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當代西方哲學概況-
——英美哲學與歐陸哲學的對壘
當代的西方哲學在英國.美國.乃至澳洲.加拿大等英語國家之中以分析哲學Analytic Philosophy為主流在德國.法國.乃至西班牙.意大利的歐陸國家方面則以現(xiàn)象學和存在主義為最重要。
存在主義的本旨是要顯出人的自主性欲獨特性力求使得人的生命成為純真無妄的實存?，F(xiàn)象學的路向。是通過一種直覺的運作去描述本質(zhì)的結(jié)構(gòu)企圖由此入手建立知識的基礎(chǔ)。至于分析哲學的要義則在于應(yīng)用語理分析的方法。對所考慮的論題topic及有關(guān)的概念思想進行一番厘清.審定.或者評估的工作。
分析哲學家指出我們的思維是很容易掉進文字圈套中而作繭自搏的。譬如所謂思路糾結(jié)的困惱就往往是我們在語言陷阱里自尋的煩惱。許多看來高深莫測的問題和理論。拆穿了原來只是有名無實的偽問題pseudo-problem和偽理論而已。一旦厘清了用語的意思我們便會發(fā)現(xiàn)不少精神導(dǎo)師的教說盡管披著玄妙引人的語句外衣其內(nèi)里卻是空空如也.一無所有的。比方歐陸哲學大師海德格的名言無先于非與否定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種如同符咒似的曖昧語句也許能用來建筑一座語言迷宮給人鉆到里面去會覺得舒服.有深度但那樣的句子是毫無認知意義的即是說它根本沒有客觀的真假可言。依據(jù)艾耶等分析家所作的考察從傳統(tǒng)哲學到目前的歐陸哲學其中好些主義或者學說都是語義不明.思想不清的產(chǎn)物。分析結(jié)果顯示這類東西的底子不過是一套套似是而非的語言把戲罷了。
在分析家這樣嚴厲的抨擊下歐陸哲學家有什么反應(yīng)呢？
歐陸哲學家不甘示弱。當分析家批評他們的頭腦混沌時他們也批評分析家的感受膚淺。事實上現(xiàn)代西方哲學一直分裂為兩大陣型：一邊是英美的分析哲學另一邊是歐陸的存在主義和現(xiàn)象學。這兩大陣型的哲學家像是生活在兩個截然不同且無法交通的觀念世界。英美的分析家看不起歐陸哲學歐陸的哲學家同樣看不起分析哲學。以分析哲學的標準看歐陸哲學故弄玄虛而流于文字游戲以歐陸哲學的標準來看分析哲學鎖碎冷硬而忽略人的感情。正如柏斯摩爾所說的分析哲學家倘若指責歐陸哲學糟蹋人的思想則歐陸哲學家也會反過來指責分析哲學家糟蹋人的靈魂。簡言之當英美哲學家譏笑歐陸哲學家沒有腦的時候歐陸哲學家會譏笑英美哲學家沒有心。
現(xiàn)代西方哲學這種對立的局面。從下述的事例可見其一斑。有一次在法國南部舉行了一系列哲學會議。那系列會議除了歐陸哲學家之外還邀請了一些英美分析家參加。會議的宗旨是希望歐陸和英美這兩大哲學陣型的成員彼此交換意見企圖由此發(fā)現(xiàn)它們之間能夠交通的地方。開始的時候，氣氛是和緩而親切的雙方也能建立起相當?shù)挠颜x。但可惜得是哲學上的交通卻總是無法達到。譬如在其間一次聚會中法國有名的存在主義者馬色爾發(fā)言，他打算向分析家解釋他有關(guān)超越～恩惠等問題的看法。由于對象是分析家所以他就盡可能地運用它所能夠運用的分析哲學的方法和術(shù)語。但結(jié)果仍是不很愉快因為他還是不斷遭到分析家的質(zhì)問：你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只是如此而已么？你原來要說的顯然不是這樣的吧？如果這就是你那句話的意思即你的說法怎可能……？以上都是分析家慣常用的問法。經(jīng)過一連串這種樣式的詰難之后，馬色爾開始顯得激憤起來了。而他的聽眾也越來越騷動和不客氣了。最后聽眾中有人問馬色爾為什么他不直接了當?shù)卣f出他所要說的意思來呢？馬色爾的回答說：也許我沒有辦法向你解析清楚。不過假如有一架鋼琴在這里的話我倒可以把我的意思彈奏出來。
這是一個美麗的回答。至于分析家的反應(yīng)又如何很可惜故事到此為止再沒有下文。但讓我們設(shè)想分析家這樣反駁：馬色爾那么你干脆彈琴去好了或干脆轉(zhuǎn)行做個演奏家好了，為什么你又要用語言來說這么一大套呢？一面埋怨語言、一面卻又喋喋不休的人就像一個嚷著要文靜的長舌婦那樣最令人討厭。哲學和音樂的性質(zhì)不同。哲學是一門思考的學問。其不可或缺的工具是語言（沒有語言則無法深入思考和討論）而音樂乃是藝術(shù)藝術(shù)的一個分目，其不可或缺的工具是樂器或人的發(fā)聲系統(tǒng)。如果哲學家不懂得善用自己的工具反而妄想用樂器來思考那他注定是會失敗的，最多只能給人世間增加一些莫名其妙非驢非馬的滑稽笑料罷了。
以上是我們設(shè)想分析哲學家對馬色爾的一種批評。假如你是馬色爾你會怎樣反駁？假如我是馬色爾，我不知怎樣反駁我也不打算反駁。我會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例如抽根煙或找朋友聊聊天或者去睡一個午覺。總之我不會勉強去反駁。
到此，可能有人要問究竟是分析家的境界高呢還是馬色爾的境界高？對這個問題，我要反問：什么高高低低的？請你將你的意思解釋清楚些好嗎？你所謂的高/或低根據(jù)什么標準來衡量？
我這樣反問并不表示我認為關(guān)于境界高低的問題不可能有比較客觀的標準。我的用意只是要表明在那個問題的意思還沒有厘清之前我們是無法有效地討論它的假如硬是胡亂爭論的話結(jié)果就是盲俠斗盲俠---互不碰頭。
二.分析哲學的方法進路
——從古代思想到現(xiàn)代分析思考
上節(jié)只是以最簡略的描寫勾畫出當前西方哲學的概況并通過馬色爾與分析家的故事.以及對那故事的按語希望能把當代西方哲學中兩大陣型對立的形勢具體反映出來。關(guān)于存在主義和現(xiàn)象學我在別的地方已經(jīng)討論過。此處不再熬言。下面將集中探討分析哲學。
分析哲學萌芽于本世紀初開始的一個哲學革命演進至目前其間大略可分為四個階段或種別：
一.早期分析哲學——這時期最負盛名的分析哲學家是羅素.慕爾.和維根斯坦而實效論者如裴爾士。詹姆斯等則可算是分析哲學的先驅(qū)。
二.邏輯實證論——這是由維也納學派衍發(fā)出來的一個風靡一時的學派以反對玄學和強調(diào)科學著稱于世。發(fā)展到后來本派又稱為邏輯經(jīng)驗論其核心人物有卡納普.施里克.艾耶.涵寶.萊興巴克等。
三.特構(gòu)語言學派——這是應(yīng)用特構(gòu)語言主要是符號邏輯來處理哲學問題的一個路向以卡普納羅素塔斯基涵寶瑰英波珀古德曼等人為代表。
四.日常語言學派——這是籍著分析語言的平常用法解答或消解哲學問題的另一種路向。其中最重要的人物有后期的維根斯坦韋斯登懷事曼萊爾奧斯丁以及史特勞遜等。
上列幾個支派的分析哲學，各有一些不同的性質(zhì)。但本篇并不打算詳細論述各支分析哲學之間相異的地方，而是要通盤的考察這種哲學，探究它最主要的特點所在。因此我們要問：整體地看，什么是分析哲學最主要的特點？
分析哲學最主要的特點，是這種哲學在處理問題時所使用的方法。而分析哲學的方法，前面已經(jīng)提過，就是語理分析?，F(xiàn)在我們試從西方哲學的發(fā)展路線來著手探討與理分析的要旨。
西方古代哲學的中心問題是：什么是宇宙萬物的本質(zhì)？什么是人生的終極目標？前者是玄學，后者屬于倫理學。關(guān)于這類問題，各家哲學提出各種不同的答案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沒有任何一家能提出一種被普遍接受的說法。為什么會出現(xiàn)如此混亂的形勢？是那些問題太過深奧難解，還是他們根本就超出了人類的認知能力以外呢？如果人類的認知能力其實不可能解決萬物本質(zhì)和終極目標的問題，則在繼續(xù)追問就是多余的了。換言之對這種問題的探究只會是徒勞無功之舉，如果我們的認知能力在此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話。（以前有個流行的笑話說一群近視眼聚在涼亭下爭論亭上的匾額寫的是什么字有人說是四海一家有人說是天下為公有人說是天下太平。正當各執(zhí)己見相持不下之際有個明眼人走來一看不禁失笑說亭子上根本沒有掛著匾額哩）這個故事教訓(xùn)我們，在爭論亭子上匾額寫的是什么字之前，一個先決條件是我們的視力能達到目的物，否則任何爭論皆屬無謂。
由此可見，從追問什么是宇宙萬物的本質(zhì)？什么是人生的終極目標？轉(zhuǎn)到追問人的認知能力有什么限度？萬物的本質(zhì)和終極目標是否在知識的范圍以內(nèi)？這個轉(zhuǎn)向，是一合理的思想發(fā)展。近代西方哲學，即以知識論的研究為核心。這實在是人類思考的一大進步，是哲學反省的深入一層——因為前一種問題預(yù)設(shè)著后一種問題。所謂預(yù)設(shè)的意思可以例釋如下。比如有一位Q先生問他的女朋友：我們結(jié)婚時舉行西式還是中式的婚禮？這個問題即預(yù)設(shè)了他的女朋友會跟他結(jié)婚。倘若女朋友根本就不會和他結(jié)婚的話，Q先生的問題便成了一個空問題。所以比Q先生的問題更基本的問題是你會跟我結(jié)婚嗎？再舉一個例。假設(shè)Q問他的女朋友：你的丈夫近來沒有像以前那樣經(jīng)常打你是嗎？這個問題有兩項預(yù)設(shè)：1---Q的女朋友是有丈夫的；2---她的丈夫以前經(jīng)常打他。在此，Q必須首先確定上述兩項預(yù)設(shè)成立，才可以提出他那種問法；不然的話，他要考慮得就不是女朋友是否常被丈夫打，而是自己是否會被女朋友打的問題了。同樣的道理，如果不首先反省認知能力或知識能力的限度，而貿(mào)然追問萬物本質(zhì)或終極目標的問題那，就仿佛我們的Q先生一樣可能要碰到一個很大的釘子。
當哲學的重心轉(zhuǎn)到知識論之后，這方面的問題是否就有確定的答案？不是的。各家各派依然是各有各的學說，而沒有大體公認的定論。不過那并不等于哲學沒有進步。從玄學和倫理學發(fā)展到知識論，這的確是思想的一大進步，因為，如前所述，這是反省的深入一層，意思是指從一個問題追索到該問題的背后，即追索到比原問題更基本的問題哪里去。
這樣說來，在哲學中，知識論的問題是不是最基本的問題呢??? ？
答案是否定的。例如知識的可能限度達到什么地方？與所謂知識其實是什么意思？這兩個問題比起來，后者即較前者更為基本。如果不首先厘清知識一詞的意思，則對知識之可能限度的問題是無從討論下去的。比如說有沒有極限？誰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沒有誰會知道。在我提出那問題的時候我本就不曉得自己在問什么？倘若我提出解答的話我自然不會曉得自己在說什么。因此要是碰倒這種性質(zhì)的問題，我們顯然無須浪費時間去尋求答案，更不必為此爭論不休。我們應(yīng)一開始即提出反問：在你的問題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所說的X是什么意思？這樣的問法正是語里分析最鮮明尖銳的標記。
倘若依循平日思考的一般習慣來處理問題，我們的做法往往只是直接尋求問題的解答，而很少回去反醒它的意思。但是當我們采取語里分析來處理問題的時候，我們就會首先厘清問題的意思。假如分析的結(jié)果顯示出那是一個沒有意思的偽贗問題，這時我們要做的工作就不在于提出解答而在于把它消解。另一方面，假如分析的結(jié)果顯示出所考慮的問題是有意義，那么我們便進一步對它的意義意思加以較精細的審定。通過這樣的分析，對問題的探討才可說是具有嚴格基礎(chǔ)的。否則的話所作的探討就很容易流于混肴、盲目、乃至無的方矢。
總括上文的論述：從玄學和倫理學進到知識論，再從知識論進到語里分析，這個發(fā)展乃是思想反省越趨成熟的表現(xiàn)。西方哲學從古代演變到目前的分析哲學，期間的線索，籍下圖所示發(fā)問方式便能在大體上展露出來：
古代哲學：什么是X
近代哲學：X在人類知識的限度以內(nèi)嗎？
現(xiàn)代分析哲學：在論題中X一詞是什么意思（比如說怎樣界定或例釋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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