩個哥哥。
一晃又三年過去了，二哥學(xué)了木匠算是有了一門吃飯的手藝了吧這才有人提親把婚接了。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近年來，芳榮也出落的更加漂亮了上門提親的倒是不少，可是一樁心事卻讓她的母親遲遲不能做決定，那就是她大哥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呢！為人父母最重要的就是給孩子一個家庭，不管父母再窮再苦，這樣的觀念已根深蒂固！
鄰村的李媒婆今天又來了，顯得特別高興，芳榮還給她端茶倒水，希望大哥的婚事能定了。如果芳榮早知道了李媒婆給母親的建議斷然是不會這樣做的，甚至還會把她掃地出門！因為在村子里有這樣的風(fēng)俗，如果兩家甚至三家之中有娶不上媳婦的男子和未出嫁的女子時，為了能夠組成家庭就讓其中一家的男子娶另外一家的女子，這家的女子就嫁給另外一家的男子，這就是所謂的轉(zhuǎn)親，兩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互相交換而已。
想了又想，芳榮的母親答應(yīng)了，她想男方家庭富裕，雖長相不濟(jì)但畢竟以后日子好過，再說也有人肯嫁給她的大兒子了，于是芳榮的母親告訴芳榮八月二十二日出嫁。當(dāng)芳榮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時向母親苦苦哀求，她不想嫁給一個嗜賭、脾氣暴躁的連面都沒有見過的男人。怎奈何母親已下定了決心，她只有乖乖的等著出嫁，芳榮想到了逃跑但母親讓兩個妹妹整天跟隨著，并且說若是芳榮逃跑了就讓其中的一個妹妹嫁給那個男人，看著兩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妹妹，她不能也不可以逃跑。她哭了無數(shù)次還是不能讓母親改變心意，芳榮母親說無論如何只要有人肯嫁給你大哥，能把你們都嫁出去我也對的住你們死去的爺爺奶奶和父親了。
八月二十二日到了，男方的人來迎娶來了，彩禮特別多，村子里的未出嫁的女子都跑來看了，都是滿心的羨慕，僅限于彩禮和富裕的家庭而已，當(dāng)看到男方的面目時，她們都哄的笑了，“好丑的一個男人呀”不知是誰這么的說了一句，芳榮的臉變得更紅了，說她是貪圖別人家的錢財也好，還是為哥哥也罷，她都無力再做爭取了，這也就是她的命吧，她認(rèn)了。
剛嫁過去的時候，丈夫和婆婆都很好，不像外人所說的那樣婆婆惡毒、丈夫殘暴，過了一年芳榮就生下了一個千金，但在重男輕女的觀念里，芳榮受到了婆婆的數(shù)落，也遭到了丈夫的白眼，以及偶爾的打罵，這些都是別人所不知道的即使包括母親在內(nèi)，她是不恨母親的因為現(xiàn)在她也成為了一名母親。由于丈夫家里有很多書，丈夫的弟弟又是高中生再加上芳榮頭腦聰明，所以認(rèn)識了不少的字呢，因此村里的小學(xué)找不到老師時就讓她代替了，結(jié)果一直到退休才由代課老師成為了一名正式老師。
在學(xué)校里有一位很年輕的小伙子張軍也是代課老師，只不過張軍的家庭條件不好因此不能繼續(xù)上學(xué)了，再加上面子心里，他不想在家種地，于是他父親就托人求來了這個代課老師的體面工作讓他干。芳榮對張軍是沒有其他的想法的，在學(xué)校里她只想好好的教書不讓孩子們再蒙昧無知了，有些觀念是該改改了，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但可以把它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她相信社會會越來越開放的。其實張軍也是一個正直的人，是的，他喜歡芳榮，他告訴芳榮她的生活不應(yīng)該是那樣子的，芳榮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又怎能改變它”，芳榮其實也是感激張軍的，大概是張軍觸動了芳榮那不為的辛酸吧，但這也僅僅是感激而已沒有參雜其他的情感。
一轉(zhuǎn)眼幾年過去了，在學(xué)校里芳榮把張軍當(dāng)做弟弟一樣看待，于是他們走的很近。但隨之更多的話被傳到了丈夫的耳朵里并被添油加醋了一番，于是本就脾氣暴躁的丈夫此時更是怒火中燒，見芳榮回來時氣沖沖的走到芳榮身邊揚(yáng)手就是一巴掌，打的芳榮的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芳榮感到丈夫是無理取鬧，也吵著說自己做錯啥事了就召來一頓打，誰知丈夫看到床腳的茶瓶，拿起來就砸，砰的一聲，一個茶瓶碎了，水流到了芳榮的背上，這是丈夫第一次發(fā)這么大的火，芳榮停止了爭吵，看著自己的丈夫，面目猙獰的樣子，這也是以前芳榮不曾見到過的，直到后背傳來陣陣疼痛時芳榮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還好水是前天燒的不太熱，沒燒出啥大問題，但女兒被嚇的哭了起來，婆婆看了看，罵一句“不爭氣的東西”就走了，不知道罵的是兒子管不住自己的媳婦不爭氣還是罵媳婦的肚子不爭氣。丈夫進(jìn)去睡覺了，總之吵架這事就消停了，氣的芳榮獨(dú)自落淚，把苦往肚子里咽，這一天是1992年2月2號，芳榮31歲，也是第一個茶瓶破碎。
后來芳榮的丈夫給校長送禮說一定要把張軍辭退，張軍本就是一個代課老師，被辭去還不輕而易舉。芳榮依舊在學(xué)校教書，但是丈夫的脾氣變得更加不可捉摸了，動不動就發(fā)火就摔茶瓶，也許是茶瓶容易摔容易碎，碎了還可以再買吧！后來還賭錢喝酒，輸了回家就是一頓吵罵，罵芳榮是不要臉的女人，供吃供喝還供男人，芳榮只想這個家安安穩(wěn)穩(wěn)的，但是在丈夫眼里就像做錯事的人無話可說一樣，芳榮越是忍耐越招致丈夫的變本加厲，于是每碎一個茶瓶芳榮就拔下一根頭發(fā)。在外人眼里芳榮變得更加安靜少言了，他們也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在婆婆眼中芳榮就是一個不詳?shù)呐耍浪脑捳f兒子娶了她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但生活不得不繼續(xù)下去，離婚是誰也不曾想到過的，村子里也沒有因吵架而離婚的，雖說社會進(jìn)步了，但離婚還是不被眾鄉(xiāng)鄰接納的，所以根本就沒有離婚一說，盡管布包里的頭發(fā)越來越多。
丈夫因賭欠了許多債，要債的把他們家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丈夫在與他們糾纏的過程中被打斷了腿，現(xiàn)在只能躺在床上，床邊放著一個茶瓶讓他有水喝，但是如果丈夫看到芳榮每次回家晚了就疑心芳榮做見不得人的事了，于是在芳榮回來時就把茶瓶摔了。芳榮也說過如果再摔就不給他水喝渴死他，但他婆婆到處說芳榮想把他兒子活活渴死，好再尋個好家子婆家……。那摔就摔吧，生活還得繼續(xù)呢，不是嗎？
生活：生下來，活下去，對芳榮來說就是如此簡單而平凡，20年的時間里999個茶瓶、999根頭發(fā)。芳榮的生活就像那破碎的茶瓶一樣，碎了一地，亂了一團(tuán)。當(dāng)連生活都需要很大的勇氣和期待時，生命也許就真的沒有了意義，就如破碎后的茶瓶一樣吧，芳榮這樣想著，神情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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